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送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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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怎麽這樣早就起來了,”身後忽傳來一聲,蘇禾嚇得氈簾一放,回頭看,隻見那奴婢已從榻上坐起,身上隻著一件單薄寢衣,一手揉著眼睛,一手拉扯著掛在木雕屏風上的綠襖。
    蘇禾忙抬手道:“你不必起來了,天兒還早,我回去補個覺,你也再睡會兒。”
    那奴婢便放下襖子,起身趿拉著鞋,秉燭上前領蘇禾往床前去。
    伺候蘇禾重新躺下後,那奴婢又貼心地探了蘇禾的額,道:“姑娘比昨兒退了些熱,臉色卻還不大好,您瞧您還流鼻涕了,奴婢這就去煎藥,您再睡半個時辰起來便能吃上藥了,”說罷秉燭回屏風後穿戴整齊,匆匆出門。
    還是權力好用,沈闊沒來時伺候她的老宮人那是百般不待見她,他一來,原伺候烏雅姑姑的人便被調來伺候她,且個個盡心盡力,天還沒大亮便起來為她煎藥。
    蘇禾想著,轉了個身朝裏,閉上眼假寐,漸漸院子裏有人聲了,蘇禾更睡不著,睜著眼在床上躺了半個時辰。仟千仦哾
    天光大亮時,梢間裏的另一奴婢也穿戴好了過來。
    “姑娘醒了麽?”
    “醒了,”蘇禾坐起身,撩開帳子自己下床穿衣,在銅鏡前隨意將頭發綁了。
    那奴婢則接了水來給她漱口,另將刷子刷了牙粉,遞給她。這時外頭傳來一聲哀嚎,蘇禾嚇得手上不穩,險些把刷子掉了。
    “是李監工在喊叫呢!”那奴婢一下辨出來。
    蘇禾緊了緊手裏的牙刷,快步走到窗台前望了眼,對麵屋裏一點兒響動不聞,想來沈闊出門了。而院子裏,李監工頭發鬆散,滿麵淚水,正衝破幾個監工的阻攔,直往大門口去。
    這時給她煎藥的奴婢用黑漆小托盤托著碗濃黑的湯藥進來了,見蘇禾在窗前,她忙道:“姑娘快別在風口上站著,當心又著涼。”
    “外頭怎麽了?”
    “說是秀吉的屍體已在冰窟裏尋著了,想是失足從筒子河跌下水,被水衝到冰窖口了,昨晚便被送去安樂堂,今早才報過來,李監工哭得什麽似的。”
    蘇禾哦了聲,一陣細栗從後背慢慢爬上來。
    隻要李監工見到屍體,便會知道秀吉是為人所殺,但願他見不到。
    蘇禾在惴惴不安中洗漱完,吃了藥,不多時兩個監工又來門口守著,蘇禾不忍他們受凍,叫他們自去,她也披著鵝絨披風出門……
    過了過廳,去到前院,她去她原先住的屋子裏瞧,一切都恢複了原樣,連地上的血跡也被清洗得幹幹淨淨,隻床上少了被子。
    她鬆了口氣,轉身出門,正聽見隔壁的隔壁兩個老宮人在說話。
    人老了耳背,說話尤其大聲,“聽說昨晚上蘇禾屋裏有動靜,慧兒起夜聽見了,你們聽見沒有?”
    “哪有什麽動靜,我們睡得死熟。”
    “你說會不會……”
    “噓——”
    蘇禾一顆心砰砰急跳,她們聽見昨夜沈闊把屍體移出浣衣局的動靜了,那她們會不會知道秀吉是她所殺?
    她立即轉身往後院跑,走過長廊,穿過過廳,回到後院撩簾跑進屋,那兩個奴婢已把火盆生起來了,室內暖意融融。
    “姑娘臉色怎麽更不好了,快來暖暖手。”
    蘇禾呆呆解了披風,呆呆把披風遞給那奴婢,呆呆坐到矮榻上,那晚殺人時的恐懼又重新籠罩了她。
    正忖著,忽氈簾掀起,沈闊閃身進了來。蘇禾大喜,立即屏退兩個奴婢,拉著他進裏間,壓聲問:“怎麽樣,怎麽樣了?方才李監工去了安樂堂,他該不會看見屍體了吧?昨晚局裏也有人聽見動靜了,她們會不會疑心我——”
    沈闊驀地抓住她的手,輕拍手背安撫她,“先坐下。”
    蘇禾這才住口,在繡墩上坐了,一雙眼還是巴巴望著沈闊。
    “無事了,屍體已化成灰,那監工見不到人,至於局裏聽見動靜的,不必管她們,又沒有證據,沒證據的事都是謠言,”說罷他俯下身,直盯著蘇禾的眼,一字一句道:“你要記得,你沒有殺人。”
    蘇禾輕輕頷首,喃喃著:“我沒有殺人,我沒有殺人,”說著,她低頭看了眼自己這雙已沾過人血的手,緩慢而堅定地道:“我沒有殺人。”
    “你要想往上爬,這樣的事兒往後還多著,不要怕,更無需自責,死的人都是該死的,人最難過的是自己這關,自己這關過了,便再沒什麽可怕的。”
    “我明白的,”蘇禾點了一點頭,心緒平和了許多。
    “我在這兒已耽擱兩日,要回監裏去,浣衣局撥了兩個監工來護衛你,往後你有什麽事跟他們說。”
    “你要走了?”蘇禾猛站起身,直望著他,“那我送你出門。”
    沈闊道了聲好,等蘇禾披上披風才轉身往外走,蘇禾攏了攏披風,快步跟上。
    他高大的身軀擋住了迎麵而來的寒風,蘇禾便低著頭踩著他的腳印隨他往前院走。
    二人不語,其實有滿腹的話要說,想叮囑對方好好養病,好好吃飯,凡事小心,然而說出來便矯情了。
    那個吻,令任何關切的話語都顯得曖昧,所以不如不說。
    不多時到了大門口,李貴等人正在門上聽候,見二人過來,都有眼色地退至遠處。
    蘇禾將因風淩亂的發撓至耳後,笑問:“下回什麽時候來看我?”
    沈闊微喜,回過頭望著她,“忙完這陣子,大約一個月後。”
    “那我,”蘇禾清了清嗓子,垂下眉眼,“我錯過了臘月初三,什麽時候……”
    沈闊的麵色瞬間沉下來,嗬的一笑道:“原是為這個,正月初三不能,隻能二月初三了,再等兩個月——可你那夜不是說,你不想伺候皇上麽?”
    “那晚說的都是胡話,公公就當一場夢吧!”
    “隻是一場夢?”
    “是,就是一場夢,人不能活在夢裏,夢醒就要吃飯穿衣,爭名逐利,公公說是不是?”
    沈闊失笑,頷首道:“很是,”說罷向遠處牆根下站著的李貴等人做了個手勢。一行人上前,跟在沈闊身後往德勝門方向去了。
    蘇禾站在門口目送他遠去,北風凜凜,德勝門箭樓上的紅帆獵獵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