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一出好戲(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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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城就像一位披著輕紗的曼妙少女,亭亭玉立在嘉陵江畔。

    房舍、竹林依山傍水層次錯落,蜿蜒曲折的青石板階梯,如雲似雨的漫漫薄霧,神秘溫婉,欲說還休。

    張義幾人剛到碼頭,遠遠就看見總務處的汽車已在等了。

    帶隊的是總務處的副處長,張義打趣地說:

    “你們沈處長呢?我才被降職,他就躲起來了,也太勢利了吧?”

    副處長一臉尷尬,欲言又止,見張義投來一個問詢的眼神,他微微湊近,小聲說道:

    “沈處長和局本部的處長中層都在挨訓呢。”

    “挨訓?誰又惹戴老板生氣了?”

    “局本部昨晚有人開槍自殺。”副處長苦著一張臉說。

    “死的是什麽人?”

    “一個士兵。”

    “戴老板就因為這事發脾氣?這和你們沈處長有什麽關係?”

    “沈處長是總值日官。”副處長解釋說。

    張義恍然,除電訊處因工作需要在外辦公,其他處室都在局本部羅家灣大院辦公,即便是夜間,各種電訊情報文件來往不斷,這就需要夜晚有處級官員值班,統籌負責一些事情。

    初期是每個處長一天,輪流值班,後麵戴春風不知是出於什麽考慮,將這一職責全部交給了沈西山負責。

    “昨晚我和沈處長正在值班,突然不遠處傳來一聲槍響,這種事還是在局本部第一次發生,各處值夜班的特務頓時亂成一團,大家都跑到院子裏查看詢問”

    “後來有衛兵跑來匯報,說大院防空洞門口發現一具屍體。我和沈處長馬上跑去查看,死的是一名年輕衛兵,下午還站崗呢。”

    “開始我們以為是敵人潛伏進來了,弄得大家都很緊張,後來法醫和技術科來人分析判斷是自殺,警衛連連長的口供也證實了這一點.”

    “哦,他為什麽自殺?”

    “警衛連長說,士兵母親病危,士兵向他請了幾次假,他都沒有批準,因為連裏人手不夠.沒想到此人會自殺。”

    “後來呢?”

    “因為是自殺,我和沈處長也就沒當回事,哪裏不死人,一個士兵算什麽,隻能怨他自己心眼太小

    可早上戴老板上班聽說這件事後,卻莫名其妙大發雷霆,訓斥沈處長沒頭腦,不但讓人集合警衛連訓話,還召集了局本部所有的中高層幹部開會。”

    “戴老板說什麽?”

    “那就不知道了,肯定要吃一頓大菜,還好我因為接你躲過了一劫。”副處長一臉僥幸。

    ‘戴老板這無名之火從哪來的呢?’

    張義暗忖,副處長渾然沒有將一個普通士兵的死放在眼裏,戴老板就更不會了,難道是因為人死在防空洞?

    因為張義知道,局本部的防空洞,實際是戴老板秘密存儲偽幣的地方。

    他想半天,都沒有頭緒,隻好將此事放下,轉而和副處長拉起了家常。

    不覺間,汽車就到了羅家灣大院。

    果然和副處長說的一樣,戴老板正在局本部的操場上訓話。

    警衛連長跑步上前敬禮,請他訓話,迎麵就是戴春風的兩記耳光:

    “我把一個連的士兵交給你,你竟然漠然無視士兵的生活,把人都逼死了,還有臉見我?”

    連長被打的一個趔趄,臉色慘白,一句話都不敢說。

    戴春風餘怒未消,又當著全連士兵的麵將連長臭罵一頓,說了一番應該如何愛護士兵,關心士兵生活的道理,然後宣布撤銷連長職務,派人厚葬自殺的士兵,並讓總務給他家裏送1000大洋作為撫恤金。

    一眾處長中層幹部,看得麵麵相覷,都不是很理解戴春風這番舉動,千金買馬骨也就罷了,但集合這麽多的人,興師動眾的,未免也太小題大做了。

    戴春風卻沉著臉不說話,命令連隊和中層幹部解散,隻留下一眾處長,心有餘悸地說:

    “一個個像呆頭鵝一樣,都是蠢貨,還不明白?

    我們把槍發給這些士兵,是為了讓他們保衛我們,是用來對付敵人的。

    你們好好想想,這個死掉的士兵他既然有勇氣自殺,也就有勇氣先把我們打死,然後再自殺或被殺!

    哼,這點警惕心都沒有。

    還好這次隻是一個人,發現的早,如果這事被有心人鼓動,一個連的士兵都暴動在背後打我們的黑槍呢?

    我告訴你們,這個世道一向是講理的怕不講理的,不講理的怕不要命的。

    人心未必都是險惡的,但人心可以被鼓勵蠱惑至得寸進尺,甚至是膽大妄為。

    諸位以後處理這種事情,一定要注意影響,今天我處分一個連長,發一筆撫恤費,就可以收買全連警衛的心,懂嗎?哼!”

    撂下這句話,戴春風黑著臉背著手走了,留下一群麵麵相覷的呆頭鵝。

    有人心神凜然,有人若有所思,有人渾不在乎。

    張義心說,能爬到這個位置的,都是人精,哪有一個簡單的。

    哪怕高高在上,發號施令,作威作福慣了,但事涉自己的身家性命,誰還沒有幾個心腹,誰還不懂馭下收買人心的手段,隻不過有些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罷了。

    戴春風處分一個連長,即便是千金買馬骨,收買人心,也用不著興師動眾將所有的處長都叫過來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那麽他想掩飾什麽真正意圖呢?

    張義正思忖間,就見一輛軍綠色帶帆布罩的吉普車駛進大院。

    後麵還跟著幾輛黑色轎車,最終停在局本部大樓前,從車上下來幾個身形矯健的便衣。

    都是諜參科的人。

    下一刻,諜參科科長孫子超從地下審訊室大門處冒了出來,他身後跟著幾個便衣,便衣押解著一個犯人。

    犯人戴著黑布頭罩、手銬腳鏈,渾身血跡斑駁,腳上穿著一隻布滿釘子的破布鞋,隻敢用腳尖點地,被便衣拖著走,每走一步都會在腳下留下血跡。

    這是處理要犯才會用到的手段。

    一眾剛挨過訓的處長三三兩兩聊著天正要回辦公室,恰好遇見了這一幕。

    司法處徐處長皺眉看向二處處長何商友,一臉不悅:

    “老何,搞什麽鬼?抓到要犯為什麽不通知我們?”

    司法科從行動處獨立後,升級為處室,下設審訊科和獄管科,職責明確,審訊確實是他們的業務範圍。

    “鬼知道。”

    何商友同樣一臉窩火,這個孫子超仗著戴老板信任,常常自行其是,越級匯報,抓到要犯這麽重要的事自己竟然一無所知。

    見何處長陰沉著臉不像撒謊的樣子,徐處長譏笑一聲,喚來秘書:

    “去問問那個誰,抓的是什麽人?越俎代庖,還有沒有規矩了。”

    說完這話,他又看向何商友:

    “老何啊,這事做得可不地道,做事,首先得做人。或者說,一半做事,一半做人。

    這個新來的諜參科科長,連點規矩都沒有,你要是管不好,我替你教訓教訓。

    戴老板剛才也說了,‘人心未必都是險惡的,但人心可以被鼓勵蠱惑至得寸進尺,甚至是膽大妄為。’”

    何商友冷笑一聲,神情微妙,頓了頓說:

    “年輕人急功近利,我們也要理解嘛。”

    “立功是立功,但規矩不可廢。”

    徐處長是個直來直往的人,情緒全擺在臉上,他對對新來的不懂規矩的諜參科科長充滿了厭惡。

    何商友心底冷笑,蠱惑?誰蠱惑?說不定人家在執行戴老板布置的任務呢,麵上卻一副置之事外看好戲的架勢:

    “那我就謝謝老兄嘞。”

    徐處長冷哼一聲,迎著和秘書一起走過來的孫子超,劈頭蓋臉訓斥:

    “孫科長,你在搞什麽鬼?抓到要犯,為什麽不通知審訊科?”

    孫子超立正,畢恭畢敬敬了一圈禮,臉上掛著一副謙恭的笑容:

    “徐處長,您誤會了,卑職在執行戴老板的命令。”

    徐處長啞火了,狠狠瞪了一眼何商友,他總算明白這個老登為什麽要置身事外看好戲了,沉默了一會,他低聲問道:

    “抓的是什麽人?”

    孫子超依然一副笑臉:“老板布置的任務,我也隻知道皮毛,人犯還沒有交待呢。”

    何商友思忖著問:“日本間諜?”

    孫子超:“那倒不是。”

    徐處長眼神一亮,不是日諜,就是紅黨了,眼巴巴等著他說後半截話,等了半天,孫子超並沒有繼續講的意思,隻好繼續問:

    “紅黨?受了這麽重的刑還不交代,身份不簡單啊!既然沒有招供,需不需要我給你派幾個審訊高手?”

    孫子超內心警惕,默默給徐處長記了一筆,說:

    “不必了吧?”

    徐處長顯然不想放過這個立大功的機會,見他沒有一口否決,用眼神示意何商友,讓他施壓。

    何商友直接選擇了無視。

    徐處長內心惱火,看著孫子超說:

    “擔心什麽?還信不過我們?”

    孫子超笑著說:“嗬嗬,您別誤會,隻是老板交待讓我保密,我也不敢擅自做主啊。”

    何商友接話說:“孫科長吐字如金啊,不過既然是老板交待的任務,徐處長也多理解理解吧,拿下犯人的口供,肯定算你們一份功勞。”

    徐處長暗罵姓何的都被手下騎在頭上了,還在這裏裝好人呢,自嘲一笑:

    “當然理解,至於功勞就算了,沒幹活還吃飯,我臉皮可沒有那麽厚,哼!”

    孫子超微微笑著,一臉的雲淡風輕,轉頭和張義打起了招呼:

    “張科長,千裏傳捷報,再立新功,恭喜恭喜。”

    張義看著他這張偽善、裝逼欠揍的臉,真想給他來上一拳,心底冷笑,臉上卻波瀾不驚,說:

    “過譽了,恭喜孫科長旗開得勝,抓到紅黨要犯,人犯隻要一撂,功勞滾滾而來。”

    “嗬嗬,但願如此。”

    孫子超笑了笑,又轉身和其他處長打起了招呼,態度謙恭,讓人挑不出理來。

    輪到總務沈處長,他更熱情了,敬禮寒暄過後,一臉感激地說:

    “謝謝沈處長對我們工作的支持。”

    沈西山一頭霧水:“你說的什麽事?”

    “犯人身份重要,為保密起見,按戴老板指示,人犯要關在外麵。可那地方偏僻不說,還不通電,還是總務支援了我們一台發電機,還有汽油。”

    他正說著,遠處傳來汽車的轟鳴聲。

    大家轉頭去看,就見總務倉庫的大門開了。

    一輛卡車退了出來,卡車的後檔板被打開了,總務的幾個人和諜參科的便衣正忙著將兩塊木板搭起來,一頭架在車上,一頭連接到地麵上。

    總務處的人推著一個油桶順著木板向下滾,諜參科的便衣在下麵接。

    拿到汽油,立刻有一個便衣提著鐵桶走了過來,大家幫著將汽油倒進鐵桶,便衣又提過去給吉普車加油。

    另一個便衣大聲問:“兩桶油,夠不夠啊?”

    一人答:“那發電機漏油,一晚上就燒了小半桶,最好多弄點吧,免得再跑一趟。”

    總務的一人說:“汽油這麽貴,你們也不知道節省。”

    諜參科的便衣聳聳肩:“沒辦法,再貴也要用啊。”

    聽到大家的議論聲,沈西山明白了,下意識地問:

    “你們要將犯人弄到哪去?總務有那麽多的安全屋,很多都沒有啟用,完全不用多此一舉。”

    孫子超笑嗬嗬地不說話了,內心的小本本上默默又給沈處長記了一筆。

    沈西山冷哼一聲,走了。

    張義冷眼旁觀,他越發覺得這是戴老板和孫子超聯合導演的一場戲,甄別的對象正是自己和一眾處長。

    他若有所思,和相熟的幾個處長打了聲招呼,說:

    “我先去向戴老板交差,回見。”

    說話間,他向局本部辦公樓大門走去,眼角餘光卻淩厲地迅速掃視了一遍剛將犯人押解上去的吉普車。

    他注意到,吉普車車輪上帶著一圈泥巴,左側的車門和擋風玻璃上結著一層水霧,而右側的水霧要少一點。

    張義不緊不慢地走著,身後諜參科便衣的對話清晰可聞。

    “那鬼地方有吃的嗎?”

    “破爐子煮麵條唄。”

    “好吧,車修好沒有?上去兩個人看著犯人,別讓他自殺了。”

    “這破車,還美國進口的呢,擋風玻璃都是破的,差點凍死我。

    天剛亮就出發了,正是霧氣露水大的時候,又不敢開太快,三十公裏的速度都凍死人,回去的時候你開吧,我手這會還麻木呢。”

    “行行行,就你事多,山豬吃不了細糠,這車開起來多威風.去,給我找雙手套。”

    他們的對話張義聽得清清楚楚,他的表情有些凝重,這無疑是一場戲,是個圈套,但那個被他們抓的要犯呢?

    也是演員?

    可萬一他真是被捕的地下黨呢?

    上了一樓,張義站在樓道,眯著眼睛透過玻璃看了看太陽,太陽已經升到了很高的位置。

    吉普車左邊的霧水遠遠多於右側,顯然這是因為陽光長時間照射右側造成的,太陽是從東向西的,汽車隻有從南向北行駛,才會使右側接受如此多的陽光。

    方向有了,車速有了,隻要知道天亮的時間,一個有經驗的特工,就可以測算出犯人關押地點距離局本部的距離。

    張義明白了,這是要釣魚啊!

    如此費盡周折,如此大張旗鼓,就是要將這些信息告訴自己和那些處長,處長知道了,大家就都知道了,隱藏在局本部的臥底也就知道了。

    具體天亮的時間,那個部門掌握呢,航空委員會氣象局。

    孫子超隻要讓人盯著氣象局,誰打聽,那他就是那個臥底。

    瞬間,張義嘴角勾起一絲微笑,心裏像明鏡一樣。

    孫子超躊躇滿誌,誌在必得,張義偏就不讓他得意。

    非但如此,他還要給這場戲加點噱頭,拱拱火,讓它更精彩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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