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人與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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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羅亞的族群在望風山地西側的山穀,兩人趕了一天路後,終於在第二日下午抵達。
穀口平緩的河流清澈見底,水位恰好漫過許蓧小腰,時不時有肥嫩的鱸魚遊過,皆若空遊無所依。
過了河道,藍紫色、梨黃色的蘑菇立在穀地入口,最矮的也有半人之高。入口狹窄陰暗,不過兩米寬,陡峭的山壁零零散散有些巨樹,高半百餘米,墨葉如針。
兩人行進百步,狹路蜿蜒起伏如盤蛇,複行百步,道路寬敞明亮得窺穀內。
二十多隻索羅亞、索羅亞克,似乎早已發現二人多時,靜靜等候著。
“啾~”
許蓧懷裏的小狐狸歡快地跳了下來,撲向一隻健壯的索羅亞克。
艾琳麵色還有些不自然,雖然她從未與這類寶可夢發生衝突,但這個時代人和寶可夢的矛盾,無可避免。
“那個……你們好呀?”
許蓧試探性地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若是這些寶可夢懷有敵意,這種地理環境恐怕都跑不了了吧?
一眾狐狸的目光直溜溜地匯聚在許蓧身上。
許蓧:(=?w?)?
眾狐狸:盯~~~
許蓧:(;°ロ°)
艾琳:……
[大賢者……應該是靠譜的吧??]
“來自遠方的賢者,某乃此處狐王,與族人在此恭迎。”
為首的索羅亞克靜靜注視著許蓧,低沉而恭敬的聲音在許蓧心底響起。
這隻索羅亞克與許蓧初見,便付出了幾乎所有信任?
正當許蓧困惑時,內心又響起了聲音。
【別擔心那菈許蓧。】
【我已經和這裏的寶可夢交流過了。】
時拉比無比可靠的聲音響起,若非它還藏著身形,此時許蓧真想給它一個大大的擁抱。
[靠譜!](來自許蓧的認可)
【<( ̄︶ ̄)>】
“你好,狐王先生。”
許蓧糾結地斟酌著用詞,停頓了許久,才遲疑開口道:“午飯吃過了嗎?”
艾琳:……(你在逗我嗎?)
家鄉習俗之——“吃了麽您呐~”。
被問候的索羅亞克默然許久,似乎在深思眼前這位年輕賢者的話語中,暗藏什麽深意。
[賢者大人用簡單的問候,來表達自己善意的同時,詢問了族裏的生活條件。潛藏的含義,應當是了解我族的思想追求,是否僅以溫飽為目標,還是有遠大的理想抱負。若是我的回答過於繁瑣晦澀,恐怕又顯得我族氣量狹隘,對賢者不敬。若是過於簡短,則顯得與賢者不夠親近……]
[嗯……]
[這位賢者大人,果然充滿智慧。]
狐王:“吃了。”
許蓧猛點頭:“嗷嗷,我也吃了呢。”
狐王(麵無表情):“……”
許蓧(嘴角的笑容漸漸僵硬):“……”
雖說,許蓧的社恐隻針對陌生人類,但遇上這種莊重成熟的寶可夢,也依舊觸發了許蓧的社恐被動。
[嗚……該說什麽好呢……我們一開始來是幹嘛的?]
[哦哦,大賢者說索羅亞克族群會是助力……嗯……]
[這樣脅迫別人去攻擊寶可夢,會不會很惡劣呢……]
許蓧呆呆地站著,而艾琳絲毫聽不懂索羅亞克的語言,氣氛一時間尷尬下來。
默然許久的狐王,沉悶地開口道:“來自遠方的賢者,可否勞煩您解決族內迫近的災難。”
“災難?”許蓧回過神,不由有些小緊張。
她這麽孱弱可憐又無助的賢者,不一定靠譜呀。
“是的,”狐王語氣有些哀痛,“墨綠色的噗噗豬在兩個月內,襲擊了我們族群七次。我們的族人已經付出了十數條生命,包括我的兒子、兒媳。”
“也就是它的父母。”
狐王微微垂頭,望向腳旁的小狐狸。
【那個時候小索羅亞和它的父母外出時,遭遇襲擊,小索羅亞目睹了父母身亡。】
【我的力量需要一定時間蓄力,隻能救下小索羅亞,卻意外來到了那菈許蓧所在的未來。】
【後來小索羅亞使用[幻覺]變成墨綠噗噗豬發瘋,恐怕也是受到極大的心理打擊。】
【嗯……這也是我的過錯。】
時拉比低聲解釋著,也有些愧疚。
若是它的力量再強大些,招式使用再熟練些,或許就能救下小索羅亞的父母了。
一時不知先安慰誰的許蓧,愣在原地。
狐王接著開口道:“賢者遠道而來,不如先在族地走走,這裏還有小部分人類和我們一同生活。”
“啊!”許蓧忍不住驚呼出聲,嚇得艾琳差點拔劍。
“怎麽了許蓧?”艾琳略有些警惕地蹙眉。
“這裏……有人類和他們一起生活。”
“人類?”
艾琳瞪著美眸,有些不敢置信。
離開國土的她心裏早有預感,在神書篡改、烏托邦淪陷的情況下,那些貴族聯合教會欺壓平民,無疑會變本加厲。那樣強勢的國度,在貴族和教會手中墮落,恐怕再逃亡幾年,烏托邦便真的名存實亡。
但,身為希望的英雄(抑或棄子,抑或貴族的眼中釘),她別無選擇。
隻是,若此處還有人類,那便是火種和希望。
“在哪?他們現在在哪?”
艾琳拉著許蓧手腕,語氣不免急促起來。
[若世無烏托邦,此處便是人續存的樂土。]
[但……人和野獸共存,到底是如何共存。]
[視作奴隸還是不聞不問。]
許蓧稍稍安撫了下艾琳,與索羅亞克接著交流後,開始參觀這裏。艾琳也漸漸平複了心情,沉默著跟在許蓧身後。
族地三麵環山,內有許許多多十數米高的樹木,樹幹窄且平滑,葉如楊柳隨風蕩。索羅亞克的房子由石磚和深褐色的木板搭建,方方正正,那是人類的建築風格。房屋之間點綴著亮紫色、梨黃色的蘑菇,屋簷掛著青銀色的爬山虎,如夢似幻。
很快,在群狐簇擁下,兩人來到了人類的居所。
也是同樣的建築風格,不同的是在外有大片大片的農田,種植著穀物和果樹。
見到這般多的索羅亞克到來,這裏的人們沒有驚慌,反而頗為好奇地迎了上來,為首的老人躬身問詢道:“仁慈而智慧的狐王,不知您此次前來,有何指示。”
老人眼中的敬重不似作假,這裏的人們看向索羅亞克的神情,也是無比感激的樣子。
男女老少,皆有衣可穿,麵色紅潤。雖無肥胖豐滿之態,卻也健康自然。
幾隻索羅亞克適時的讓開位置,露出狐群中的許蓧、艾琳。
“吼……”
狐王低沉地嗷叫一聲,抑揚頓挫的聲調讓艾琳、許蓧不由側目。
而那位老人側著臉認真聽著,時不時輕輕頷首,露出驚訝之色。
這似乎是索羅亞克和人類共存後,培養出來的交流方式。
“原來如此,這位,就是大賢者預言中的人麽……”那位老人此刻竟渾身發顫,潸然淚下,忍不住低聲嗚咽起來。
而身後的人群也議論紛紛,無比震驚地望著許蓧二人。
“大賢者的預言,果然是真的!”
“有救了,我們終於有救了,嗚嗚……”
“有新的賢者在的話,那些該死的惡魔一定會遭到懲罰的!”
“那兩個漂亮的姐姐,都是新的賢者嗎。”
狐王退了半步,目光望向許蓧,示意她向前。
[您作為預言中的賢者,請帶領我們,度過迫近的災難。]
[拜托您了,向您致與最誠摯的敬意。]
被狐王的話震得暈乎乎的許蓧,下意識地往前走了兩步,然後猛地意識到不對。
[等等?預言?!]
“請問,你們說的預言,是指神書的藏頭嗎?”
見許蓧提起,那位老人輕輕點頭,布滿皺紋的老臉勉強扯出笑意:“是的,賢者大人。”
“來到這裏的人,大多是烏托邦的奴隸或者平民。”老人低聲訴說著,眼含淚光,“法律和秩序,對貴族而言隻是牟利的工具。最底層的我們,被壓迫到賣兒女,甚至淪為奴隸。”
“那時的我們麻木地活著,因為大賢者在神書裏說,自殺是對神明的褻瀆。”
“我們活的渾渾噩噩,即便無衣無食,被鞭撻淩辱,也早已無所謂了。”
“隻是……我們不懂……”
“為什麽大賢者的神書裏,把我們放在如此卑賤如豬狗的位置,真的隻是因為惡魔麽?”
“在如行屍走肉般,不知時間夢想的我們,得到了弗蘭妮·戈拉斯大人的幫助。”
老人說話的同時,人群中走出一位帶著素白頭紗的少女。
“您好,賢者大人,小女弗蘭妮·戈拉斯。”弗蘭妮盈盈一禮,眸子含笑。
弗蘭妮舉止優雅得體,一顰一笑,溫婉嬌淑。
“戈拉斯?”艾琳立刻記起這個烏托邦內赫赫有名的大貴族,忍不住驚駭道,“你是……七年前逃亡的戈拉斯二小姐!?”
艾琳的語氣極為肯定,而弗蘭妮微微一笑,沒有出聲,算是默認。
見許蓧困惑的模樣,艾琳簡單和她講解了一番這個大貴族。
戈拉斯家族是和大賢者一同創立烏托邦的,元老級別的大貴族。
而眼前的弗蘭妮二小姐,在七年前帶領支持她的民眾發起了一次遊行,希望教會能廢除奴隸製,解放生產力。
能有如此先進觀念的緣由,自然是因為她作為戈拉斯家族二小姐,有資格查看未刪改的神書。
而貴族和教會,儼然成為書中所描述的社會發展的阻礙。
隻是,又有誰能在尊優處貴的貴族寶座上,主動砸飯碗呢?
隻是年少的弗蘭妮小姐,很難接受“武裝奪取政權”的思想,於是她的遊行推動改革的計劃,毫無疑問的失敗了。
讓貴族和教會放棄奴隸的天真想法,成為了她的罪過。
教會宣判弗蘭妮二小姐被魔女附身,當施以火刑,戈拉斯家族也當即對外與弗蘭妮斷絕關係。
施刑的那天,圍觀的人很多,大多是平民。
貴族不屑於來,而奴隸,沒有來的自由。
當時,負責鎮守刑場的,便是艾琳所在的小隊,因此她對那天的劫法場印象深刻。
淅淅瀝瀝的小雨中,烽火狼煙遠遠高升,沉悶的警鍾轟然敲響。
“惡魔來了!快跑!”
“城牆破了,有惡魔,惡魔!”
“什麽?!惡魔,嗚哇!”
“啊啊!我看見了,是惡魔!在那!!”
不知誰大喝了一聲,人群瞬間混亂起來,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連遠處觀望的貴族都蹙眉躲藏起來。火刑固然是難得的樂子,但對貴族而言,他們的小命比整個烏托邦還要貴重。
在鬧騰混亂的人群之中,竄出三四掩麵黑衣的男子,迅速將弗蘭妮解救下來。當時艾琳有能力將他們全部留下,但她沒有動。
一場猶如烽火戲諸侯的鬧劇,在第二日才被公示出來。
至於逃跑的戈拉斯二小姐。
嗬,為了國民“日理萬機”的貴族們,每日賭馬押注、勾欄聽曲,事物繁重,這種小事很重要麽?區區一個十歲少女能掀起什麽波瀾,沒了貴族身份還淪為魔女罪人,不過是個笑話罷了。
於是,烏托邦的戈拉斯二小姐消失了,與之一同逃離的,還有三十多平民、奴隸。
敢於離開烏托邦庇護的緣由之一,便是聰慧機敏的弗蘭妮,在偶然之中,發現神書的段首頭一個字能連成完整的句子,因為發現了大賢者留下的話。正是這些藏頭之語,給人那些人追隨弗蘭妮的勇氣和信心,堅定了對未來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
“ok”的手勢和索羅亞克族地的位置,這些不僅是留給許蓧的,更是留給人類中有理想抱負之人的。
那樣的人,想來是比賢者重要得多,耀眼得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