061、情報(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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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想想,是不是哪個地方暴露了?”
辦公室裏,孫子超對剛剛回來的跟蹤便衣說。
“不可能!”便衣說,“他從上車開始,連頭都沒有回過,不可能看見我們。”
“那你覺得他乘坐公交車是巧合還是有意呢?”
“核實過了,去老板公館他坐的是戴老板的車,回去的時候沒車,他隻能走回去或者乘車。”
“老板公館周圍呢?畢竟最危險的地方.”
“那就更不可能了。”
便衣斷然說,話音剛落,就見孫子超猛然轉過身來,笑眯眯地看著他。
這頗有深意的笑容看得便衣心裏直打鼓,這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年輕又得誌的科長怎麽這麽滲人呢。
他惴惴不安地解釋,“孫科長,您剛回來可能有所不知”
“哦,那你給我講講,怎麽個不可能。”
“是這樣的.”便衣解釋起來。
軍統擁有任意抓人、關人、殺人等特權,同時為提防別人對付它,因此在軍統機關和戴老板公館周圍的防範格外嚴密。
軍統特務徐中齊擔任山城市警察局局長期間,軍統可以控製全部的警察為其所用。
後來,局長換成了在成都做過局長的唐毅,此人是一位封疆大吏的秘書出身,在成都搶糧案中表現搶眼,入了委員長的法眼,被提拔上來,又迅速和政學係搭上線,躊躇滿誌,對軍統把持警察局極其不滿,搶回了一部分警察的控製權。
但不管誰當局長,有幾個單位和分局,軍統一定要控製的,例如警察局的司法科和偵緝大隊,軍統局本部所在的羅家灣第六分局、小龍坎第八分局、瓷器口分局等等。
局本部聯合警察,對附近的居民戶口調查的極其認真,稍有可疑的即嚴密盤問,一個問題回答不對便馬上帶走,加上一個“涉嫌刺探局本部秘密”的罪行關押起來。
第八分局,是專門用來監視紅黨辦事處和《新華日報》的主力軍,這個區域的公開特務和秘密特務有十幾個小組。
而瓷器口警察分局,管轄保衛軍統鄉下辦事處和戴公館,這個局全部由特務總隊包辦,上到局長、所長、警察,清一色都是特務擔任。
這還不夠,除了兩個全副武裝的特務大隊24小時巡邏警戒外,戴春風又調了一支由軍統掌握的內政部警察總隊暗中保衛。
“天羅地網啊,孫科長,別說紅黨了,就是一隻蒼蠅都飛不進來,在這種地方接頭,那不是找死嘛!”
“原來是這樣!”孫子超笑了笑,又問:“公交車上呢?”
“我們的人半路上車一直看著他下車的,沒有和任何人接觸.中途下車的幾人都被我們逮了,正在審訊呢。”
“電話呢?”
“已經和電訊處打過招呼了,在他家的電話線上接了美國最新的轉接器,他打進打出的每一個電話都會轉到我們這兒。”
便衣得意道,這樣一來再也不用擔心安裝竊聽器被發現了,聽電訊處的技術人員說,美國什麽摩托公司現在發明了一種步話機,連電線都不用了,怎麽聽著就像天方夜譚呢!
“很好,嚴密監視他的一舉一動。”
孫子超百感焦急,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他對準的就是張義,可別啞火了。
他知道自己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毫無跟腳的人從出任諜參科科長開始,周圍就籠罩著一層陰影。
猜疑、詬病、嘲諷、冷眼無處不在。
想要擺脫陰影,必須找到突破口,張義就是他選定的突破口。
一旦抓到此人通紅的把柄,他就能把陰影變成光環。
可這個人無疑是個高手,毫無破綻,但他真的就清白無辜嗎?
也許較量才剛剛開始。
此刻張義正坐在一個麵攤上吃麵。
麵攤就在離他家不遠巷口的路邊,一張油布頂棚,七八張帶著油汙的桌子,十來根長條凳,爐火一生起來,這再簡陋不過的小麵攤就可以營生了。
這會早就過了午飯時間,麵攤上除了幾個拉黃包車的苦力,再無其他客人。
吃著麵,他的大腦卻飛速運轉著。
聯想到剛才,公交車站的一幕,那兩個探頭探腦的便衣還有半路上車的貨郎,無疑都是派來監視自己的。
毫無疑問,名單不僅是針對他的測試,更是給他設的圈套。
那幾個再未出現,其他的監視者呢?
這麽想著,張義抬手拿起桌上的醋壺往碗裏加了幾滴,眼角餘光掃過幾個吃飯的車夫,落在馬路對麵。
那裏同樣有一個黃包車車夫。
這個車夫蹲坐在車把上,麵向牆壁避著風正在擦洋火點煙。
雖然背對著街道,但還是能看見他脖子上圍著一條暗紅色的圍巾。
張義倏地想起諜參科小吳有一條一模一樣的圍巾,據說是他電話局的女朋友親手給他織的,一下子明白了,監視無處不在。
走出麵館,剛才還掛在天際的暖陽早就不見了,烏雲密布,天上飄起了毛毛細雨。
張義仰起頭,讓空中的雨絲打濕了臉龐,絲絲涼意讓他精神為之一振,但心底那種說不出的疲憊怎麽都揮之不去。
到處都是暗哨監視,情報如何傳遞出去?
回到家裏,他靜靜地坐在沙發上沉思著,牆上的鍾表滴答滴答不知疲倦地走著。
不知過了多久,客廳的電話響了。
張義走過去接起來,卻一言不發,等著裏麵的人先開口。
片刻,電話裏傳來一個男人粗獷的聲音:
“喂?是張科長嗎?沒打錯啊?”
張義聽出是望龍門看守所所長楊進興的聲音,頓了頓,說:
“是老九啊,有什麽事嗎?”
“老弟,我剛接到老板的電話,讓我奉命行事,但具體什麽任務又不說,我這一頭霧水,你什麽時候過來?”
“明天吧。”張義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都過了午時了,又下雨,陰氣太重了,明天再發喪他們。”
“明白了。”
“今晚讓他們吃頓好的,洗洗澡,換換衣,體體麵麵的上路。”
“老弟是講究人,就怕他們不領情啊!”
“沒關係,洗淨罪孽,重頭再來嘛,隻要別怨恨我們就行。”
“說的也是,希望他們下輩子投胎做個好人。”楊進興冷酷一笑,掛斷了電話。
電話掛斷了,另一邊,一個精幹的便衣拿著一卷錄音帶走進孫子超的辦公室。
一進辦公室,得到準許之後,便衣就把錄音帶放進了桌上一台老式的鋼絲錄音機裏,按下了播放鍵。
喇叭裏傳來了張義和楊進興的聲音。
“都過了午時了,又下雨,陰氣太重了,明天再發喪他們。”
聽到這裏,孫子超眉頭一緊:“再放一遍。”
便衣倒回去,再次摁下播放鍵,孫子超和他凝神聽著。
連續聽了幾遍,孫子超摁下停止鍵,若有所思的問:
“明天?午時?會不會是某種暗語?”
便衣心裏腹誹,你也太疑神疑鬼了,把誰都當紅黨看,搖頭說:
“午時三刻處決犯人這不是很正常嗎?對話沒問題。
再說了,死在楊老九手下的紅匪數不勝數,他怎麽可能是紅黨。”
‘我還是紅黨那邊連續七年的模範黨員呢。’
孫子超心底冷笑,“地下黨臉上又沒有刻字,你怎麽知道他不是?”
“這我們難道也要監視楊所長?”
“是任何人。”孫子超斜了手下一眼,冷著臉說,“當然了,摸底要內緊外鬆,絕不能打草驚蛇。”
“是是是。”便衣期期艾艾答著,連忙走了。
該安排的都安排了,能想到的,而且可以做的,也就這些,應該沒有什麽疏漏了吧?
孫子超叼起一根煙,站在窗前吞雲吐霧,默默想著。
夜已經深了。
張義站在窗口,出神地望著窗外的茫茫夜色。
不遠處的黃包車夫和擦鞋匠已經走了,換上了一個躲在屋簷下瑟瑟發抖的乞丐,這個人的存在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被監視的事實。
情報如何傳遞出去呢?
這個雨夜,恐怕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比他更焦頭爛額了。
【今日情報已刷新】
【1、您今天見過戴春風,獲得相關情報——‘影子’沈之嶽已回歸軍統,化名孫子超,出任諜參科科長,奉命調查軍統局內鬼。】
【2、您今天見過戴春風,獲得相關情報——新“影子”已被喚醒。徐佑正,原名李友平,紅黨上海城工部書記,36年4月被捕叛變.36年夏調往長安,在紅中社(新華社前身)辦事處工作。
長安事變後,進入寶塔山軍政大學四大隊學習。37年8月,被挑選進入陝甘寧邊區保衛處,先後擔任偵查科副科長、情報科副科長,保衛部副部長,38年協助創辦寶塔山保衛處第一期偵查情報幹部特訓班。】
看到這條情報,張義眼神不由一滯,想不到這個影子隱藏的如此之深。
【3、您今天見過戴春風,獲得相關情報——喬玉坤,臨澧培訓班政訓班畢業生,已化名喬玉打入望龍門看守所在押犯人中。】
喬玉?張義看到這個名字,立刻拿出戴春風給自己的29人名單,此人赫然在列。
他不由驚出一身冷汗,如果有人給這29個將要處決的犯人傳遞情報,戴春風第一時間就能知道,那也不用對他測試了,名單隻有他們二人知道,張義的嫌疑再無疑問。
高!戴春風老謀深算,實在是高!
【4、您今天接到望龍門看守所所長楊進興電話,獲得相關情報-——看守所守門老頭老邊,係山城地下黨,代號——老刀。】
老刀?張義腦海中湧現出一個老眼昏花醉醺醺的老頭模樣。
一夜無話。
第二天,吃過早飯,張義就駕車趕往了望龍門看守所,後視鏡中兩輛黑色轎車遠遠墜在後麵,他都熟視無睹。
晨色中,看守所門外的一棵高大榆樹上出現了幾隻聒噪的烏鴉,越來越多,它們並不落在樹上,而是在大樹上空盤旋,似乎預示到了什麽。
“嘿,這畜生嗅覺也太靈光了,看來是想飽餐一頓啊。”
張義的汽車一到,看守所所長楊進興楊老九就迎了上來。
“動物最通靈性。”張義笑了笑,從車上拿下兩瓶酒和幾包煙,說:“開始吧。”
楊進興接過酒和香煙,眉開眼笑,連連致謝,壓低聲音說:
“正好完事了,喝幾杯,去去晦氣。”
“好。”張義點點頭,掏出名單遞給他,“按名單叫人吧。”
“29個,不少啊,一車裝的下嗎?”楊進興嘟囔著,敲開看守所的第一道監門。
一隻幹瘦的手慢吞吞地伸出來:
“證件!”
楊進興氣呼呼地踹了一腳大門:
“你個老不死的,是我。”
一個幹癟的老頭探頭出來,諂媚笑著:
“原來是所長,今天這麽早啊?才八點鍾。”
楊進興一看手表,斥道:
“什麽八點,九點了,瞎了你的狗眼,看清楚了。”
老頭一驚,連忙瞄了一眼牆上的掛鍾,湊近看了看:“哎吆,都九點了,嗬嗬,眼神不靈光了。”
“少廢話,將門打開。”
“算了。”張義擺擺手,“我就不進去了,直接將人押出來就行。”
“.也好。”
楊進興想了想,拿出一個哨子一吹,很快一隊六十人左右全副武裝的特務小隊在一個上尉軍官的帶領下跑步過來。
“長官。”
楊進興點點頭,將名單遞給老頭,嗬斥道:
“帶他們進去抓人,別再認錯人了,耽誤了我的事,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嘿嘿,那能呢。”老頭諂媚笑著,摸出一個老花鏡帶上,佝僂著身子走了,特務小隊隨後跟上。
幾分鍾後,隨著一陣嗬斥推搡和淩亂的腳步聲,一群特務押著一個個五花大綁、堵上嘴的政治犯從監舍出來。
楊進興一邊看著他們,一邊問張義:
“老弟,在哪裏解決他們?”
“你有什麽建議嗎?”
“亂墳崗唄。”楊進興詭異一笑,又解釋說:
“看守所後麵有塊小山,我們以往就是在哪裏解決的。”
“好。”張義壓抑住心中的悲憤,淡淡點了點頭,隨即想了想,又說:
“有照相機嗎?我得拍些照片,好給戴老板交差。”
“放心,早給你準備好了。”楊進興饒有興趣地介紹著,“別人送我的,從前線繳獲的日本人的相機,太清晰了。”
頓了頓,他又不解地問:“老弟可是老板麵前的紅人啊,怎麽派你來幹這種髒活?”
“我們幹的就是髒活。”張義望著他,“有人說我是紅黨嫌疑人,估計老板想考驗我呢。”
楊進興一愣:“你有紅黨嫌疑?”
說著他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半響,拍了拍張義的肩膀說:
“老弟,手上染了紅黨的血,這輩子和紅黨的仇就解不開了。”
“是啊,都是人命,我也是迫不得已,希望他們不要恨我。”
楊進興扯開嘴笑了:“老弟,這可不是恨不恨的問題,是生死大仇,嘿嘿,我們這些人是魔鬼,終究是要下地獄的。”
“閻王爺敢收嗎?”
“那就看閻王爺姓國還是姓紅了,哈哈哈!”
兩人正說著話,上尉軍官跑了過來,立正敬禮:
“所長,長官,行刑隊已經準備完畢,請指示。”
“開始吧。”張義看著遠處絕大多數一臉冷漠、正氣凜然的地下黨員,努力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果斷揮手。
“是。”上尉軍官肅穆地敬了個禮,轉身朝著29名犯人走去。
“砰砰砰”
一排排槍聲響過,第一輪十幾名犯人倒地,鮮血滲透焦黃的土壤。
轉瞬間,第二排犯人又被押解了上來。
張義注意到一個麵色慘白的年輕人瘋狂掙紮起來,似乎想說點什麽,但嘴巴被堵著,什麽都說不了。
他知道此人便是喬玉坤了,心底冷笑,像什麽都沒有看見一樣。
下一刻,“砰砰砰砰”一陣槍聲再次響起,血水噴濺。
槍聲過後,行動隊開始上前檢查補槍。
就在這時,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掙紮著從地上爬上起來,他早就弄掉了塞在嘴上的破布,顫抖著站起來,大聲高呼:
“中國XXX萬歲!”
下一刻,行刑隊長氣急敗壞地抬手就是幾槍,老者再次倒在血泊中。(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