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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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天以南!
    蔣亞一臉震驚“唐蘅你怎麽回事?”這時安芸也反應過來,用力一拽田小沁“快跑!”人已經躥出五米遠了,又吼道“蔣亞!吉他!!!”
    蔣亞“……我操!”
    眾人分成三撥,安芸、田小沁和那高個男生跑在最前麵,唐蘅和蔣亞緊隨其後,而阿珠樂隊的人也跑起來,嘴裏嚷嚷著“都他媽站住”。他們是有備而來,而唐蘅還背著吉他,跑了將近二十米,就被趕上了。
    “小沁你們先報警!”安芸停下腳步,嘴裏蹦出一句武漢話,“我打死這幫表子養的!”田小沁顯然嚇傻了,站著沒動“安芸……”這時她身邊的男生推她一把,沉聲道“你快跑,別管我們。”
    另一邊,唐蘅和蔣亞已經被團團圍住。小巷狹窄,他們一邊是牆,一邊是人,已然退無可退。為首的胖子扭扭手腕,笑著說“你們不是牛逼得很嗎?剛才你們說什麽,吉他?”
    蔣亞滿臉堆笑“這樣吧兄弟,我請客,咱去喝一頓!你看咱也不是黑社會,沒必要搞這麽緊張……”
    “確實,確實,”胖子還是笑著,陰測測道,“不過喝酒就算了。”
    “那……”
    “就你背那吉他,給我砸了,”他看著唐蘅,“砸了,咱們就算兩清。”
    “他這吉他不值錢!”蔣亞衝安芸揚揚下巴,“老安那貝斯才貴呢,砸貝斯吧?”
    “吉他。”
    下一秒,安芸舉起貝斯,狠狠砸向其中一個黃毛。與此同時,蔣亞也衝上前去,一腳踹在胖子的大腿上。胖子被他踹翻在地,一骨碌爬起來吼道“打死他們!!!”
    眾人開始混戰,安芸已經練了兩年泰拳,雖然力氣不如男人,但身手十分靈活,而蔣亞自幼練習跆拳道,打起來也不吃虧。唯獨唐蘅一躲再躲,硬生生挨下幾拳,卻並不與對方撕打。
    他要護著身後的吉他。
    安芸和黃毛對打,蔣亞以一敵二,而那胖子和一個光頭圍住唐蘅,逗貓似的你一拳我一腳,仿佛以折磨他為樂。胖子說“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啊,要麽這樣,你給我跪下——這事就算了。”
    唐蘅說“我跪你媽了個x。”
    “那你別怪我們咯!”胖子和光頭同時出手,唐蘅堪堪躲開他的拳頭,卻被光頭手裏的木棍擊中肩膀,當即一個踉蹌,半條手臂都麻了。
    光頭掂著木棍說“你不砸我們幫你啊。”然後舉起棍子,直向唐蘅後背的吉他砸去!唐蘅連退幾步,“嗡”地一聲,吉他抵在牆上。
    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今晚,吉他大概保不住了。
    就在這時,黑暗中忽然竄出一個人,擋在唐蘅前麵。他背對著唐蘅,隻看得出個子挺高。唐蘅反應過來,他是和田小沁同來的男生。
    胖子舉起酒瓶“沒你的事,滾開。”
    男生站著不動,也不說話。
    “操!”光頭的木棍招呼上去,男生竟然一動不動,硬生生接下。那光頭也愣了一刹,隻一刹那,就被男生抓住木棍。他狠狠一甩,一捅,光頭鬆了手。
    “跑啊!”男生低吼。
    唐蘅猛地回過神來,拔腿就跑。胖子還想追,又被男生攔住了。
    十分鍾後,學校保衛處的保安們騎著電驢呼嘯而至。
    五個人裏跑了四個,剩下一個由於體重原因沒能逃脫的胖子,被蔣亞狠狠壓在地上。安芸的臉腫了,蔣亞的膝蓋手肘擦傷了,唐蘅喘著粗氣“那個人呢?”
    安芸“哪個?”
    “和你同學一起來那個,剛才他……”
    “你們哪個學院的?”保安打量著三人,“報警吧,把輔導員叫來。”
    “叫輔導員幹嘛!”安芸嚎道,“我們是被打的啊!”
    保安看看地上的胖子“你們,被打?”
    “他們本來有五個!”蔣亞一臉冤枉,“跑了四個!不信你問他!”
    “主要是,你們和校外人員發生衝突,我們管不了啊。”
    “算了算了,”安芸擺擺手,“我們也不是漢大的。”
    保安莫名其妙“不是漢大的找我們幹嘛?”
    “你們離得近啊!”安芸說,“我們仨是理工的。”
    “那你們把他放了,可不能再打了,”保安歎一口氣,“旁邊就是我們學校……你們好歹換個地兒啊。”
    “沒問題,”蔣亞鬆開對胖子的鉗製,“滾吧。”
    胖子一溜煙跑了。
    保安們也走了,剩下唐蘅、蔣亞和安芸,三人看著彼此,一陣沉默。
    “其實我感覺他們也沒想真打,”安芸說,“反正黃毛那哥們,下手挺輕的。”
    蔣亞點頭“我那兩個也還行……就是便宜死胖子了,操。”
    “那個人呢?”唐蘅沉著臉,“你們沒看見他?”
    “哪顧得上啊!”蔣亞嚷道,“你能不能先關心一下你的安和你的亞?”
    “他受了——”
    身後傳來一道男聲“我在這。”
    還是那種很平靜的調子。
    唐蘅轉身,看見幾米外的拐角走出一個人,姿勢有些別扭。唐蘅跑過去,急切地問“你怎麽樣?”
    “沒事,”對方頓了頓,“得去趟診所。”
    巷子裏太黑,路燈又太遠,唐蘅根本看不清他的臉龐,但能嗅到血的腥味。
    唐蘅的聲音有些顫抖“哪裏受傷了?”
    對方說“後背。”
    唐蘅繞到他身後,舉起手機——好在諾基亞禁摔——看向他的背。
    藍色t恤被血浸透了,已經貼在他的背上。幾縷鮮紅的血跡向下蔓延,直到他牛仔褲的褲腳。
    唐蘅驀地反應過來,對方的姿勢之所以別扭,是因為勾著腰。
    唐蘅啞聲說“我叫救護車。”
    “不用,”對方卻摁住他的手,“前麵有診所。”
    “你都這樣了去什麽診所!”
    “不用你管。”
    唐蘅暗罵一聲,隻好說“我背你過去。”
    “我自己去,”對方壓低聲音,“如果之後學校調查這件事,別說我在。”
    唐蘅愣了一下,忽然想到剛才保安過來的時候,這人故意躲起來了?
    他躲什麽?
    “你們在校外聚眾鬥毆,”對方又強調,“與我無關。”
    唐蘅被噎得說不出話,這時蔣亞安芸湊過來,也嚇了一跳“快去六二七啊!”六二七醫院就在珞瑜路上,離此地很近。
    他卻一言不發,徑自向前走了。
    蔣亞問“什麽情況?”
    唐蘅沉默兩秒,把肩上的吉他賽給蔣亞“先幫我拿著!”然後飛快追了上去。
    兩人並肩而行,路過方才打架的地方,唐蘅看見地上一片亮閃閃的東西,踢了踢,發現是玻璃渣子。再走幾步,看見破碎的酒瓶瓶頸。
    “他們用這個……打你的?”
    對方不說話,像是默認了。唐蘅咬牙道“是誰打的?那個胖子,還是光頭?”
    對方卻仍舊不說話,啞巴似的。
    唐蘅焦躁地說“我在問你。”
    “安靜點,”他總算開口了,“很疼。”
    唐蘅沉默,跟著他在巷子裏拐了又拐,終於看見一家診所。他似乎對這一帶十分熟悉。
    唐蘅跟在他身後走進去。活了21年,第一次走進這種診所。門口的塑料簾子是灰黃色的——也不知是髒成這顏色的,還是原本就如此。這個點兒,診所裏隻有一個老太太在輸液,大夫坐在電視前,手裏捧碗熱幹麵,白大褂敞著懷,露出滾圓的啤酒肚。見二人進來,他懶洋洋道“等一下哈,吃完這兩口。”
    “他出血很多!”唐蘅急道,“你給他看看。”
    “喲,現在知道著急了,”大夫瞥他一眼,“打架的時候幹嘛去了?”
    “……”
    “沒關係。”身邊的人說。
    聽見他的聲音,唐蘅忽然想起,他還沒看過他的臉。於是扭頭看過去,目光略略向上揚,視野裏出現一張很狼狽的臉——汗水、血跡和灰塵在他頰上混成一片,已經幹掉了,留下道道暗色發紅的印子。他的皮膚是麥色的,看著看著,那些印子忽然變得異樣,像某種古老圖騰,散發出山林草木的凜然氣息。他是書裏走出來的麽?這樣說好像太誇張了——但是是哪本呢?
    唐蘅看得發愣,對方忽然側過臉來,兩人視線對上。他有一對漆黑的瞳仁,黑得幹淨。
    想起來了,列維·斯特勞斯那本,《憂鬱的熱帶》。
    他不說話,目光卻在問有事嗎?
    唐蘅鬼使神差道“田小沁是你女朋友麽。”
    “不是。”
    “……哦。”
    他答得那麽痛快,好像並不在意唐蘅為何這樣問。也對,他連自己的傷都不在意。怪人。
    這時大夫總算放下碗,走過來看了看他的後背,說“你這個好麻煩的嘞,還是去醫院吧,我這沒有麻藥。”
    “不用。”
    “哎呀,會很痛的。”
    “就在你這裏,”他頓了頓,“醫院太貴。”
    太貴?貴?唐蘅一時反應不過來,能有多貴?他家有家庭醫生,所以他沒去醫院看過病。
    大夫歎了口氣“那你忍著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