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Chap.2:阿爾斐傑洛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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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會溜出城外捕殺農夫純屬饑餓感使然。
約十年前,阿迦述王下達了不許族眾捕食人類的嚴令。“禁食人敕令”剛開始執行時效果並不好。過慣了大魚大肉日子的族人怨聲載道,隻當王的命令是一紙空文,惡意屠殺人類的事件依然頻繁發生。為推行今後外交路線的新方針及鞏固手中王權做打算,阿迦述後來又頒布了“食人食敕令”,要求族人改吃人類的食物。安摩爾軍團中曾有位先鋒在這道敕令頒布後,依然我行我素,以人類為食,阿迦述得知後,不但處決了他,還勒令安摩爾軍團的人分食他的屍首。王嚴刑峻法的舉動震懾了所有人。隨後,阿迦述更是趁熱打鐵地重啟了族中廢除已久的極刑“魚鱗處刑”。感受到王的鐵麵無私、並眼看連四位將軍都開始帶頭試吃起人類食物的族人便再也不敢將王的命令當作耳旁風了。在野外肆意捕殺人類的那種逍遙快活的日子,一去不複返了。
因此,斑這次的舉動可謂是冒著極大的風險。人類的食物難以下咽,這幾年來受的罪已經太多了。要不是肚子實在餓得受不了了,斑也是決不會鋌而走險,出此下策的。
前一秒還是在農場裏辛勤勞作的活生生的一個人,在自己下手後就變成了七零八落的殘肢和骸骨。人類這種生物在斑看來實在弱得可憐。當不受任何約束地享用完久違的人肉大餐後,斑的心情一開始是很通暢的。兩旁是綠意盎然的樹叢,中間是通往城市的小徑。斑一麵哼著小曲一麵走在路上,準備按原路返回,裝成沒事人的樣子回到王的城堡。斑雖然因為沒人發現自己單獨外出後的行蹤而在心底竊笑,不過在踏入懸掛著路標的城市邊界處的時候卻開始躊躇。
自己的麵容已經變了,從上一個吃掉的人類的外形變成如今這個看起來老實巴交的農民的模樣。光從外貌就可看出是破了戒,犯了吃人的罪。斑的上司是四將軍之一的迭讓。斑在迭讓的軍團中,由於和上司誌趣相投,脾性相近,因此很受迭讓的關照。如果讓身為長官的迭讓在王的麵前美言幾句,或許還能保住這條命。可話雖如此,阿迦述當年在料理安摩爾手下的先鋒時,可是連半點情麵都不曾給予。就連四將軍犯錯也要受到嚴懲這樣的話,王也不止一次說過。這樣看來,隻是一介傳令官的自己的結局應該是顯而易見的。到底要不要回去,務必要好好斟酌了。
於是斑下定決心,沿大道朝市區的反方向走去。說好聽點叫保命的這項決定,其實就是所謂的畏罪潛逃吧。
除此之外實在是毫無辦法。不這樣做而是直接回去的話,一定會被阿迦述王處決掉的。想保全性命不能寄希望於上司的庇護。如今的迭讓也已是自身難保了吧。
斑的心中一邊翻滾著自救的心緒,一邊咬緊牙背向遠離城市方向而去。可走出數步以後他又開始猶豫了。倘若就這樣一走了之,那自己身負的使命也會一並辜負……要是被“那位大人”知道自己因為害怕而臨陣脫逃,無法完成使命,同樣沒有好果子吃。說不定下場會比接受阿迦述王的懲罰慘烈百倍呢。
“從兩邊看都是臨陣退縮,回哪裏去都一樣……真要命,這該如何是好啊。”
斑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地步,為自己的命運擔心受怕著。到底怎樣做才是兩全之策呢?斑一時間找不到答案,隻能愁眉不展地停下腳步,呆呆逗留在原地。
“可惡!”
在矛盾的心情中斑決定還是先回到山上的城堡,再慢慢想辦法。就這樣,帶著視死如歸的表情,斑一路向著市區挺進。
——突然,伴隨著一陣貼麵拂過的風,一個細碎的聲音鑽進了斑的耳中。
雖然有風聲掩飾,但這個聽起來像是腳底踩到葉片的聲音還是沒能逃過斑的耳朵。在路邊足可遮住視野的樹林裏,有什麽人潛伏著,對此斑確信無疑。
盡管很想做得隱蔽,隻是在不被目標發現的範圍內盡可能靠近,不過在斑的眼裏,會不慎踩到落葉,發出聲響,這種跟蹤的水平實在太過業餘了。就戰鬥力而言斑在同族中間並不出眾,但在跟蹤和反跟蹤這方麵,卻有著毫不動搖的自信。斑所擁有的敏銳和直覺讓他成為迭讓軍團中不可代替的偵察兵。因此,對於此刻隻敢躲藏在樹木的陰影裏偷偷跟在自己身後的鼠輩,他也隻是湧起嗤之以鼻的感慨。
麵對不明人士的跟蹤,最重要的是不能自亂陣腳。在假裝沒發現的前提下不動聲色地保持繼續行走的姿態,慢慢等待對手暴露身份。沒什麽好怕的。聽聲音,跟蹤者隻有一個人罷了。
比起拙劣的跟蹤手段,更讓斑在意的是對方的目的。莫非那人看出我並不是人類嗎?敢跟蹤達斯機械獸人族的家夥可不會是普通的人類。難不成是個術士?
“來得正好。收拾掉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鼠輩。在阿迦述質問時就可以說是被術士纏上了不得不殺人順便吃掉的。這個理由一定站得住腳……”
以隻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暗自低語的斑,在竊笑中默許了追蹤者的蹩腳把戲。
步伐可以說是與平時一樣的從容和自然。城郊的景色慢慢消失,古色古香的樓房和街道出現在斑的眼前。耐著性子從城郊走到市區,前後花費了一個小時。逐漸高升的太陽早已褪去黎明時分的青澀,火辣而刺眼地照耀著大地。
當前進的路從兩旁生長著樹叢的鄉野小徑變成開闊的市區街道時,跟蹤者的隱蔽就會變得異常艱難。斑盡可能沿大路直行,避免對方以拐角作為分水嶺進行躲藏。在長達數百米的範圍裏都沒有一條支路的大道上,緊跟著斑的追蹤者的真實麵目終於暴露了出來。
用眼角餘光往後瞄去,敵人的模樣如今已是顯而易見了。
很年輕的男人,一頭紅發,外形俊俏。紅白二色相間的豎條圖案加黑色邊飾修飾的長外衣、圍在脖間的白絲巾、隻到腳踝的軟皮靴和白色褲襪……雖然袖口和靴子都有些髒,但這副穿著使他看起來更像個演員或劇作家那樣的藝術青年,不像個術士。一路尾隨自己進城的追蹤者,確實就是這個長著張人畜無害麵孔的男人。斑是不會弄錯的。
敵人的穿著如此豔麗,而周圍建築物的外牆大多是乳白色的,所以再怎樣費心隱藏都逃不過斑的眼睛。
不過,如今斑所遭遇的情形也並非完全樂觀。判斷敵人力量的強弱是個難題,在市中心的街上避人耳目地殺死他又是個難題。早知道應該在郊外解決的。
從雙方種族的特性來考慮,達斯機械獸人族對陣人類術士,有一個很不利的先天劣勢。達斯機械獸人族不具備對敵人的感知力。他們無法通過術士身上的魔力量來對他的實力進行估算。
就是因為這一點,斑才沒有貿然采取行動。但不管怎樣,等稍後穿過奇跡廣場,再往西走上一英裏,就能看見大海了。王的城堡就建造於三麵環海的懸崖硝壁上。由此一來,就必須在抵達城堡前處理掉這個麻煩的家夥。斑在心中盤算著對敵之策,就在這時,意外地聽到身後的腳步聲變得急促起來。
原本始終慢條斯理地跟在後麵、和自己保持百米之隔的那個男人突然加快腳步,小跑過來。他究竟想幹什麽呢?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請問——”
聽到這樣的叫聲,斑假裝好奇地回過頭。上前和他搭訕的正是那個紅頭發的男人。
斑的遲疑隻持續了半秒。呈現在眼前的是禮貌的談吐和求助的表情。雖然早就認定對方是在演戲,不過斑並沒有急著揭穿。
“你在叫我?有什麽事嗎?”
“是這樣,”男人——阿爾斐傑洛以平和的口吻問道,“我想向您打聽比薩斜塔該往哪裏走。我是從佛羅倫薩過來的,想一睹比薩斜塔的風采。”
“就在前麵啊。”斑伸手指了指,“這城不大,再往前走點路就能看到。”
“能勞煩您帶我過去嗎?”
“這……”
比薩雖然是一個強大而獨立的海濱城市,但整座城的規模卻很袖珍。穿過老城區的門,美麗的奇跡廣場便映入眼簾。城中所有的經典建築物緊湊排列在廣場四周,半天的時間便可遊覽完畢。廣場的大片草坪上散布著一組宗教建築,分別是大教堂,洗禮堂,墓園,以及被稱作比薩斜塔的鍾樓。它們的外牆麵均由乳白色的大理石砌成,各自獨立但又形成統一的羅馬式風格。
因此,當對方提出要自己帶路時,斑吃了一驚。其實從二人目前站著的位置往前看,已經能看到塔樓斜斜的身影了。用這種借口接近自己的敵人,未免也太過蠢笨了吧。
可是在阿爾斐傑洛的心中卻有另一番打算。
對於自己早就被敵人發現這一點,有著充分的自知之明,認為繼續跟蹤已無必要,因此大大方方地現了身。眼前的這個異族,是阿爾斐傑洛為了找出盤踞在比薩城的達斯機械獸人族大軍的所在地而故意留下的活口,同時又為了不引起對方的懷疑而在實施跟蹤前打發了其他的同伴。現在的阿爾斐傑洛,是隻身一人出現在斑的身前。
雖然裝作普通旅客的樣子,不過斑的直覺告訴自己,這家夥肯定不是尋常人物。天已經亮了,堂而皇之地在大街上殺人是行不通的。斑的心中燃起了引他到比薩斜塔,在隱蔽的塔樓內將他抹殺掉的想法。到那時,自己就可以安然脫身了。
“正巧我是那裏的管理員。今天是我當班。我和你一見如故,感到很投緣。你要是真想參觀就由我帶你去吧。”
“那真是多謝了。”
二人相視而笑。斑轉過身,作出帶領的姿態。沒有人能看見,他背對阿爾斐傑洛時露出的陰冷笑容。
在斑的帶領下,比薩斜塔已經近在眼前。巧合的是,這座從第三層就開始傾斜的塔,在近來施工的過程中不知為何塔身傾斜的程度逐漸增加了。政府擔心鍾樓倒塌,因此停止施工,對外的遊覽也早就關閉。盡管派出了由眾多專家組成的維修隊,但塔身傾斜的問題始終得不到解決。現在的比薩斜塔已處於半廢棄的狀態了。阿爾斐傑洛並非本城人,對這些事自然毫無所知。斑卻知道得很清楚。如今時間尚早,維修的工人還沒上班,因此附近冷冷清清的,一個人都沒有。這就是為什麽斑能在沒有任何人打擾的情況下帶阿爾斐傑洛過去的原因了。
沿螺旋的樓梯向上攀,還不忘開口介紹。斑抱著既然演戲就要把戲做足的想法,將自己知道的有關這座著名的傾而不倒的鍾樓的所有小故事都告訴了阿爾斐傑洛。阿爾斐傑洛饒有興趣地聽著。當到達最上層的時候,在前麵帶路的斑停了下來。
“差不多該到了攤牌的時候了吧。”
阿爾斐傑洛紫羅蘭色的眼睛沒有迷茫,隻是用興致勃勃的眼神凝視著停下腳步、麵向自己的斑,低語著。
“攤什麽牌呢?”斑也凝視著他,“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呢。對這裏的景致不滿意嗎?”
“怎麽會呢。讓我不滿意的是你拙劣的演技。”
“你到底在說什麽啊?”
“別裝了。在決定跟蹤你以前就知道你是個怎樣的貨色了。接下來還有什麽把戲?趕快給我亮出來。”
在阿爾斐傑洛清爽的嗤笑過後,斑也跟著笑了起來。
“哼哼哼……”
抬起一隻手,捂住麵部,克製不住想要狂笑的衝動的斑似乎很開心地低聲笑著。他周身的氣息也隨著那斷斷續續的危險笑聲逐漸改變了。
“這麽想看的話,就讓你見識一下好了!”
嘎吱一聲。這個聲響是從斑扭曲的背脊發出的。
阿爾斐傑洛靜靜地看著,在他身前那人類外形的身軀爆裂成了兩半,然而從四分五裂的人體內部噴射出來的竟然不是內髒和鮮血。
斑的身體正在崩潰,猶如麥穗一粒粒剝落表皮,露出他身為達斯機械獸人族的本來麵目。
那是無數條深灰色的蛇糾纏在一起——不,應該是類似烏賊的觸角將那奇異生物的身體整個包裹起來。那些與阿爾斐傑洛腰身一般粗細的觸角瞬間伸展開來纏繞在斑的身上,粗暴地開始改造他的身體。
觸角在片刻的緊束後迅速散開,須臾間迸發而出的雷壓的洪流,襯托出那龐大的形體。
與龍族在人形與龍形間自由切換的變形術截然不同的達斯機械獸人族的變身,不但不具有任何美感,這極端恐怖的場麵更是讓人魂飛膽顫。阿爾斐傑洛還記得自己第一次目睹龍族變形的場景。那是在佛羅倫薩郊外,變回火龍形態的吉芙納。當時留在心裏的震撼和敬畏感,阿爾斐傑洛至今仍沒有忘卻。然而異族的變身……同樣的誇張,荒唐,離奇,不合情理,並帶來同樣的敬畏感。隻是其中“畏”的成分要遠大於“敬”,還連帶著勾起了一陣想要嘔吐的欲望。就連見過比這可怕百倍的景象、因而鎮定到幾乎麵無表情的阿爾斐傑洛,麵對此景也隻能聯想到駭人或可怖這樣的形容詞,而稍稍感到透不過起來。
此刻,那東西正漂浮在半空,腦門幾乎要碰觸到塔頂。
體型放大了數倍不止,呈不規則形漂在半空的那個東西全身是鴿灰色的,覆蓋著堅硬的皮膚,紋理複雜異常,絕不是普通的東西。是機械嗎?
灰色,毫無生機、毫無希望、並且非常肮髒的顏色。敵人身體的異變讓阿爾斐傑洛瞠目結舌。雖然強壯靈活的雙臂猶如烏賊的觸手,但是沒有雙腿也沒有臀部,麵部的醜陋則更加令人乍舌。嘴部就如鯊魚的口腔一般,遍布著刀片般銳利的牙齒。在筋脈暴突、表情猙獰的那張臉上,隻長著一隻巨大的獨眼,散發出滲人的精光。
“一直以來,我族都化作人類的外形迷惑人類,吸取鮮血,吞食鮮肉。好久沒有以這副麵貌示人啦。應該說能見到我這個樣子的家夥都成了我的食物,最終變成糞便排出體外。而你將會是下一個。噢噢噢,我真的是好興奮呐!”
斑大笑起來,好像自己已經勝利似的。鋒利的嘴部濕漉漉的,閃耀著光芒。這是在他高聲說話時流出的口水。
異族的真身讓人無法用語言形容,釋放出來的亦隻有不折不扣的殺氣。阿爾斐傑洛不敢有絲毫大意地盯著前方,將敵人變身的過程看在眼底,記在心裏。在異族從人形恢複到本體的那一瞬間,他的確感受到有某種看不見的能量從他的周身爆發。那充滿凶險殺氣的波動如怨恨的呻|吟聲朝外放射出來,刮起了一陣風,風聲聽起來就像怨恨的呻|吟,讓阿爾斐傑洛打了個寒顫。肉眼完全無法看透,可是阿爾斐傑洛還是運用閃電般的感應力覺察出,以斑為中心在塔樓內部湧動著巨大的不可視的能量,正朝四周劇烈擴散。那應該就是達斯機械獸人族天生攜帶的“雷壓”了。眼前這個異族所攜有的雷壓是什麽程度呢?
完成了變身、將真實麵貌展露在敵人眼前的斑,也在估算敵人的實力。
“讓我猜猜,你究竟是哪個等級的術士?第四等級?第三等級?還是差一口氣就能跨入龍術士之列的第二等級呢?”
以斑的實力他頂多隻能應付第二等級的末流。如果對手是第二等級中實力超出一般或靠前的術士,那他隻能做到勉強全身而退。就是因為這個,在阿爾斐傑洛跟蹤的時候,斑才遲遲沒有出手。他必須確切地判斷出這個紅發術士的實力大約在哪個等級。
地麵開始有光在閃耀。這光雖是明豔的紅色,卻非常微弱,也很黯淡。
“就用你的身體來體驗我的力量吧!”
代表了卡塔特魔導最高水平的紅發首席冷峻地說道。宣告過後,激烈的火花在空中閃現,發出劈啪劈啪的聲音。那火花就好像是他一直在胸中翻滾醞釀的怒氣。
不過,這並不是阿爾斐傑洛一人施展的火焰術式。
不僅地麵放出紅色微光,就連空中也被紅光籠罩著。而這些光芒的來源,似乎是在斑突然裂開一條縫的身後。
啟動“火之術”的阿爾斐傑洛的魔法陣是在地上出現的。火紅色的五芒星魔法陣形成的速度極為緩慢。這似乎是術者本人的能力在第二等級以下的證據。
斑深深地嘲笑著敵人那與自大狂妄的口氣完全不相稱的弱小。他知道龍術士有一門高速吟唱咒語的絕學。最低等級的術士花費一小時準備才能發動的大魔法,那些怪物隻需動個念想就能發動了。而需要花那麽長的時間在地麵布置魔法陣的隻會是能力不及第二等級的術士。敵人的火焰魔法必須在立定吟唱、鋪設完魔法陣以後方能施展。敵人行動上的遲緩給了斑搶先進攻的機會。這樣的好時機是不能放過的。
“少口出狂言了,你這雜碎術士!”
阿爾斐傑洛的雙腳不受控製地往後倒退,偏離了還未完成鋪設的魔法陣。
從斑的背後放出了如同血染的紫色光環——不,那是和達斯機械獸人族天生的放電本領疊加在一起的,來自隻有敵方的人類術士才會操控的火焰。
赤色與紫色的能量波從四麵八方侵襲過來,擊中了連防禦壁都還來不及啟動的阿爾斐傑洛。
“……?!”
被閃電與火焰的激流擊退出去、背部結結實實地與牆壁發生撞擊的阿爾斐傑洛被斑的氣勢所震懾,出現了細微的喘息聲。炎之術式的布置被中斷了。尚未成型的五芒星魔法陣帶著最後一絲微弱的光暈消失在了地上。
“會放火焰?火焰和閃電交織在一起……為什麽會這樣?”阿爾斐傑洛不顧傷情的輕重和衣物的汙穢,堅定地站直身體。在他的概念裏異族會放電,這是他們最平常的攻擊手段,但論起引火的功夫,恐怕隻有術士同行了。他此時的表情既非動搖也不是恐懼,硬要說的話隻是有些迷惑和不解吧。
“啊哈哈哈哈!因為我以前吃過的人中間,就有你的同伴啊!”在足以給人的鼓膜造成創傷的大笑聲下,斑開心地道出真相。
原來如此,吃掉術士的達斯機械獸人族嗎?
阿爾斐傑洛咬牙沉思的同時,斑在欣喜中掀起了第二波進攻。
因為掌握到敵人實力的概況完全是在自己能夠應付的範圍,斑的攻擊不再留有餘地,更加肆無忌憚了。
從斑的背後裂開的縫隙露出泛著鋼鐵般灰光的觸角,在觸角邊緣釋放的閃電與火焰的能量激流形成不可小覷的組合攻擊,猛烈地襲向敵人。
可以在瞬間憑借高溫將普通人燒成煤球的奔騰的火焰,和能夠在刹那間將人化為焦炭的高壓電流,在這兩股極凶的能量前,僅僅依靠著自身優異的抗魔力而沒有被當場燒死或電死的阿爾斐傑洛依舊避免不了被強大的衝擊力蹂|躪。被擊飛後彈到牆壁落回地麵的阿爾斐傑洛的身體傷痕累累,衣服焦黑,他感到呼吸困難,心房震顫,關節處有劇痛感,渾身都處於麻痹的餘韻中。在他身後作為緩衝物的石牆也在激烈的碰撞下產生了裂痕。這座本就搖搖欲墜的斜塔在雙方激烈的交戰下,似乎更加岌岌可危了。
“果然如此啊。如果是稍微厲害一點的術士,這種程度的攻擊根本打不到你啊!別說龍術士了,就算是第二等級裏麵的精英,也能迅速展開魔力盾、防禦環這樣的東西罩住自身,把我的攻擊阻擋在外啊!由此看來你隻是個不入流的第三或第四等級的小醜罷了!”
在雷與火交織而成的能量波凶猛的衝擊下,阿爾斐傑洛目前的樣子簡直慘不忍睹。大部分的毛細血管由於經受不住大力的衝擊而發生破裂,血沫四下飛濺,使他慘白的皮膚現出一股虛假的紅潤。冷汗沿額角滴下,混入血沫。艱難地保持著站立的搖晃身影仿佛被淹沒在一團血霧中。那張因失血而逐漸蒼白起來的俊美臉龐失去了往日的光彩。雖然仍舊依靠強撐的毅力矗立在斑的身前,用燃燒的雙眸緊盯著他,但是阿爾斐傑洛如今狼狽不堪的模樣已經給不了斑任何威脅,隻能引人發笑而已。
“哈哈哈,搞了半天隻是個外強中幹的廢物。低等級的術士真可悲啊!這可是你自己找死喲!”
敵人的醜態完全暴露在自己眼前。斑開懷地持續著停不下來的大笑,痛快地鄙視著他的無能。已經沒有任何值得擔心的地方了。被自己略施小計,就誘騙到塔中等著被殺的這個男人,充其量就是個華而不實、色厲內荏的窩囊廢。
而阿爾斐傑洛好像全然不把敵人的譏諷放在心上似的,用清澈的聲音發出低吟:
“沒想到竟然碰到了捕食過術士的異族啊……說白了你也不過是仗著別人的功力耀武揚威罷了。”
“死到臨頭了還這麽嘴硬,真不愧是可憐的雜碎術士。”斑對著看起來身負重傷、不得不倚牆而立的敵人進行徹底的自尊心打擊,聲音歡喜異常,“的確吸收術士的能力能使我們達斯機械獸人族的雷壓密度有所增幅,得到不可思議的新能力,但是使自己陷入絕境、成為待宰羔羊的可不僅是我的強大,更是因為你自己的弱小啊!”
在似乎被說得啞口無言的阿爾斐傑洛麵前,斑盡情地給予嘲笑,可是又突然陷入了沉默。從剛才起逐漸彌漫在阿爾斐傑洛周圍的霧氣終於開始升騰起來,向封閉的塔樓各處擴散。
隔離群眾,在與異族的戰鬥中必須做到絕對的掩人耳目,這項保密原則在術士的生存法則裏可謂是重中之重。隻不過現下鋪設的時機……已經不是一般的糟糕了吧。通常而言,結界的鋪設工作應該是在整場戰鬥還未開始前就進行的。
“噢,我知道這些霧氣是什麽喲。都到了這個時候還不忘架起隱去真相的結界嗎?”斑朝四周遞去不感興趣的掃視,“連火焰魔法的魔法陣都來不及鋪設的你,居然把時間浪費在這種事情上……哈,我懂了。你也不想自己落敗的慘狀被旁人看見吧?”
阿爾斐傑洛難受地喘息著。雖然能屏蔽外人的目光的確是好事,可要是自己沒有存活的希望,堅守保密原則也隻是憑白耗費魔力的愚蠢行為。
“真是失策了。本來是想讓你帶著我到你們的老巢去的……看來這下是沒辦法活著出去了啊……”
“啊呀,原來就是你嗎?代替龍術士白羅加的職務,緊咬著我軍不放的新的任務領頭人就是你?真可悲啊!龍王竟派出像你這樣不中用的男人。還是說你隻是個過來探路的密探?看你的打扮還真是個漂亮的草包哩!不管怎樣,被同伴拋棄的你已經派不上用場了。”異族一刻不停地笑著,“還是省點力氣吧。停止掙紮就會少些痛苦哦,就像以前的那條可憐蟲那樣讓我吃掉你。”
“……”
斑的這番話似乎給了阿爾斐傑洛很大的打擊,使他難以保持直立的身體痛苦地扭動著。在絕望中,他隻能拚命提醒自己冷靜下來。
無論這家夥怎樣挖苦自己都不要緊。事到如今,隻有一件事最為重要——
眼角對之前斑領自己上來的樓梯口進行短暫的一瞥後,阿爾斐傑洛下定決心,並於下一秒付諸行動。
可不知是他的這一瞥太過顯眼,還是斑對他的打算早有預料,火炎與雷擊的二重奏再次響起了。
這股能量波向通往下層的樓梯口蜿蜒而去,截斷了阿爾斐傑洛的生路。
“要到哪兒去?啊噢,我是不會讓你逃走的!”
阿爾斐傑洛惡狠狠地回頭望著阻止自己的斑。深深刻在眉間的那一道道立起的皺紋,顯露出他強烈的不甘和氣憤。
“啊哈哈哈,你的如意算盤我早就看出來了!就算帶你去城堡你又做得了什麽呢?被大軍虐殺還不如痛快地死在這裏。”
斑太過喜悅,根本沒注意到自己說漏了嘴。或許在斑看來,現在就算把一兩個秘密說給他聽也無妨吧。反正這個如螞蟻般不堪一擊的家夥馬上就會慘死在自己手裏。
“城堡……?”
阿爾斐傑洛的瞳孔有一瞬間的緊縮,難掩臉上的驚訝之情。他一直等待的就是這一刻。
“對啊,你鬼鬼祟祟地在我軍身後跟蹤了那麽久,從錫耶納追到這兒,不就是為了把我方在比薩的據點查出來嗎?現在可是隻差一步哦。”
“哦……就差一步嗎?”扶牆站立的男人呻|吟出聲,“啊,啊,在哪兒呢?那個城堡……”
“不妨告訴你好了。王為族人選擇的萬無一失的藏身處,就是建在山崖邊的那座城堡啊!”
“——”
阿爾斐傑洛還來不及消化這得來不易的情報,斑的笑聲又一次響起。
“可惜你再也到不了那裏了!”從那張布滿銳利牙齒的口腔中,露出勢在必得的笑,和如同死亡宣告般的話語。“好了,閑聊就到此為止。對於如此懦弱無能的你,我再也看不下去了。無需悲傷,我會吸走你的全部能力,將它占為己用的!就算是猶如枯井一般的低微能力,我也會好好珍惜的。納命來,該死的人類術士垃圾——”
“哈,垃圾嗎?”
阿爾斐傑洛也笑了。在那一瞬間不禁回想起雅麥斯曾給予自己的屈辱的這位紅金色頭發的男子蒼白的嘴角浮現出名為穩操勝券的微笑,向著頻頻對自己作出誤判的、即將走向毀滅的敵人。
“這個詞,時至今日仍是那樣的刺耳。如果是從那個家夥嘴裏蹦出來的話,還稍微有那麽一點讓人無從辯駁呢。”
周圍的空氣逐漸形成一股逆流,攪動起來。從紅發首席的身軀四周迸發出來的,是因憤怒而熱血沸騰的魔力的大爆發。
“咦?怎麽回事?”
斑被阿爾斐傑洛的威嚴震懾到,瞪大了驚愕的獨眼。如今阿爾斐傑洛所展現的氣魄和之前完全判若兩人。
“還是讓我教你怎樣用火對敵人處刑吧!”
“不要自鳴得意,雜碎!!”
斑對阿爾斐傑洛的鄙視是真實的。從他的暴喝聲判斷,他對自己能抵禦敵人的攻擊有著高度的自信。雖然在短暫的攻防間隙間,斑沒有時間去理解那轉瞬間就在阿爾斐傑洛右手手背亮起的紅色五芒星魔法陣代表了什麽含義,但是斑的的確確相信著敵人的進攻不過是小貓撓癢。他以結合了火焰能量的高壓閃電迎擊阿爾斐傑洛的“火之術”,沒有失敗的道理。
可是在阿爾斐傑洛從魔力爆發到真正出手之後,斑卻連一秒鍾都沒有忍受得住。自己這邊的力量不但被完全抵消吞噬,就連突然伸長朝敵人襲去的雙手和背後的觸角都在瞬間斷裂為細小的灰色肉片,在四周散落開來消失不見。遭到嚴重打擊的斑不由得後退兩步,重新審視著在他身前仿佛刹那間變了一個人的敵人。
屹立於體型超出自己數倍之敵正前方的阿爾斐傑洛的嘴角,始終掛著一抹綽有餘裕的笑意,就好像勝利在望一般不慌不忙地笑著。在斑的視野裏,那個男人如戰神般站立著,暴露在破損的衣物外的那一道道細小的傷痕都在頃刻間找不到半點蹤影了。隻有尚未幹透的鮮血仍記錄著不久前自己那壓倒性占優的一幕幕。
可是現在……攻擊被輕易抵擋、還被斷去雙臂的竟然是自己嗎?
斑的神情終於褪去傲慢,有了一絲驚恐。
當然,他並不認為對方會有超過自己的能耐——
“本來想好好消遣一下的,沒想到竟是這樣的差距。”
——因為自己完全沒有朝某個方麵去想,所以阿爾斐傑洛這句輕飄飄的話讓斑更加惶恐了。
“你這個家夥,怎麽可能……”異族混亂地嘶吼著,“莫非你是龍術士?!”
“啊,你真是想多了。我也希望能有個龍族在身側供我驅使,可惜我隻是個第二等級的小人物罷了。當然對付你這種角色還是綽綽有餘。”
直到現在仍在演戲的阿爾斐傑洛用輕描淡寫的口吻說著謊。
斑緊張地四下環顧。無論怎麽看都沒在這附近找到有龍族的從者跟隨他。看來這家夥沒有撒謊。他還達不到龍術士的境界。但眼下斑也顧不得這些了。從那男人雙手舉過頭頂的姿態判斷,他是想要再度進攻——
“來吧!戰鬥的序幕才正要拉開!”
對阿爾斐傑洛來說,斑之前對自己的小瞧恰恰是使其放鬆戒備的吉兆。扮作實力過於羸弱的對手,對著敵人搖尾乞憐,假裝逃跑,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就此引他上套,說出實話。如今自己的目的已經達成,就再沒必要隱瞞真正的實力了。
高舉過頭頂的阿爾斐傑洛的雙手掌心,開始盤踞起一股膨大的魔力。這股魔力正在撕扯這狹小封閉的戰場內的空氣。
敵人似乎在聚斂魔力。他的動作看似隨意,也沒有任何準備,但是魔力的主人,那始終隱藏在眸子裏的殺氣卻在劇增。
“什麽……”周圍的異狀讓斑非常驚訝,“那家夥周圍的空間正在扭曲……?不——不對,扭曲的是我的周圍?!”
在驚恐中,斑看到了敵人手背上一個新出現的魔法陣。銀色,內部圖案為六芒星,回路盤根錯節,說不出的複雜。這個突兀出現的魔法陣超出了斑的理解範圍。
阿爾斐傑洛現在的雙眸就如燃燒的冷焰一般,散發著深沉的紫羅蘭光芒。魔力的輸出在他手中達到空前,足以使空間扭轉……
扭曲的空間形成三維的圓球,猶如一個黑洞,吸納著斑的身體,將那龐大的不規則身軀牢牢地鎖了進去。
“這是——這是什麽鬼東西啊?!”
陌生空間的封鎖令人窒息。雖然從還能呼吸的現狀判斷這並非真空環境,但是斑的心中卻升起了不詳的預感。
就在斑被切身的體驗驚愕到無以複加地步的同時,阿爾斐傑洛卻相當遊刃有餘的樣子,發出得意洋洋的低語。
“那個小規模的球型密室,是我割劃空間創造出來的。在那裏麵流竄的能量都是我注入的魔力。如果是低功率的話隻是像鞭子一樣抽打你的身體罷了。一旦加大功率,就會像你們異族拿高壓電流電擊人類那般,在超強的魔力衝擊下使整個身體連同細胞都被灼燒毀壞,化為焦屍,最終擠壓成粒子,粉粹殆盡!”
“……連空間都能扭曲嗎?可惡啊!明明隻是個不中用的三流術士,為什麽、為什麽會這種伎倆啊啊啊?!!!”
——不,阿爾斐傑洛的軟弱隻不過是斑一個人的錯覺而已。
戰鬥進行到這個地步,斑的生命已經危在旦夕。而今,這個理解了敵人的示弱是為了迷惑自己、套出情報的達斯機械獸人族,已經認識到自己無路可逃的事實。盡管在這個時候很想用雙手抱住腦袋,痛訴敵人的狡猾,然而他的手臂早就在之前的較量中被敵人斬斷了。
“咕啊啊啊……”
阿爾斐傑洛仿佛兌現承諾一般,漸漸加大了魔力的注入量。封閉的球體內的魔力密度已經達到異族無法承受的地步。斑一麵痛苦地扭動身體進行最後的掙紮,一麵死命地釋放電流,想要擊破捕獲住自己的異度空間。
“呀啊啊啊啊啊啊!!!”
可惜,斑連綿不絕的慘叫隻是更無情地顯示出自己的抵抗隻不過是徒勞這一殘酷的現實罷了。
就在斑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也許是改變了想法,又或許是在製造這個空間的時候就沒想過要他的命,不知什麽原因,阿爾斐傑洛竟在斑的身體即將被超高密度的魔力摩擦化為焦炭、並分解成粒子的最後關頭停止了魔力的輸送。斑終於能緩口氣了。
“這就是你這家夥的真正實力嗎……竟然可以達到如此程度!可是——”一邊咬牙切齒,一邊抱著最後一絲生存的希望的斑忍不住大聲質問著,“為什麽不殺我?”
“不殺你?你搞錯了吧。”阿爾斐傑洛非常厭惡地吊起嘴角,露出猶如惡魔般殘忍的冷笑,同時壓低聲音,“我隻是……想再看一眼第一個死在我手上的達斯機械獸人族的模樣啊!”
魔力的輸送再次啟動。被活活灼燒著的斑,連其身軀外在的機械表皮都無法阻止阿爾斐傑洛魔力的侵襲,他的身體已經從原本的灰色變成黑色,炭一般的顏色。然後,再也承受不住超高密度魔力擠壓的球體,終於從內部引起爆炸。斑的身體徹底崩潰了,在重力坍縮中粉身碎骨。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這樣痛苦的叫聲在十秒後再也聽不到了。
阿爾斐傑洛紫羅蘭色的眸子重歸平靜,瞳中遍布的殺氣隨著斑的覆滅慢慢退卻。
“記住了喲,惡魔。我的名字是阿爾斐傑洛·羅西,卡塔特的現任首席就是我。”
向著敵人被消滅得一絲不剩的屍體發出嚴肅的宣告,阿爾斐傑洛用憐憫的眼神看著空無一物的異度空間。
徹底幹掉敵人後,扭曲的空間在收回魔力的阿爾斐傑洛放下的手中逐漸恢複正常。
以不破壞周圍環境為整個作戰的大前提,劃開空間,將真正的戰場和現實世界分離開來,盡可能把建築的損壞抑製在最小限度。這和龍術士消滅達斯機械獸人族的戰鬥必須在不驚動外人的情況下進行的大原則是一致的。
這不是阿爾斐傑洛第一次殺人,卻是他首次以龍術士的身份替卡塔特手刃異世界的惡魔,在自己空白的光榮簿上增添第一筆。雖然隻是個實力很差勁的不知道姓名的異族,不過第一次總是值得紀念的。阿爾斐傑洛想,從今天起,我一定會殺死更多的異族吧。
然而,對這次的勝利,阿爾斐傑洛卻沒有任何感慨。甚至可以說,除了成功套出敵軍據點的秘密外,他還有些失望。誅滅的對象是過於弱小的敵人。在勢均力敵的對決中找出對方的弱點一舉擊殺才是阿爾斐傑洛所向往的。一麵倒的戰鬥實在令他感到無趣至極,缺乏激情。
“……”感受著戰鬥的餘味的阿爾斐傑洛忽然感覺到熟悉的氣息悄然無聲地來到自己身旁。
“解決了嗎?阿爾斐傑洛。”
來人提出這一並不需要回答的問題,正是得知同伴得手後登上塔樓的蘇洛。
阿爾斐傑洛轉過身,對蘇洛點了點頭。在決定對那個異族實施跟蹤前,他就和蘇洛等人分開行動。如今,循著戰鬥氣息找過來的蘇洛和許普斯先一步抵達。德隆和席多想必還在往這邊趕的路上吧。
蘇洛仔細環顧四周。結束的戰況逃不過身為龍術士的那雙眼睛。
“割開空間封閉成球形,將敵人送進去,以不斷注入的魔力的碰擦進行灼燒,並引起空間的崩潰嗎?”蘇洛好像感到很不可思議的搖了搖頭,“竟然使出如此複雜的手法,華麗得簡直過了頭。那種程度的家夥就算吸食了一兩個術士的能量也隻是被歸於傳令官一檔的小角色,用龍術士的普通火焰攻擊就能解決了。為什麽要費那麽多事呢?”
總之,阿爾斐傑洛剛才和異族對抗時所使出的是相當上乘的空間魔法。這個才剛剛受封為龍術士沒幾年的年輕人,對空間魔法的掌控已臻於成熟,達到出神入化的境界。這種境界在龍術士中間恐怕也不會超過半數。對於紅發晚輩的資質,蘇洛早在初次和阿爾斐傑洛見麵時就很認可,隻是這些年的分離,使蘇洛一直沒能親眼見證他的進步。如今蘇洛對阿爾斐傑洛魔法水平的佩服,經過這一戰已達到五體投地的地步了。幾乎不會有龍術士在初戰就使出難以駕馭的空間魔法用於破敵。這男人,不愧是當年自己和盧奎莎看中的奇才。
盡管如此,對於阿爾斐傑洛殺雞用牛刀的大費周章的作法,蘇洛依然感到不理解。
“自從和奧諾馬伊斯在最終試練對決後,這還是我頭一次在實戰中運用魔術啊。接下來要打的都是硬仗,不好好鍛煉手感怎麽行呢?”
阿爾斐傑洛一邊微笑著向蘇洛解釋,一邊打理損壞的衣袖。體內的魔力儲備龐大到根本無需任何準備就能自發催動起治愈的魔法。阿爾斐傑洛將全身的傷口都交給極富效率的治愈術處理。
隨後,伴隨著急促上樓的腳步聲,兩名密探也趕到現場。五人的討伐小隊集合了。
“那個敵人呢?”德隆急切地問道。在來的路上的疾馳讓他氣喘噓噓。
“殺掉了。”阿爾斐傑洛冷淡地說著,“幸好在他死前套出了異族軍隊在比薩的窩藏點。”
聽了首席的回話,席多麵容複雜地凝然轉身,朝空蕩蕩的前方望去。那裏正是斑消失的地方。零星的灰色微粒還殘留在空氣裏。
“九天,已經是第九天了吧?終於到這一刻了——”
在四人身前低語的阿爾斐傑洛,平穩地以少見的堅定而冷酷的語氣沉吟著。
每個人都看到了他臉上的神情,明白大戰就在眼前了。蘇洛不作聲響地點了點頭,在凝視阿爾斐傑洛麵容的同時安靜地聽他說下去。
“現在我們可以給敵人迎頭痛擊了。蘇洛,能準備眺望遠方的道具嗎?”
“水晶球一類的東西暫時找不到,不過隻要有水井或噴泉就行。附近應該能找到不少。”
“那就好。”阿爾斐傑洛點點頭,“德隆,席多,為了你們的安全著想就留在稍遠的地方觀望吧。深入虎穴的事就交給蘇洛、許普斯和我。”
“好的。”
密探們雙雙回答後離去了。阿爾斐傑洛走到塔樓的一扇窗邊,向外眺望著。從這裏,以加強視力的魔法進行極目遠眺,能依稀看到那座在斑的描述下依山而建的偉岸城堡。
感受著密探離開的魔力氣息已經足夠遠了之後,阿爾斐傑洛解除了屏蔽現場的空間結界。周圍的霧氣漸漸消失。兩位龍術士和海龍族男子化作疾風從窗戶飛躍而下,離開了寂靜的斜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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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死了。”在三位將軍耳邊盤旋的是梵克的低語。“他將那男的引到比薩斜塔,意圖殺害,卻因實力不濟而被反殺。看樣子敵人似乎已經掌握到我們的位置了。”
“哎,真是太過分了。”阿茨翠德單手支額低吟著,用食指指尖敲打著光潔的額頭。雖然得到的是不利的消息,然而在菲利普·德洛卡伯爵名下的這座城堡四樓會議室內的氣氛,此時並不顯得沉重。
“有什麽要緊的,王正希望得到這個結果呢。”歐蕾絲塔似乎並不為斑的死感到難過,在座位上甜膩地笑著。
“的確如此。而且我還偵察到一個有意思的現象。”
“什麽現象?”安摩爾把頭轉向監視著敵人一舉一動的梵克。
“那個紅發龍術士的身邊並沒有從者相隨。蘇洛身邊就有他的契約海龍許普斯相伴,而那男人卻是孤零零的一人。看來是一開始就脫隊了。”
“他的從者應該明白自己的主人要是喪命,他自個兒也活不成吧?”
阿茨翠德表麵擔憂、實為嘲諷的這句話惹得歐蕾絲塔笑了起來。
“那當然知道啦。”她嬌聲附和。
在龍術士剛誕生的時候,達斯機械獸人族對宿敵龍族的秘密計劃還一無所知。時間的推移使雙方交戰次數加劇,一個奇怪的現象慢慢浮出水麵,被達斯機械獸人族發現了。龍術士——這批與龍族同一立場、突然橫空降世的新敵人,每當他們前來討伐達斯機械獸人族時,多數情況下都會有一位龍族陪同協助。久而久之,達斯機械獸人族逐漸知道了龍族的這群新型武器的秘密——那便是締結人龍共生契約的雙方有一人死去另一個也將喪命。出於保護,從者基本都會如影隨形地跟隨主人,一起參與戰鬥。當然,對於這件事的猜測目前仍處於觀察期,因為在對抗龍族的戰鬥中,達斯機械獸人族至今還未能取得擊殺任何一名龍術士的成績。這其中固然有能被選拔為龍術士的敵人大都實力強悍的因素,但也不能排除卡塔特在這方麵做得相當謹慎。在分配任務給龍術士之前,龍王首先會派密探取得情報。然後依照任務的難易程度,調遣相應的龍術士。簡單的任務交給一人一龍往往就夠了,稍難一些的就組織一支人數差不多的小分隊,以確保大家都能存活下來。而作為探路燈深入敵穴調查的密探,即使死掉也無所謂。和龍術士及其契約對象對龍族的重要性相比,因實力的低微而不受重視的命賤的密探們,不管死多少龍王都不在乎。
“不管怎樣是個好消息。那個紅發龍術士的契約龍要是真不在場,倒是少了一個對手。沒算錯的話,我們真正要對付的也就三個人,對吧?弱小如密探之流基本都是可以無視的。”
阿茨翠德紫黑色的瞳孔流露出幸災樂禍的笑意,以輕鬆的口吻對他的同僚說。阿迦述王治下的族眾少說也有千餘,阻擋在如此威勢赫赫的大軍身前的隻有區區三個敵人,也難怪阿茨翠德在得知己方藏身的城堡暴露後一點都不擔心了。事實上,到目前為止,對不久後的戰事最終的結果,三位在場的將軍都抱著很樂觀的心態。
“好悲慘的數字呢。”歐蕾絲塔天真無暇的藍眼睛朝阿茨翠德直眨,手指轉著頭發末梢的卷曲,愉快地說道,“敵人的命運已經可以預見了,他們終將為自己的自不量力付出代價。”忽然她又環顧四周起來,滿頭的卷發隨身晃動。“啊,不過,馬上就要開戰了,到現在都沒看到迭讓是怎麽一回事呢?”
安摩爾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不由得鎖緊了眉。“似乎是王把他叫了過去,有要事交代。”他低聲說,嗓音由於喉部的不適而有些變調。從東方引進的茶葉泡的茉莉花茶不管品嚐多少次,都是一樣的難喝。
安摩爾的話立刻引起剩餘兩位將軍的注意。
“王也對你們下達了密令嗎?”
就在阿茨翠德眯起眼睛問道的時候,歐蕾絲塔的詢問聲也在差不多時候響起。
“果然也跟你們說了嗎?”
將軍們互相望來望去,都不說話。短暫的沉默過去後,三人終於明白了一件事。
在三位將軍不謀而合的態度中,梵克似乎理解了什麽。正是因為理解了,他才感到奇怪。早在數小時前,阿迦述王就已向將軍們傳達了備戰的命令。但在這段時間內似乎又一個個地召見他們,進行秘密的談話。王這麽做究竟是為了什麽?不管怎樣,阿迦述的目的都非常值得推敲。
“原來如此……這才是王真正的用意啊。”安摩爾如同感悟到什麽人生哲理一般沉吟著。
就在歐蕾絲塔和阿茨翠德還在思索安摩爾這話是什麽意思的時候,迭讓從會議室外走了進來,成為眾目所集的焦點。他急促而大力的腳步蓋過了周圍所有的聲音。
“喂,我說你們幾個,要準備和那群雜碎開戰了,別懶洋洋地坐著啦!”壯漢的吼聲比他的腳步更具有侵略性。
會議桌旁的三人站了起來,和他對視著。
“迭讓,你知道該怎麽做吧?”
安摩爾從正麵打量他。毫無疑問地傳來迭讓粗重的肯定聲。
“當然。別小看我。”
“那樣就最好了。”
“啊啊,別囉嗦了!”
迭讓拿過安摩爾擺在桌子上的茶杯,仰頭深吸一大口,喝得裏麵隻剩下小半杯。這茶以達斯機械獸人族的味蕾嚐起來又酸又苦,味道無比的怪。喝完他鬆開手指,任由茶杯落地碎裂。
“好難喝啊!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再次啜飲人類的鮮血啦。就拿那個紅頭發的娘娘腔開刀。喝敵人的血可不算違規!”
“有道理。”阿茨翠德歪頭一笑,“我也是難得一次的高度支持你啊。”
“哈,就該是這樣!”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迭讓身上。但是與僅僅隻是看著他的歐蕾絲塔、阿茨翠德還有梵克不同,安摩爾眼神的專注,已經超脫簡單的注視的程度了。他淺綠色的眼睛在垂直落下的銀白發絲的襯托下隱隱發光,安靜地凝視著豪情大發的光頭同伴,這個否認王,否認王的敕令,否認王的謀略,否認王的信念的同族。
“大人們,”這時候,梵克突然說,“卡塔特的三人討伐小隊即將兵臨城外。還請你們速速調兵遣將,出城迎擊。”
“來得太好了!既然賓客都到了身為主人怎麽能不讓人家好好地參觀我們為之精心安排的地獄遊樂場呢?”噶吱噶吱的聲音回蕩在大廳。迭讓抱起的雙拳互相擠壓手骨,大踏步向門外走去。“梵克,你就留在此處,繼續監視,用你的眼睛好好欣賞我軍的勝利吧!”
壓抑不住的笑聲從迭讓的喉嚨裏傳出來。其他將軍還站在原地,因激動而不停顫抖的壯漢已經衝出去了。
對於現在的迭讓來說,隻有敵人的首級才能消除斑給予自己的恥辱。他必須證明自己的能力。哪怕敵人最後不是被他消滅的,最重要的一擊也一定要經由他手。
是的,現在的迭讓渴望鮮血,比任何時候都更渴望。何況王剛才秘密召見他時,就是告訴他要使出自己所有的力量,決不能輕易就將敵人打發。
“哎呀,就這麽衝出去了啊,那個急性子的家夥。”踮起腳尖的歐蕾絲塔看著迭讓消失在門外,滿麵微笑地將視線轉向其他兩名將軍。“所以,具體的作戰方案是什麽呢?”
“為首的那個龍術士沒帶從者,在地麵陷入纏鬥的可能較大。而和契約龍密不可分的蘇洛一定會堅持在龍背上戰鬥。派一些兵力在空中拖住這對主從,再切斷襲擊者的所有退路,將那個落單的男人驅趕到這裏。”
聽了安摩爾似乎話裏有話的指示,阿茨翠德一麵把頭發往後攏,一麵帶著興奮的神情笑了起來。
“想出了個很不錯的妙招啊,安摩爾。就按你說的做吧。對於領頭的那個家夥的實力,我可是很期待的。”
“嗯嗯,我也很期待呢。”
在阿茨翠德身旁的女將軍笑著應和道。像妹妹一樣親切而可愛的歐蕾絲塔的微笑,總是能令阿茨翠德對一切都充滿信心,鬥誌也更高昂了。
“就讓我們領教下你的能耐吧,不知其名的龍術士閣下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