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存在所謂因果嗎？
    藤江明義使用冰塊固定自殺用的匕首，在警方將它作為物證拿走前，冰塊已在地上化開一大灘水漬。
    那短暫的瘋狂好似旋起旋滅的台風，席卷走了山岸榮最後的精氣神，他眼神複雜地看了一眼衝野洋子，被兩名警員押著雙臂，向外麵走去。
    路過那攤水漬。
    滋——
    右邊的警員腳下一滑，手下意識地在空中揮舞。啪——噠噠……一尊銅製的自由女神像被他不小心碰到了地上，翻滾彈動，濺起些許細微的水珠。
    滋——
    山岸榮也滑倒了。
    押解危險性不大並且心如死灰的犯人，兩邊的警員本就沒有使用太大力氣。猝不及防之下，隻能眼睜睜看著山岸榮仰麵向下跌倒。
    噠、噠……
    自由女神像的皇冠跌落水麵，在某些奇妙的力道之下輕輕彈起，一側底座接觸地麵，身軀還有些向前傾斜。
    山岸榮完全倒了下來。
    何等精妙的巧合……慌張跌倒的罪犯、象征自由的女神，在他們接觸那一瞬，剛好形成一個直角。
    噗嗤！
    自由的火炬洞穿了罪犯的心髒，冠冕的尖刺閃爍血色的光芒！
    手忙腳亂的警員慌張將他扶起，噠——
    不知是觸動了什麽，山岸榮的胸膛上，燃起一朵橘黃色的火焰，隨著胸腔泄出的微風，輕輕搖曳。
    自由女神像，原來是一個造型奇特的打火機。
    當然，現在它也是凶器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有人不禁呢喃出聲。
    錯愕的眾人心中都或多或少閃過同一個念頭。
    報應，難道是真實存在的嗎？
    劇烈的痛苦再次湧入心髒，吉良吉影嘴唇緊抿，麵色頓時有些蒼白。但之前的經曆過後，已有準備的他畢竟沒有再次踉蹌後退。
    不過，小蘭依舊扶住了他。
    “吉影君，我們離開這裏吧。”少女的聲音很是溫柔，吉良吉影緩緩側過頭，看到那雙清澈的眼眸中，有著理解與安慰。
    好似發生了一些奇妙的誤會。
    “抱歉，我……”
    吉良吉影還想留在現場，繼續觀摩下後續發展，雖然他自信殺手皇後所做的一切足夠天衣無縫，但總要確認一下。
    但或許是他的語氣因為心髒的痛楚而顯得有些沉重，小蘭輕輕搖頭，讓他不要再說下去。
    “並不是吉影君的錯，你隻是出於正義揭破其中的隱秘而已，之後會發生什麽，又有誰能預料到呢。”
    不，他其實預料到了。
    或者說，這就是他一手策劃的。
    但看著少女眼神中的關切，吉良吉影畢竟沒有再說話，隻是緩緩點頭。
    小蘭輕輕一笑，拉著他的手腕，帶他離開這片充斥著謊言與罪惡的天地。
    兩人來到樓道上，向外俯瞰東京繁華的夜景，高樓大廈組成絢爛的色塊、車水馬龍是優美的線條……因著玻璃的隔音，外麵的世界霓虹璀璨，卻又安詳而靜謐。
    心髒的痛楚稍稍退卻，吉良吉影的麵色逐漸平和。當然，高處的風景也確實賦予了他一些安心感。
    唯一有些美中不足的是，他所收集的【絕望】並沒有想象那麽多，完全比不上藤江明義的等級。
    區別在哪裏呢？
    情感是否真切？絕望是否深重？
    或者是因為自己主導了一切，所以【絕望】醞釀的不夠自然？
    可能性太多，吉良吉影一時也沒有頭緒，隻能留待日後逐次驗證了。
    不過特意去追求力量的話，生活明顯就不會平靜。吉良吉影不會那麽做，暫且還是順其自然。
    “吉影君是很善良的人呢。”
    吉良吉影回過神，有些錯愕地看向開口的小蘭，老實說，善良這個詞與他是絕緣的才對。
    “吉影君之前在房間內，是因為發現了隱藏的真相而心痛嗎？之後又發生那樣的事情……”小蘭雙手輕握在胸前，仰望夜空中點點繁星。
    星辰在少女眸中閃爍，她的話語，恍惚間也好似來自星辰般縹緲。
    “以前和新一在一起的時候，經常會遇見案件，我一開始也會很害怕，但漸漸的，就變成了對新一的埋怨，總是因為案件而忽視我的感受。”
    “直到他徹底離開，我才明白，我也不自覺忽視了他的感受。”
    “於是我決定更加在意身邊的人，然後吉影君的心痛又讓我發現，我其實對於眼前生命的逝去，也變得有些遲鈍了。”
    果然，是先前所想的誤會呢。
    吉良吉影雖然不至於因為這些話而羞愧到臉紅心跳，但老實說，多少有些許不自然。
    “不，蘭應該是很堅強才對，經曆過那麽多事。我的話……表現太糟糕了。”
    天生具有非凡才能的自己，卻屢次步入失敗，確實是太糟糕了。
    多少該總結出一些經驗了呀。
    更果斷一些，更謹慎一些什麽的……
    很籠統呢，但也是沒辦法的事。
    吉良吉影追求的是植物一樣平靜的生活，隻要不是危及安心感的事情，都無法讓他擁有足夠的緊迫感，更不會有動力去改變什麽的。
    得過且過，某種意義上吉良吉影就是這樣的人。
    如果不是天生的才能，他會落入很糟糕的處境也說不一定。
    雖然他自己或許會覺得那樣還不錯。
    “才不是，吉影君一點都不糟糕。”
    吉良吉影微微一笑，或許吧……
    “遵從自己的天性而活，盡全力展現自己的才能，哪怕會有這樣那樣的煩惱與不順利，依舊是最棒的一件事啊！”夜空中回蕩的聲音，充滿了堅定。
    吉良吉影的笑容忽然僵住。
    他，聽到了什麽？
    “我以前問過新一，為什麽要這麽執著於破案，過好自己的生活不就好了嗎？”
    “他說自己也不知道具體的原因，僅僅是想去做而已。我那時候不理解他，經常埋怨他，直到他離開後，直到在橫濱塔上擁抱海風時，我才終於明白。”
    “想去做，就足夠了。”
    “新一說他偵破案件後就會很開心，幫助到別人後就會很快樂，這不就是最棒的事情了嗎？”
    “擁有偵探的才能，並可以從中感受到存在的意義，或許……這就是神明賦予新一的天性與使命。”
    “哪怕因為這樣的事情失去生命，新一他……應該也是從未後悔過的吧。”
    聲音逐漸有些低沉，衝野洋子的房間內也沒有一絲聲音，整個過道都靜悄悄的。
    “所以，吉影君！”
    小蘭的聲音重新變得堅定，轉頭看向吉良吉影，吉良吉影好似靈魂都被觸動一般，僵硬地轉頭。
    二人目光交匯的瞬間，小蘭握住了吉良吉影的手。
    “請用自己喜歡的方式去生活吧！”
    少女的眼中熠熠生輝，星月都為之黯淡。似乎有朦朧的霧氣將要浮現，但在那自心底閃耀的光芒麵前，終究沒有匯為晶瑩。
    她說過，她已經想明白了。
    偵探事務所中，就是最後一次了。
    她大聲而真摯地說出了最後一句話，既是對吉良吉影，也是對自己。
    “不要再留下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