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渭陽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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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南邊氣候溫暖宜於居住,人口就大大多於北方苦寒之地。渭南倚著碼頭為生,來往人流隻會更多。到了臘月上旬的現在,有人是田裏冬歇正有餘力,有人則是未雨綢繆備起年貨,是以雖然嗬氣成冰,市集卻反而比夏秋更加熱鬧。
住在本鎮的到底占少數,大多數人都是早早地趕上十裏二十裏地到渭南,夜裏又要趕著回去。所以市集那片幾乎鋪滿了地攤。攤主們在地上擺開自家的土產,譬如臘肉又或者土布一類,即便臉凍得發青了依舊向駐足的客人露出憨厚淳樸的笑。
如此景象稱一聲“安平”倒也不十分虧心,隻是轉瞬間,便有人將之破壞殆盡。
一隊四人由遠及近,領頭的穿著青色官袍,後頭幾個作衙役打扮。從最靠近市集邊沿的攤主看見之後一聲“巡河來了”,原先嘈雜中不失勃勃生氣的市集竟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橫掃而過,瞬間便靜了下來。有些離得遠的偷偷摸摸收拾起東西,眼見著趕不及走的,個個瑟縮著腦袋,仿佛這樣就能減弱一點存在感一樣。
那一隊四人閑散晃蕩著進了市集,穿官袍那個眼珠一轉,直奔一個賣米糕的攤檔而去。那攤主是個四五十歲的男人,容色早被歲月吞噬一片枯槁。但是他身邊帶的少年卻十分鮮嫩。雖然鄉下孩子沒什麽打扮,到底十四五歲正是如花兒一般的年紀。原來隻六分的顏色,被光潔的皮膚與清透的眼眸一襯,頓時也顯出十分的好看來。
那少年才從客人手裏收了三枚銅錢過來,不知身後來了人,一轉身後嚇了一跳,身子也收勢不住朝前一晃,正好被穿官袍的那個手一伸拉到懷裏。“這是給本大人投懷送抱嗎?”說完她便哈哈大笑,身後跟的三個也附和起來。
“多,多謝大人。”那攤主駭得幾乎臉都青了。他強拉起笑,一邊企圖把少年拉回來,“這孩子毛毛躁躁的。”
“急什麽。”攬住少年的人手臂一拉就避過攤主的手,“本大人還難得遇見這麽漂亮的孩子,不如……”她一邊說,一邊抬起另外一隻手,摸著少年的背一路向下,停在臀上後又揉捏幾下。
少年身體一僵之後,開始明顯地顫抖起來。
“大,大人,放過他,他隻是個孩子——”攤主見對方大庭廣眾之下還如此肆無忌憚,頓時慌了手腳。他求助似的四下張望,卻見被他看到的人即使咬牙切齒麵露不甘,卻最終隻是羞愧地轉開頭。攤主一咬牙,從懷裏掏出整個錢袋,直接捧到那人麵前,“大人巡查辛苦,這些請大人喝茶。”
跟從的三個衙役裏有人伸手接過,掂了掂分量,麵上露出不滿的神情,她四下打量米糕攤子卻再也見不到更多的銅板,隻能回頭朝那個領頭的點了點頭。
穿官袍的似乎有點猶豫,隻是看看四下人太多,她的手又在少年身上多摸了幾下,才狠狠一把推開少年,然後帶著人繼續向市集裏麵走。
攤主立時抱住少年,摸著他的頭發脖頸,“孩子,孩子你怎麽樣了?”
那少年抬起一張因屈辱而羞紅的臉,一雙眸子裏淚水要掉不掉,“爹,娘的藥錢……”
攤主一怔,神色頓時黯然下去。他回頭看了看已經半空的攤子,長歎一口氣之後,強拉起笑容企圖安慰他,“沒事的,回去再想辦法。”
這邊父子兩相對淒涼,那邊一隊四人衙役卻沒個停歇,一路收了不知多少“茶錢”之後,才意猶未盡地轉頭向市集外的大路走去。
“還是跟著大人好。”跟在後麵的三個衙役之一說道,“先頭那個姓謝的裝什麽假清高,弄得姐幾個清湯寡水沒點好日子。自從大人來了,咱過的這才叫日子!”
“就是就是。”
“大人,走這裏。”三人中的一個突然說道,“這條道近。”
穿官袍的那個聽後麵三人一頓吹捧,不由麵露得色,好長一會之後才假惺惺地說:“不過是些蠅頭小利罷了,看你們眼皮子淺得。”她一邊說,一邊順著那人的指引轉彎進了一條寬巷。
“眼皮子淺的是你!”突然傳來一聲大喝。
四人都是一驚,定神望去,卻見巷子中間居然站著個蒙麵人。青天白日的,這人居然一身全黑,連麵上也裹了黑布,隻挖了兩隻洞露出眼睛。
四人待看清楚這人的樣子頓時哈哈大笑起來,“哪裏來的傻子,以為自己唱大戲呢。”
那蒙麵黑衣人也不答話,腳下一頓就朝四人撲來。穿官袍的腳一抖,立時就朝後退,嘴裏大叫著,“抓住她!”
三個衙役呆怔了一瞬之後也反應過來,大叫著朝蒙麵人撲去。
隻是不想,這打扮奇怪的黑衣人居然功夫極好。三人兩先一後撲過去,最先頭那個被她一記掃堂腿就絆倒在地,再回腳一抬踢中側臉,猛地撞上牆壁後就軟倒在地。略慢一步的那個見好機會,正要撲上去打,卻不想腦後生風,她急忙回頭卻被一拳打中麵門,眼淚鼻血頓時噴灑了出來。她捂著鼻子彎腰一退好幾步,直碰上牆壁才停下來,正努力抬著頭,費解地看向那個應該是她同僚的人,卻隻覺脖頸處重重一痛,頓時腦袋一歪,暈死過去。
穿青色官袍的人此時哪裏還有半點威風。她跟從的三個衙役,兩個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第三個反而站到蒙麵人那邊,此時再蠢也明白發生什麽事了。她惡狠狠地瞪了倒戈的衙役一眼,“你想怎麽樣,我與你們的頭目有過協議……”她麵上雖然企圖做出一副鎮靜的樣子,可惜發抖的聲音到底出賣了她。
“你說什麽……”
“大小姐,真是巧遇。”正在這時,理應沒人來的巷口居然響起一道清亮的女聲。
雖然那聲音帶著點揶揄,語調也足夠柔緩,聽著就好像久未見麵的朋友來打招呼一樣,那黑衣人卻聽得身體一震,與倒戈的衙役對視一眼之後,猛地回頭看向巷口,瞳孔一縮,聲音裏滿是戒備,“你是……”
站在巷口那人穿著一身月白色棉衣。她容色如玉,鳳眸善睞,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好似見到了久違的摯友一般。
那穿青袍的巡河官見有人來,頓時狂喜。她正好站在那人與蒙麵人之間,此刻不顧一切踉踉蹌蹌就朝巷口那人奔撲過去,“本,本官是渭南巡河官,有刺客——”
蒙麵人心神都被巷口那人吸引住便失了先機,沒能攔住巡河官。她眼睜睜看著對方跑向巷口,正懊惱時,卻見對方臉上雖然還保持著那種淺淡的笑容卻側身一讓,接著她身後就鑽出個長得極豔麗的小廝,手裏卻拿著一把細長鋒銳的長劍,“唰”一下朝巡河官刺來。那巡河官勃然大怒,但是話還沒出口就見那小廝劍尖朝前一送,立刻在巡河官的脖子上劃出一道血痕來。巡河官不用人說也立時閉嘴,然後那小廝舉起左手,一個手刀劈在巡河官的脖子上,就見她一翻白眼也摔倒在地。
穿著月白棉衣的人卻仿佛沒看見似的,仍是那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蕭大小姐不是想說,過了一日就把鳳寧忘了吧?”
蒙麵人在原地怔愣了會,才不甘不願地拉下覆麵的黑巾。卻正是寧城蕭家長女的蕭令儀。她沉著臉,一雙眸子緊盯著眼前這穿月白的女人,又看看那個從懷中拿出細繩,麻利地把倒在地上三人捆綁起來的小廝。“不知李司庾有何見教?”她聲音裏滿是戒備。
“倒也不是什麽很重要的事,不過就是想摻和一腳而已。”穿月白的,自然就是李鳳寧,她笑眯眯地看著蕭令儀,“不知蕭大小姐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