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引蛇出洞(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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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城,戴老板的辦公桌上,一份封好的電報放在紫色的文件夾裏,安安靜靜地躺著。

    軍統局的卷宗分為四種顏色,白色的為一般件,黃色的為快件,紅色的為急件,紫色的則是絕密件。

    這些不同的顏色表示著不同的處理辦法,如果處理有誤就要追究責任。

    戴春風把文件夾打開,仔細地拿出電文,目不轉睛地看看,隻一眼,他原本輕鬆的表情就變得凝重起來。

    在香江依依不舍地送別美人,正傷感間,突然接到張義成功刺殺李開峰的消息,這個“噩夢”被清除,縈繞在心頭的陰霾盡去,讓他喜笑顏開,連帶著對香江站王新亨接駕不力的過錯也選擇了原諒。

    正躊躇滿誌想著去東南視察布置工作,毛齊五的電報給他當頭一棒。

    聽說“影子”有可能暴露,他已顧不上視察,著急忙慌趕回了山城。

    “紅黨‘深海’已打入我高層.”

    看著這行文字,戴春風回想起那日他和孫子超的對話,臉色一下就變了。

    可轉念一想,孫子超雖然知道“影子”是誰,可他並沒有聯絡密碼,密碼本呼叫頻率、暗號隻有他和毛齊五掌握。

    他猛地抬起頭來,滿臉陰森,額頭上青筋暴跳,死死盯住了毛齊五。

    “毛主任啊毛主任,你這個位置坐得很舒服啊。”

    毛齊五膽戰心驚,知道這是戴春風一貫的反諷風格,不知如何答複,惶恐間,按照自己慣有的一套,低著頭說:

    “齊五隻知努力工作,替局座出力,並不在意職位的高低。”

    “努力工作?”聽到這話,戴春風更生氣了,吼道:

    “我走的時候還好好的,還特意叮囑你要保密,現在倒好,人剛交給你一天,你就給他發喪了?”

    “局座,齊五該死,齊五願以死”

    他話還沒有說完,戴春風猛地將桌上的文件狠狠砸了過去,毛齊五不敢躲閃,被文件夾砸中額頭,瞬間出現一個血洞,鮮血淋漓。

    戴春風猶不解氣,雙拳緊握,踩著沉重的軍靴,狠狠一腳踹了過來。

    毛齊五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上,驚慌狼狽。

    “你平日裏掌管的那些事物,難道都是在敷衍了事?

    ‘影子’暴露了,我怎麽向委座交代?哼,若不是看在你追隨我多年的份上,我現在就將你軍法處置!”

    戴春風衝到他麵前,手指幾乎戳到他的鼻尖,口中蹦出的吐沫星子全濺到了毛齊五臉上。

    毛齊五戰戰兢兢,隻能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出,額頭上豆大的汗滴伴著血珠不停地滾落。

    “毛善餘,你別以為鄭明遠不來上班,主任秘書這個位子就是你的了,哼,別忘了,你的位子前麵永遠戴著一個‘代理’!”

    毛齊五很長一段時間以來,都很少見戴春風對他發脾氣,但“影子”的事情他責無旁貸,此刻除了一直低頭稱是,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

    “是是是,除了是你就不會說點別的了?唯唯諾諾,真是個廢物,站起來!”

    戴春風也罵累了,氣呼呼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

    毛齊五倉皇起身,覺得老板氣也出夠了,壯著膽子剛想說點什麽,卻不想戴老板冷不丁又問:

    “是誰和影子聯係的?”

    “機要秘書毛鍾新。”

    戴春風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接著問:

    “他來局裏多久了?”

    “兩年四個月。”毛齊五一邊彎腰撿著散落地上的文件,一邊答道。

    戴春風皺了皺眉,撂下一句“你看著辦”,然後就閉上了眼睛。

    毛齊五嘴巴動了動,沒說什麽,恭敬地將文件擱在辦公桌上,轉身退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毛齊五猛吸幾口氣,臉色陰晴不定。

    他想了想,長歎了口氣,拿起電話,撥了幾個號:

    “我。你來一趟甲室,把毛鍾新送到督查室,叫他們問一問.他今天都幹了什麽.記住了,一切保密,他交代的內容,不得錄音,不得記錄可以上刑。”

    毛齊五掛斷電話,去洗手間洗了把臉,處理了傷口,又重新回到了戴老板辦公室,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樣。

    戴春風仍舊一動不動地坐著,呆呆地出神,“影子”的暴露,讓他看上去更加疲倦了。

    很久,他才睜開眼睛,看著毛齊五,長歎一口氣,語重心長地說:

    “善餘兄,從你進入軍統局,不顯山,不露水,勤勤懇懇,常有奇思異想,對我的觀點意見拾遺補闕…

    因此我才在老頭子麵前舉薦你,說你毛齊五重劍無鋒,綿裏藏針,是個幹才。

    老頭子說你深思熟慮,沉穩縝密,雖說缺少霸氣、闖勁,但是不二的輔佐人才,如此,你我一內一外,互為表裏,你看好家,我才能更加從容地在外麵周旋。可現在倒好,家裏進賊了。”

    “局座,是齊五失職,讓您失望了.”

    “夠了,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當務之急是查明‘影子’是如何暴露的,還有,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深海’又是誰?”

    毛齊五想了想說:“是不是讓漢中班打進去的壯士暗中查查”

    漢中班即漢中培訓班,是軍統於39年9月在陝西漢中以軍事委員會天水行營戰時遊擊幹部訓練之名開辦的秘密特務訓練營。

    班主任由戴春風兼任,實際負責人是紅黨叛徒陳慕毅,學員全部初中以上文化程度,以代號相稱,訓練期約三個月,紀律嚴格,“生進死出”。

    從39年底開始,先後有八期結業學員以青年學生的身份滲透進入了邊區。

    對於這個班的情況,毛齊五隻是在檔案中看到過,具體情況他也不是很清楚。

    戴春風皺了皺眉,毛齊五不懂行動,有點想當然了,派人滲透進入邊區哪有那麽簡單,除了許多手續問題,不一定能馬上混進去,要經過很多關係才能輾轉進入。

    身份的偽裝、背景知識學習、技能培訓、進入目標區域、應對甄別問詢審問、獲取信任、初步潛伏、建立情報網絡、傳遞情報等等,有些甚至要通過一兩年的時間才能取到進展。

    當然了,這批學員沒有辜負他的期望,已成功潛伏進去50多名,滲入了紅黨核心區域,有兩個佼佼者,甚至進了軍委二局等核心要害部門。

    但他對他們期望深切,早有過批示“隻蟄伏,不啟用,待戰時,見奇效”,貿然啟用,別沒搞到情報,反而把自己給暴露了。

    他思忖了一會,望著毛齊五說:“你馬上讓龔處長、何處長、孫科長來一趟。”

    “是。”

    很快,人事處長龔仙方、一處處長何誌遠、諜參科科長孫子超趕了過來。

    望著毛齊五額頭上的傷痕,幾人笑嘻嘻問:

    “毛大秘,這是怎麽了,看見大美女了?”

    毛齊五尷尬一笑:“家裏進賊了。”

    龔仙方問:“什麽毛賊敢到毛秘書家裏撒歡?”

    何誌遠見毛齊五臉色有異,沉吟說:

    “我看不是賊,怕是有鬼。”

    說著他指了指孫子超:“這事,孫科長在行,他不但能抓賊,還會捉鬼。”

    何誌遠意有所指,孫子超馬上就想到了內鬼,他歎息一聲說:

    “家賊難防,我怕是沒那個本事。”

    毛齊五鬱悶地吧唧了幾下嘴,幽幽說:

    “馬上過年了,我們幹脆就在局裏掛一副鍾馗像,捉一捉鬼。”

    話音剛落,就迎來一聲嗬斥:

    “口無遮攔,都這種時候了還開玩笑?”

    垮著黑長臉的戴春風不知什麽時候已站在了門口,幾人瞬間噤聲。

    戴春風雖然篤信迷信,但隻有在混的不好或者遇到重大挫折的時候才想起,得意的時候他連自己“雙鳳朝陽格”的命相提都不提。

    其實他自己心裏最清楚,他的發達是提著腦袋幹出來的,靠封建迷信可以愚弄愚昧無知的蠢夫蠢婦,卻對付不了紅黨,更挖不出潛伏在局裏的內奸。

    撂下這話,戴春風一臉疲憊地轉身坐回了沙發,毛齊五訕訕一笑,給幾人介紹起了情況。

    “影子”送回來的半句情報快速在幾人手中傳閱了一遍,幾人神色複雜,驚疑不定。

    尤其是孫子超,臉上一片陰霾,他靠在座椅上,閉目陷入沉思。

    “都說說吧!”戴春風眉頭緊蹙,聲音陰沉沉的。

    何誌遠龔仙方你看我,我看你,麵麵相覷。

    他們對這個所謂的“影子”也是頭回聽說,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戴春風冷哼一聲,又望向孫子超:

    “他是你的繼任者,你來分析分析。”

    何誌遠聞言,詫異地瞥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孫子超,心下恍然。

    這廝來曆詭秘,履曆裝裱得毫無破綻,一來軍統局就成了老板麵前的紅人,他一直以為對方真是胡長官介紹來的呢,原來如此!

    再看龔仙方、毛齊五波瀾不驚,顯然早就明曉孫子超的身份來曆,何誌遠心底窩火,好家夥,感情就瞞著自己一個人是吧。

    再想想這廝從寶塔山回來,肩負的使命必然是為了查明局裏內奸的,身份瞞著自己,不會是對他也采取措施了吧?

    這麽一想,他暗暗倒吸一口涼氣,身體霎時陷入一片冰涼。

    他倒不怕孫子超懷疑自己是內鬼,身正不怕影子歪,他對黨**統一片赤誠,但這年頭誰又經得起查呢,泄露情報的事情他從未幹過,但其他呢?

    貪汙受賄的事他可沒少幹,有些戴老板知道,有些不知道,不知道的才是大頭。

    孫子超對何誌遠的暗暗窺視恍若未知,他皺著眉頭說:

    “局座,我估計影子凶多吉少,我們對他們不能高看,但絕對不能小視.問題的關鍵還是內鬼,局裏的內鬼一日不除,我的心就一日不安。”

    “是啊,這個人都成了我心中的一根刺了。”戴春風語氣嚴峻,“我們有張良計,紅黨有過牆體,一個美人魚就搞得局裏雞飛狗跳,現在倒好,又冒出來個‘深海’。”

    “局座,紅黨向來奸猾奸詐,說不定他們就是想將水攪渾,好渾水摸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管是人魚還是大海,我都會讓他有去無回。”孫子超一臉決然。

    戴春風眼前一亮:“你有主意了?”

    “是,卑職也是剛剛想到,一點淺見。”孫子超欲言又止,輕輕瞥了一眼龔仙方,又將目光看向何誌遠。

    老好人龔仙方不悅地瞪了他一眼,何誌遠也麵露不豫,出於避嫌,二人立刻主動退了出去。

    二人離去,孫子超這才說:“剛才戴先生提到張良計、過牆體,我這招叫引蛇出洞。”

    “具體說說。”

    “是,我想大張旗鼓地製造一個’轉變者’出來,也就是落網的紅黨,高級情報員。

    我會將人帶到外麵,找一個地方秘密關押,內鬼知道這個情報,鐵定會坐不住。

    所以,誰要是打聽,誰就有問題。如果我們運氣好,成功煽動一個‘鋤奸’計劃,他們隻要一行動,我們就收網。”

    “聽起來不錯,可他會上當嗎?再者國紅關係才剛緩和,這裏又是山城,輿論前沿,被新華日報刊出來,委座頭疼,我們軍統瞬間就成了過街老鼠。”

    “這屬下慚愧,沒想到這點”

    “罷了。”戴春風思忖著擺擺手,“完美是一種奢望,世界上哪有十全十美的好事,有時候冒點險是值得的,我會向委座解釋清楚的。”

    頓了頓,他咬牙切齒重複道:

    “隻要能將這個窩心的內鬼揪出來,一切都值得!”

    “是。”孫子超精神一振,又像打了雞血一般。

    說罷,他挺身敬禮,朝著門口走去。

    戴春風看著他的背影,疲憊不堪地歎了口氣,問毛齊五:

    “你覺得他可信嗎?”

    毛齊五愣了愣,沒有想到戴老板連孫子超都懷疑,他蹙眉想了想,又沉默著搖了搖頭。

    “懷疑是一種美德。”戴春風淡淡地解釋了一句,又問:

    “你覺得真有這個深海存在嗎?是他們故布疑陣,還是?”

    “這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是啊,紅黨尤其是黃埔那位主任最擅長下下棋、燒冷灶,誰知道他在我們內部埋了多少釘子呢。”戴春風感慨著,不知道又想到了什麽,凝神看著毛齊五:

    “以前我用人沒有畛域之分,四處搜羅人才,量體裁衣,量才使用,我現在不能這樣了。

    重要崗位用人,一定要知根知底,嚴格考察,錯用一個人,都有可能導致滿盤皆輸,你是我的大管家,有些事情要未雨綢繆。”

    毛齊五心領神會,什麽人知根知底,自然是江山人老家人。

    自電訊總台發生紅黨案後,老板已經開始在電訊處注意培養“江山幫”。

    電訊處報務員逐漸換成了清一色的江山人。無論交談還是打電話,他們均使用地道的江山土話,即便有外人聽到,也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麽。

    老板現在顯然要將這一用人策略擴大化,毛齊五振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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