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反叛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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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子漢高祖!
沒想到,激情之後是懷疑和頹喪,這也包括了劉執嘉自己。
秦法是嚴苛的。
雖然劉邦在自己能力特別是律令範圍內,盡量如上次兄弟分家案一樣,做到既公平又合理,但許多隻能眼睜睜看著許多人因為無知不懂法,而輕易觸犯律條,而被處罰。整天忙碌,卻看著犯法案件似乎越來越多,而自己又有心無力——
這讓剛剛領略了秦始皇之恢弘氣勢的劉邦陷入了懷疑與彷徨中。這冠絕千古的帝王氣勢,難道就是底層百姓勞碌不停還難以避免犯法換來的嗎?
何況,新出台的一係列律條管住了百姓和劉邦的嘴巴,這讓愛吐槽的劉邦無比鬱悶。
“父親,照著律令辦事倒是很省心省事,可我這心裏煩悶啊。”
雖然現在酒價上漲許多,但劉邦還是經常一身酒氣回家來。
當然,劉執嘉知道有一半可能是公事招待來往,其他可能就半公半私甚至假公濟私了,也不知道他哪來的這麽多錢喝酒?
“沛縣又集中了一批所謂罪民,要統一由泗水郡送到鹹陽去修皇帝陵呢。不過這次沒有安排我去,還算走運吧。”
“罪民?”劉執嘉沒有反應過來。
“是啊,這些還都算犯了輕罪的百姓呢,官府隻是作刑(強迫囚犯勞動的刑罰)而已,但已經有不少加了黥刑(臉上刺字)。”
黥刑是劉執嘉知道的,但還是很驚訝。罰勞役最高為三年,何況是到外地去,再加上黥刑的終身標誌,這個人和他的家庭從此就毀了。
“聽說,上一批去修皇陵的,已經有逃跑的呢。”見父親直搖頭,劉邦似乎知道父親的心思,”作刑不重,但勞役很重,幾年下來能否撐過去難說,關鍵是這輩子就難重新做人了,所以這幫罪民就絕望了。”
“那他們能逃到哪裏去?又能做什麽呢?”劉執嘉這話,似乎在問兒子,又似乎像是自己思考時的自言自語。
“哪裏去?天下雖然一統,可總有官府難以管到的偏僻山林、沼澤吧?隻要想點辦法,總能謀生的。不過,逃跑的這一批,可是做了靠劫掠維生的強盜了。隻要被抓到,那就是死罪無疑了。”
劉邦的口氣裏,帶著深深的同情與無奈。
“這黥刑真是——唉!”
不管怎樣,一個不肯給人悔過機會的社會,一定不是好的社會。劉執嘉現在也有了警覺,議論感歎的話說到一半,又下意識地看看四周,停了下來。
“父親也真夠謹慎的,這點倒和其他黔首一樣,學的挺快啊”劉邦笑著,“不過,人各有命。聽說逃跑的那批罪民,領頭的叫英布。他自己說算過命,他將在犯罪後發達,所以他是笑著接受黥刑和作刑的。”
“啊?還笑得出來?又怎麽可能還會發達?”劉執嘉這下就真不懂了。
“所以,他鼓動大家逃跑,不就可以想見嗎?”劉邦反問父親。
而這一句反問,讓劉執嘉也想了很久。
現在和兒子說話基本不用擔驚受怕了,但彼此都隻敢也隻能說半截話,也怪累的,因為餘下的一半要思考大半天,還不一定就能猜到對方的心思。
是啊,置之死地而後生,人生沒有出路,大膽闖出來的,說不定是更好的一條路呢。
但是,反抗是會傳染的,有了一次之後就一定會有更多。
果然,不久後劉執嘉就聽到了一個驚天的消息。
“始皇帝遇刺,幸好隻中了副車,皇帝無恙。”
豐縣的百姓們紛紛傳說著,隻是在這驚訝、義憤神情的背後,似乎還有別的?
“是啊,今年皇帝第三次巡視天下,在博浪沙差點被大鐵錘打中。沛縣縣令也接到郡守指示,要我們各鄉以亭為基礎,嚴查外來人口。”
劉邦確認了父親的詢問。
“現在凶手還沒找到,不過傳說是韓國想要報仇和複國的貴族幹的,雖說是在原來韓魏邊境,但因為距離韓原來都城新鄭不遠,並且新鄭曾爆發抗秦騷亂。”
“韓國可是最先被滅國的啊,還是如此?那其他列國?”劉執嘉又隻說了一半話,但想來兒子劉邦已經明白他的意思了。
“是啊,始皇帝今後要多加小心了。”說這話的劉邦,臉上的神情很複雜,就像他自己和父親劉執嘉此時的心情。
有一點可以明確,那就是反叛的暗流,現在已經成為看得見的火苗,引起了秦始皇的警惕了,那麽之後的統治,是更嚴苛還是會寬鬆些呢?
老秦國可是靠法家商鞅變法而興起的啊!想到這一點,劉執嘉似乎已經明白了秦始皇的選擇,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看著兒子經常回來一身酒氣,劉執嘉忍不住發話了
“你哪有那麽多事情要到酒店裏辦的?你俸祿才多少,哪裏夠你吃幾頓酒的?我可不會再給錢了,我也沒錢啦。”
劉執嘉說的是真話,自己六十多了,兩個兒子分了家,劉邦又幫不上忙,所以隻好把地大半租給了審成和趙功一家長期耕種。
審成的兒子審食其現在也快二十歲成人了,以前經常和父親一起來幫忙,所以劉執嘉願意長租給他家,至於趙功也已經成家生子,也願意長租。但付出的代價,就是屬於自己的收成也大大減少了。
“是不是那個王媼,來向你要債了?!”劉邦聽了父親的話,反倒是一臉氣憤不平的樣子。
“什麽王媼?要債?”兒子的反問,讓劉執嘉一時懵了。
“不是就好,這個王媼,我也沒虧待她啊。”劉邦匆忙說了一句,就逃也似地離開了。
不行,我得弄個清楚,劉執嘉看著兒子的背影,心裏做了決定。
“他是經常在我這裏喝酒記賬,不過我沒問他要賬啊?”
王媼麵對劉執嘉,拿出了劉邦的記賬單,裏麵欠債的數字讓劉執嘉暗自心驚這一年來,劉邦的酒錢他的俸祿全部拿來都不夠還的。
“亭長人不錯,經常給我帶客人來,消息又靈通又會說話,隻要他在我店裏,宵小不敢鬧事、人氣比以前又要旺多了,所以我很歡迎他常來啊!這點酒錢不算什麽的。”
王媼見劉執嘉一臉氣憤,趕緊解釋,然後當麵將記賬的竹簡折為數段,扔進了火裏
“太公您看,這下放心了吧?您兒子欠賬沒關係,以後還是歡迎他常來啊,不過您回家最好什麽也別跟他說,您看見我做什麽心裏有數就是了。”
王媼表情甚為誠懇。
看來這商家經營,除了表麵一筆賬,心裏還另有一筆賬?
不過,父親上門來查兒子酒賬的事,不知怎麽流傳下來,讓劉邦尷尬不已。
在他真正發達後,這故事就變成傳奇了。說是劉邦醉臥酒店中,上方隱約有龍形閃現,讓王媼驚訝不已,於是主動折券棄債了。
但劉執嘉可以證明,哥隻是傳說……
喝酒欠賬的事情就這樣不了了之,但更大的危機卻讓劉執嘉不得不另出奇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