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金大勇(求月票)
字數:8551 加入書籤
“我憑什麽相信你?”
黑田智介看著他,不屑一笑:“你還有選擇的餘地嗎?”
金大勇故意不動聲色地問:“你就不怕我將這一切暗中稟告給軍統局?”
黑田智介冷笑一聲,抬頭看了眼樓上,意思不明而喻。
金大勇眼神直直地盯著他:“這算是威脅嗎?”
“不,我說了,是交易。”
金大勇無力地歎了口氣,搖頭說:“你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林嘯是行動處的人抓的,現在不是在行動處的審訊室,就是在司法處的審訊室,不管是何誌遠還是張義,我猜此刻他們一定在突擊審訊,即便他能扛得住嚴刑拷打,那裏戒備森嚴,也不是我能進得去的,更別說殺人了。”
“所以我們得抓緊時間了。”黑田智介同樣搖了搖頭,“沒讓你殺人,我需要的是你想辦法給他捎一句話。”
“捎句話?”
“‘誌向高遠,未來廣闊。’你把這句話帶給他就夠了,我們能睡個好覺,以後也不會打擾你的。”
金大勇滿臉疑惑,他搞不懂這句話背後蘊藏著什麽,想了想說:
“即便我能將話帶進去,可他一旦身死,軍統局馬上會產生懷疑,緊接著便是隔離審查,我怎麽辦?”
黑田智介又是一個冷笑:“怕了?如果你真的擔心後路,我們可以提供幫助,安排你回朝鮮。”
“我不可以帶家人?”
“家人?別忘了,他們是中國人。”黑田智介冷哼一聲,隨即話鋒一轉,“當然,隻要你順利完成任務,回朝鮮後,完全可以再組織一個家庭,不管是膚白貌美的高麗姑娘,還是溫順可人的奈良姑娘,我們都可以替你安排。相信我,姑娘溫暖的胸脯會撫平一切痛苦。”
金大勇張了張嘴,剛想說點什麽,黑田智介打斷他:“時間緊急,很急,我希望你馬上采取措施。如果明天收不到好消息,我就辛苦一趟,上門拜訪。”
說完這話,他就轉身消失在了黑暗中。
金大勇明白,此刻他已再無半點兒退路。
郵遞員把碗端起來,把剩下的麵湯也一滴不剩地喝了下去,隨即咣一聲,把吃空了的碗放在桌麵上,又瞄向了另一碗麵。
“胃口不錯嘛!”
見此,張義把另一碗麵也推了過去,然後看著他,不緊不慢地說:“你倒是舒坦,還能吃上白麵,你在國內的家人能吃飽嗎?我聽說,由於長期戰爭消耗,日本國內的經濟瀕臨崩潰,物資已經開始實行配給製,憑借票證才能購買到有限的生活物質。”
郵遞員沒說話,依舊低著頭吃麵,隻是速度比之前稍微慢了一些。
張義接著說:“聽說那邊的社會氛圍很緊張很壓抑,青年被迫征召入伍,老人婦女強迫進入工廠參與生產,稍有不願,就會受到嚴厲製裁,當然這還算好的。據說,在長崎的港口,很多女人為了養家糊口在那裏接客,慘啊,這確實挺慘的,是吧?
當然,這還不是更慘的,更慘的是很多婦女的丈夫男友在前線為所謂的天皇效忠,可她們自己也被應征當了慰x婦.”
郵遞員抓麵的手停了一下,但還是把這口麵吃了下去。
“你想過沒有,萬一這些被送到前線的婦女姑娘裏麵有你的家人親人呢?”
這話似乎一下子擊中了郵遞員的軟肋,他的嘴唇微微顫抖,麵也不吃了,將碗推到一邊,抹了抹嘴角,但嘴巴還是閉得很緊。
張義也不逼迫,自顧自掏出一根煙點上,看了一眼手表,開始接收今天的情報。
【今日情報已刷新】
【1、您今天去過北川一郎的住處,獲得相關情報,北川一郎已轉移到新的住處,渝中金陵路237號公寓,他已經啟動代號“布穀鳥”的日本間諜黑田智介。】
黑田智介?北川啟用此人去做什麽呢?
【2、您今天見過黑田勇介,獲得相關情報黑田勇介,代號斑鳩,他是黑田智介的弟弟,二人由他們的爺爺黑田大山撫養長大。】
嗯?斑鳩?
張義看到這裏,差點笑出來,北川代號雲雀,黑田智介叫布穀鳥,他弟弟又叫斑鳩,日本人怎麽都喜歡用鳥做代號呢,指望起個鳥名好飛回去?
不過黑田勇介、黑田智介既然是親兄弟,還有個爺爺,這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想到這裏,張義敲了敲桌子:“抽煙嗎?”
黑田勇介像是沒聽見,對他的話,毫無反應。
“連這個也隱瞞?你的手指都被熏黃了,煙癮應該不小吧?”
黑田勇介沉默不語。
張義見他這幅模樣,笑了笑:“行,不願意聊這些,那咱們換個話題?聊聊別的,比如長崎的風景?”
黑田勇介抬頭看了他一眼,還是什麽都沒說。
“在我眼裏你隻是個小角色,隻要說出你知道的,我可以送你走,到你想去的任何地方金陵、上海,或者你的老家長崎。離家這麽久了,你的爸爸媽媽爺爺會很想你的。”張義故意將爺爺兩個字加重,聲音準確地到達了對方的耳膜。
黑田勇介眼裏閃過一絲難過,不知道自己遠在長崎的爺爺怎麽樣了,不知道他還能不能等到自己回到家鄉的那一刻了!
“你不想他嗎?不想回家看看嗎?”捕捉到黑田勇介眼裏的神情,張義的語氣加重了幾分,看得出來,黑田勇介的內心也在焦灼。
黑田勇介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抬起頭,望著張義:“你會放我走?”
他最大的心願就是可以回家鄉見見三年沒見的爺爺,爺爺一手將他和哥哥帶大,是這個世界上最讓他掛念的人。
麵對黑田勇介說的第一句話,張義回應得十分謹慎:
“當然,但前提是說出你知道的我需要的——我想知道的沒有多少,就兩件事。說了,然後你就可以走了。”
黑田勇介定定地望著張義,既沒答應,也不拒絕。
“今天和你在小院碰麵的人,他是誰?”張義試探著拋出第一個問題。
黑田勇介嘴皮動了動,還是沒說什麽。
張義特意給他留了些時間,讓他考慮。
過了一支煙的時間,張義繼續問:“想好了嗎?”
黑田勇介依舊沉默。
就在這時,旁邊原本準備提筆記錄的預審員又將鋼筆蓋擰了回去,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臉上的嘲諷幾乎要表露出來。
在他看來,張處長分明就是個外行,純粹是在浪費時間,用得著和一個死硬分子這麽客氣?
張義立刻側頭看著他,眼神淩厲。
記錄員見狀,有些惶恐地起身,他正要解釋什麽,就被張義打斷:“出去。”
“處座.”預審員一臉的不好意思。
“耗了半天了,大家都累了,你先出去吧。”張義壓抑著火氣,語氣平淡。
預審員偷瞥了一眼他的神色,訕訕一笑,轉身走了。
審訊室的門哢嗒一聲,關上了。
預審員走後,張義對黑田勇介笑了笑,說:“這些小年輕,都是培訓班才畢業的,太嫩了,對吧?”
黑田勇介眨了眨眼睛,依舊不說話。
“把他支出去,其實是想和你單獨聊聊,說點知心話,嗯?”張義一臉誠懇,說著走過去,將審訊桌下的一個火柴盒大小的竊聽器扣下來,然後又將桌上的鋼絲錄音機關上,“這樣,誰也聽不到我們說什麽了。”
既然曉之以理無法撼動這個日本間諜,那就隻能動之以情了。
黑田勇介瞟了他一眼,滿眼疑惑。
“要是我沒猜錯的話,你是梅機關的人?”
黑田勇介終於點了點頭。
“你叫黑田勇介?”
黑田勇介心頭一震,對方是怎麽知道自己名字的?
“你的代號叫斑鳩,你還有個哥哥,叫黑田智介,代號布穀鳥,對嗎?”
恐懼漸漸占據了黑田勇介的雙眼,手腳都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但張義的話還在繼續:
“你爺爺黑天大山的事你還不知道吧?”
“我爺爺?他怎麽了?!”黑田勇介惶恐地瞪大了眼睛。
“他死了。”
“不可能!”
“是真的,消息是我們埋在你們那邊的人提供的,你也不想想,要不是他提供了情報,我又怎麽會知道你的名字和代號?”
“他,他是怎麽死的?”
“自殺。”張義麵無表情,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據我們得到的消息,他是被人勸說後自殺的。”
黑田勇介目眥欲裂,顫抖著咆哮:“誰?是誰?!”
“北川。”
“這不可能!”
“事實就是這樣,北川曾派人告訴他,說他的存在會讓你和你哥哥分心,不能全心全意效忠天皇,然後,然後他就自殺了。”
“不,不!這不是真的!”聽到這個消息,黑田勇介一時間心神俱亂,兩行淚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此刻他的心情說不出的複雜,恐懼、仇恨、懊悔、絕望,或許更多。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他所為之付出生命的效忠,此刻就是個笑話。
“節哀!”張義默默地看了他一會,從一旁拿來紙筆,輕聲說:
“我知道你現在很難過,但你不想報仇雪恨嗎?不想當麵和北川對峙嗎?隻要你幫我們抓到北川,一切都會如願的——為表誠意,我可以答應你,對你哥哥網開一麵。”
黑田勇介的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層霧氣,他愣了一會,終於點了點頭。
“張義桑,我願意和你們合作,幫你們畫出北川的畫像。”
張義暗暗鬆了口氣,一場劍拔弩張的較量終於結束了,黑田勇介就像一麵堅固的盾牌,而他掌握的外人不可能知道的信息就是一把銳利的矛,矛終究戰勝了盾。
從審訊室出來,預審員見他麵無表情的樣子,便知道審訊沒個所以然,心說審訊犯人,需得掌握輕重緩急、先後迅速,哪有那麽審訊犯人的,白白浪費了兩碗飯,他吸了吸鼻子上前問:
“處座,還是沒進展?”
“結束了。”張義就回答了三個字。
“那我安排人開始電刑?”
“畫像師。”還是三個字。
“找畫像師做”預審員話到一半才反應過來,漲紅著臉,趕緊一個敬禮,“是,屬下現在就去打電話。”
這邊,金大勇神色凝重地上了樓,剛要推門進去,就聽屋內傳來嶽母和妻子的對話聲。
“大勇人呢?”
“剛有人敲門,出去了。”
“大半夜的折騰啥?還讓不讓人睡覺了?”嶽母哼了一聲,抱怨說:“不是我愛翻舊賬,當初你要嫁給他,娘就不大樂意,是個特務就不說了,還是朝鮮這種小地方來的,你看他那個窩囊勁,單位的耗子都敢欺負他。別人幹特務,家人跟著吃香喝辣的,我就不說住別墅洋房了,最起碼有個寬敞的地方,這樣我也不用擠廚房了。”
妻子一邊給小孩喂奶,一邊說:“人老實就行,日子怎麽過都是過,誰家不是這樣。日本人的飛機天天轟炸,很多人連住的地方都沒有。”
“別人家這樣,我們家就得一樣?妮子”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就見金大勇推門進來了,看見嶽母,他馬上換了一副殷勤的笑臉:“媽,把您吵醒了?”
嶽母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直接轉身進了廚房。
金大勇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上前小聲對妻子說:“一會還得出去一趟。”
“剛才找你的是局裏的人?”
“我就知道瞞不住你——”金大勇神秘兮兮地笑了笑,“有任務,要出差一趟。不過是好事,這次回來估計能升職,工資也能漲不少。”
“出差?什麽時候?”
金大勇頓了頓,說:“一會就得走。”
妻子什麽都沒說,眼睛卻直勾勾地看著他,看得他一陣心虛。
“怎麽了?”
“你一個養狗的出什麽差?”
“哦,局裏要引進幾條軍犬,我幫忙去看看,其他的不方便說。”金大勇敷衍了一句,穿好鞋,穿起外套,將手槍插在後腰裏,整個過程,他都顯得異常冷靜。
走到門口,他雖然竭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可還是忍住不又回身走到床邊看起了兒子。
他伸手摸了摸兒子的臉,軟軟的,他想永遠記住這一刻的感覺,然後對著妻子點了點頭,直接轉身走了出去。
下了樓,他在路邊等了一會,伸手招呼一輛人力車過來,直奔軍統局。
來到行動處軍犬飼養處,看著鐵籠裏那幾隻不停狂吠的軍犬,暗暗思忖起來。
“看什麽呢?”一個飼養員的聲音,忽然在金大勇耳邊響起。
“哦,沒什麽。劉少尉,這幾隻狗今晚沒喂?”
“喂什麽喂,餓著。今天出任務,本想讓大夥開開眼界,結果呢?哼,碰見煤堆就查不下去了。”劉少尉對他熱情不高。
“是不是被氣味幹擾了?”
“嗯,刺激性氣味,化學藥品的氣味確實會幹擾狗的嗅覺,所以還得好好訓導,先餓上兩天再說吧,你就別管了。”
麵對劉少尉的冷言冷語,金大勇絲毫不生氣,露出思索的表情:
“你想不想立功?”
“嗯?”劉少尉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什麽意思?”
金大勇神秘一笑,指著幾隻餓犬:“聽說那個林嘯還沒招?你說把他和這幾隻軍犬關在一起會怎麽樣?他禁得住鞭子、老虎凳,不一定禁得住軍犬一口一口撕咬啊。”
說完這話,他仔細觀察著劉少尉的神色,每個人都有利己的功利心,上午軍犬搜尋失利,他不信劉少尉不想戴罪立功。
果然,聽到這話,劉少尉的眼睛亮了,但很快他又苦惱地搖搖頭:“是個好主意,可人在司法處,我們又和張處長說不上話.”
金大勇笑道:“我們不行,但何處長可以啊。”
“我現在就去打電話匯報。”劉少尉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一邊往外跑,一邊說:“放心,隻要軍犬真能立功,少不了你的好處,謝謝金少尉。”
金大勇目送對方離開,笑容漸漸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