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論事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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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犬子漢高祖!
    “什麽故事?”這下連大哥劉伯都好奇了。
    “如今春申君已經擔任楚國的宰相有二十二個年頭了,據說前十年還是很風光過一陣的。他曾經以一封上書讓秦昭王停止進攻楚國,並且扶立了新楚王,還向北征伐,滅掉了魯國。楚國那時可謂興盛強大,春申君可是誌得意滿呢。
    有一次,平原君派使臣到春申君這裏來訪問,春申君把他們一行安排在上等客館住下。趙國使臣想向楚國誇耀趙國的富有,特意用玳瑁簪子綰插冠髻,亮出用珠玉裝飾的劍鞘,請求招來春申君的賓客會麵。”
    說到這裏,劉季得意地又賣了個關子,“父親,您猜猜春申君會怎麽做?”
    “那春申君當然會不服氣啦,正是位高權重、春風得意之時,怎麽會服弱?”劉仲搶著答話。
    “嗯,我想也是。”劉執嘉讚許地點點頭。
    “人家春申君養了三千門客,在列國四公子中,那可是養門客數量最多的。他能受這個屈辱?第二天,趙國使臣發現,春申君的所有上等門客不要說都是用玳瑁簪子綰插冠髻,亮出用珠玉裝飾的劍鞘了,特別是連他們的鞋子上都綴著寶珠子,一路走來,閃閃發光!”
    “這麽豪?也不怕亮瞎了趙國使臣的眼睛?”劉仲吃驚地叫起來,“我要有這麽一顆,這輩子就不用辛苦了。”
    “你還是老實種田吧,別打岔!後來呢?”劉執嘉瞪了兒子劉仲一眼。
    “後來?那當然是豪富美名天下傳——傳到了我老師馬公耳朵裏啦。”劉季故意感歎,語氣裏帶著異樣。
    “哼,別說啥美名了。三弟,你這語氣滿是羨慕嫉妒恨啊?”劉仲當然聽出了劉季語氣的異樣。
    “上等門客都穿這樣的鞋子,那他有多少上等門客啊?”
    劉伯雖然寬厚、善良,可並不笨,他還是發現了故事裏的疑問。
    “這個——哪怕上中下門客各占其一,——那怎麽也得有個好幾百吧?”劉季被大哥這問題問得愣了一下。
    “唉,你們兩個都隻會聽故事——季兒,我關心的是,你為何說從這個故事裏,你認為春申君這次合縱伐秦必敗?——這也是盧綰告訴你,說是馬公的見解嗎?”劉執嘉還是抓住問題核心,把話題引了回來。
    “哪啊?盧綰這小子膽子太小,老怕先生發現偷聽會有損他學霸形象,做事縮手縮腳的。”劉季帶著不滿答道。
    “那你又從哪裏判斷春申君此番必敗呢?”
    “和信陵君可以對比啊。給信陵君出主意竊符救趙的侯嬴,人家是個守衛城門的老頭子,可信陵君能夠親自去請他,耐心等他拜訪朋友朱亥——就是後來用鐵錘擊殺晉鄙奪軍權的那個屠戶,然後請他坐上位,隆重向大家介紹侯嬴,並首先敬酒為侯嬴祝壽。”
    “這隻能說明信陵君能禮賢下士而已,和春申君必敗有什麽關係呢?”劉執嘉不滿地瞪了一眼劉季,這家夥說話總喜歡賣關子。
    “別急,有兩個細節我還沒說呢”劉季見父親著急,不得已加快了說話節奏,“信陵君可是耐心地等了很久,等侯嬴和朱亥說完,麵色不變,還親自為侯嬴駕車,春申君做得到嗎?
    還有更重要的一個細節。信陵君起初應該也想請侯嬴換掉守門的破衣服,可侯嬴沒答應,堅持就這樣子坐在上位——父親,您覺得要是以春申君這樣和平原君鬥富的人,能容忍嗎?”
    “有點道理。”劉執嘉點頭,要鼓勵兒子說出自己的見解,特別是連自己都沒有想到的時候。雖然自己有時會不自覺地端著父親的架子,這點認識很重要,否則孩子的自信和獨立就很難得了。
    果然,劉季得到父親的讚許,更來勁了。
    “還有,從這裏難道不可以看出,信陵君尊重的是門客的真才實學,不在於外表;可春申君呢?鬥富維護的隻是自己的麵子罷了,他考慮過自己門客的感受嗎?真正尊重他們,才能像信陵君那樣,讓門客願意為你不惜效死命。”
    “信陵君竊符救趙,為的是魏國的長遠利益,所以門客為他效命也就是為了國家。不過,這次合縱攻秦也是為了楚國而不是為了春申君個人的麵子、名聲。希望你的預言不會成真。唉!”
    劉執嘉摸摸劉季的頭以示讚許,又以一聲歎息表達了自己的憂慮,他不得不承認,兒子劉季的這個故事,這種對比,讓自己不敢想象這場戰爭的悲觀前景。
    可是,該發生的不管如何不情願,還是會發生的。
    “父親,您聽到什麽了嗎?”
    這一天,天色陰沉像馬上要下雨。劉執嘉出門又停住,正猶豫是否照常到裏門外勞作時,兒子劉仲拉拉父親的衣角,提醒道。
    “嗯?”順著兒子的視線,劉執嘉盡力豎起耳朵。
    聲音漸漸明顯了,是哀樂!
    然後,是一杆高高的黑色明旌(招魂幡)飄揚,後麵是送葬隊伍,劉執嘉看到了死者神色麻木的親友,幾個女人在悲泣。
    “我去看看。”不等父親吩咐,劉季就跑了出去。
    “縣師已經回來了,楚國和聯軍兵敗了!”
    雖然在預料之中,但劉季還是滿臉悲憤“東頭王家兒子戰死了,連屍首都沒能帶回來。”
    “怎麽會呢?”劉執嘉還是不願意相信,秦國竟然又一次擊敗了多國聯軍,而這場失敗,讓自己親眼見到了家鄉的動蕩與痛苦。
    死者已矣,可背後的真相在壓抑的氣氛中還是悄悄傳了開來。
    原來,秦國以退為進,起初故意放棄壽陵等地,一路示弱。待聯軍到達函穀關附近時,利用有力地形,成半圓包圍阻擊,聯軍雖然兵力有優勢,但人心不齊,沒有聽從統一指揮,很快就四散奔逃,互相踐踏而死者就不知有多少。
    豐縣的縣師因為沒有擔任主攻而是負責外圍警戒,損失倒不大。但其實也可能是一遭到進攻就逃散了。
    秦國會不會乘勝進攻,特別是針對領頭的楚國?
    縣師會不會繼續征兵?
    春申君又會如何應對?
    劉執嘉為中陽裏的百姓,也為自己家庭的未來而深深擔憂——要知道,自己可是有兩個已經已成年和接近成年的兒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