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鳳後突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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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十五,元宵佳節。
    安陽街頭熱鬧非凡,可天下至尊的皇宮裏卻一片安靜沉寂。在迎來了新主人後,剛剛有了點人氣不過才一年多的棲梧宮,卻仿佛凝聚著整座皇宮最濃重的幽暗陰沉。
    碧釧是鳳後近侍。他家原是內坊局出身,仗著在鳳後那裏有幾分臉麵,因此很不愁將來。這個那個都沒必要去爭,行事上頭就淡然許多。再加上又肯盡心,自然是連鳳後都有幾分另眼相看的。
    他叫小宮侍提著茶房的熱水,預備去侍候鳳後梳洗。誰想一見屋子就見鳳後,披散著頭發站在妝台麵前,手裏好似拿著個什麽小物件。
    碧釧心裏暗歎一聲。
    自先帝駕崩之後,鳳後先是受不了打擊臥床不起,眼見著整個人都要不好了的時候,昏迷過去再醒時人卻糊塗了。平日裏也隻有秦王來的時候,還能聽他說兩句話。若是秦王不來,他就能一整日都呆坐著不動,連端到他麵前的膳食也是哄半天才吃一口。
    碧釧心下黯然,隻麵上卻不敢露出分毫。“碧釧叩見鳳主。”他一邊帶著小宮侍規規矩矩地行過禮,才起身朝鳳後走去,輕說了句“碧釧替鳳主梳洗”,便伸手拿了妝台上的梳子。
    先帝還在時,與鳳後是天天同寢的。因此這早晨的梳洗就異常忙亂。侍候先帝更衣的,侍候鳳後梳妝的,一旁細細稟報提醒先帝今天要做什麽的,還有等著傳膳的,滿滿當當地能把這間大屋子擠滿。
    可現下,這屋子裏卻空蕩蕩地隻剩了鳳後。
    碧釧想著也覺得心裏發酸,卻又不敢在鳳後麵前作態,一邊替鳳後梳頭一邊說:“今天是元宵節,不知殿下什麽時候來呢。”
    碧釧說的殿下,當然就隻是指的李鳳寧。他在鳳後身邊多年,自然知道鳳後心裏親近的是誰。隻是沒想到他隻是想引得鳳後高興些的話才一出口,鳳後手一抖,那小物件“啪”一下落到桌上。“你說……今天是哪天?”鳳後猛地轉過身來,一雙眼睛死死地瞪著碧釧。
    碧釧一驚,根本沒料到鳳後會轉身,梳子脫手飛出。他下意識低頭看向鳳後,卻見那雙已經沉寂了半年的眼珠突然之間又通透起來,他心裏“咯噔”一下,下意識地就跪了下來,“碧釧該死。”
    “你這是幹什麽?我問你現在是哪天。”鳳後眉頭微蹙,俯視著他,語調平實穩定。
    他有多久沒聽過鳳後用這種聲調說話了?
    碧釧心裏隱隱有了猜測,他想要抬頭看看鳳後,可到底還是不敢,隻恭聲道:“回鳳主的話,今天是正月十五。”
    “阿賢走的時候,是春天……”鳳後的聲音變輕,“所以,所以那些……不是夢……”
    碧釧偷偷抬頭看,卻見鳳後臉色慘白搖搖欲墜,他心裏一慌,猛地跳起來扶住他,“鳳主!”
    鳳後也沒有拒絕他的扶持,於是碧釧能清晰地感覺到,鳳後全身都在發抖。
    “我……”好一會,他才終於出了聲,“糊塗了多久?”
    能說出這句話,顯見是好了。
    碧釧看了眼鳳後,輕聲道:“先帝是去年六月駕崩的。”
    “居然有……半年了……”
    碧釧在鳳後身邊侍候多年,過去羨慕帝後恩愛,但瞧著他如今這模樣,心底也跟著難受起來。鳳後糊塗的時候,他成日提心吊膽就盼著他能早日恢複,但是真到他恢複過來,碧釧看他這副痛苦不已的模樣,又覺得還是情願他糊塗著好了。
    “這半年來,多得秦王殿下幫扶。”碧釧想著能說些什麽,好歹引開些他的注意也好。
    鳳後沒有說話。
    碧釧隻是習慣了最近半年裏,鳳後隻有在李鳳寧麵前才好些,所以下意識就提起她。可是當鳳後不應聲的時候,碧釧才心下一悚。
    他在鳳後身邊日久,有些大事也不是全然不懂的。再加上他家是內坊局,消息也算靈通,想到如今外頭的風聲,一時間又後悔起來。
    碧釧正想著如何補救,卻聽外頭有小宮侍磕頭稟報:“啟稟鳳主,秦王殿下求見。”
    碧釧下意識就朝鳳後看去,卻見他神色淡淡,好半晌才“嗯”了一聲。
    “碧釧?”
    直到鳳後出聲,碧釧才發現自己居然愣著,連忙告罪一聲,手腳麻利地替鳳後梳妝起來。不一時妝畢,碧釧扶著鳳後走向外間。
    秦王素來就敬奉鳳後,因此對著鳳後身邊的人也和顏悅色,整個棲梧宮就沒有不喜歡她的人。碧釧也知鳳後糊塗茲事體大,若不是李鳳寧回護,鳳後或許可以沒事,但是他們這些些奉侍肯定要凶多吉少了。此番鳳後突然清醒,他倒是有心提醒李鳳寧一聲,可是礙著鳳後在場,卻不敢多說什麽,隻能在一旁幹著急。
    “鳳寧見過父後。”李鳳寧依舊是像前幾回似的語聲輕快。
    若是有個不知情的旁人,大約就會猜測這是一對關係極好的父女。碧釧也能瞧出幾分,李鳳寧是真心把鳳後當成親父的,因為他從來沒能從那一聲聲“父後”之中聽出半分不情願又或者假裝的諂媚來。
    而私下裏,碧釧也希望李鳳寧真是鳳後親生的孩子。所謂婦死從女,任誰都不會覺得那個病殃殃的小殿下能成為鳳後下半輩子的依靠。
    但能夠決定這件事的,隻有……
    鳳後果然沒像前幾回那樣應聲。而李鳳寧在等了一會之後,不見鳳後喊起便自己抬起頭來。她在眨了幾下眼的功夫之後,麵上的笑容便淡了幾分下來。她唇角還勾著,眼神裏那股子親切安適卻消失不見。
    “姐夫。”
    “鳳寧,你來了。”鳳後終於應了聲。如果不是四下裏太過安靜,他輕到幾乎耳語的聲音隻怕誰都聽不見。
    碧釧隻覺心裏一沉。
    李鳳寧在棲梧宮裏一副好性子的模樣,可不代表她真就是個綿軟無害的人。鳳後要是說了些什麽惹惱她的話……
    碧釧倒是想開口緩頰的,可是在他看見鳳後滿麵的猶豫和矛盾之後,突然之間又隻能把話憋了回去。
    就算李鳳寧是鳳後一手帶大,又哪裏及得上帝後之間二十多年婦夫情深?
    “你大姐姐曾經說過,”鳳後緩緩開口,“她身後隻怕是沒人壓得住你。”
    這句話,碧釧也聽到過。
    當時至尊婦夫兩個語調輕鬆,畢竟先帝正當壯年。
    但是……
    鳳後是怎麽知道秦王現在打算做些什麽的?
    碧釧正百思不得其解中,卻聽李鳳寧沉聲應道:“是。”
    大殿裏,空氣陡然間沉重起來。
    連家雖不彰,但鳳後卻掌了後宮那麽多年,說他無能隻怕任誰都會笑掉大牙。而秦王能以最幼之身被先帝委任監國,她的見識手段自也不同凡響。
    所以現在……
    就是看誰狠得下心嗎?
    碧釧惴惴不安地看看鳳後,又看看秦王。
    好半晌,鳳後才輕輕一歎,“無疾……是你大姐姐唯一的血脈。”
    李鳳寧卻仿佛呆住了似的,好半晌才眨了眨眼,咧開嘴,“當年是因為不想父君背上‘不慈’的名聲,才眼巴巴地把無疾硬拉扯過來。”她說的是李賢尚未登基的時候,當時的連氏隻是太女正君,所以李鳳寧稱“父君”,“父後要是不疼我了,我還費那個力氣幹什麽?”
    咦,這是……
    碧釧聽不懂了。
    不過他不懂,顯然鳳後是懂的。好半晌才聽鳳後歎一聲,“你啊……”
    “我打從生下來就母父緣淺,”李鳳寧卻正色道,“如今也隻有父後了,自然是要想盡辦法保住的。”
    “罷罷罷,說不過你。”鳳後被她鬧得沒法子了,“你愛怎樣就怎樣吧。”
    “謝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