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楊柳青青

字數:5858   加入書籤

A+A-




    情生蠱!
    情生花無奈將神識從君亦辰體內取出,“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呢?”他百思不得其解。思索了良久,也沒有什麽結果,於是決意練一場法式,將君亦辰與他牽掛之人的相關的情景重現。
    兩年前
    “青青河畔草,綿綿思遠道。遠道不可思,夙昔夢見之。夢見在我傍,忽覺在他鄉。他鄉各異縣,輾轉不相見。枯桑知天風,海水知天寒。入門各自媚,誰肯相為言?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長跪讀素書,書中竟何如?上言加餐食,下言長相憶。”她叫顧青青,便是青青河畔草的青青,奶奶說“小草最是堅韌,河畔也可青青,望我家孩兒,也如那河畔青青草一樣,朝氣蓬勃,延綿不落。”
    “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縱使長條似舊垂,也應攀折他人手。楊柳枝,芳菲節。所恨年年贈離別。一夜隨風忽報秋,縱使君來豈堪折。“她也叫顧青青,楊柳青青的青青,之所以取名青青,是因為母親十分喜歡這首章台柳。她說“楊柳青青,正是萬物生在,草木複蘇的時節。以青青為名,望你在美麗的時節做出與之相宜的事,一生不留遺憾。”
    現下正值楊柳青青,而春日繁花已是落了個盡,和這繁花落盡一般,顧青青的生命也到了盡頭。她不甘心,這一世顫顫巍巍,她很是遺憾。在這生命的盡頭沒有人陪伴,就連最是疼她的祖母,也因生辰將近被家人接了回去,餘她一人在這空山中。她已經沒了氣力,眼睛也睜不開了。隻是眼角幾行淚水止不住的往外流著。一陣轟轟雷聲,她眼角的淚水也停了,孤單單的一具軀體,躺在竹屋中。
    顧青青醒來,頭腦混沌,睜眼隻見一片竹版牆,一時有些茫然。“這是哪兒呀?我怎麽會在這兒醒來?”她搖頭四顧,再仔細追憶。昨晚,社團吃散夥飯,她因著感覺跟大家活潑的氣氛不大融洽,便一個人默默喝酒,而後便是喝了很多酒,再後來,便是有些記不清了,好像後來做了一個夢,夢到一片白霧模糊的林子,自己被林子裏的杜鵑花所吸引,便一步步往林中走去……
    陌生的環境令人有些心慌,尤其在她腦子好似還有些酒後的頭疼欲裂之時。她將頭甩了甩,不再顧著腦子裏混沌與全身的無力,爬起來打量這困住了自己的小屋。小屋還算幹淨整齊,與自己幼時的房子有些相像,但比之好上一些。同是木板砌成的牆,木屋朝東麵的牆鑲一扇雕木窗,雕的花鳥圖活靈活現,十分別致,隻是木窗顯然被雨打成了暗黃色。瞧著被雨打黃了的雕窗,顧青青忽然想到自己的爸爸也是會雕花的,記得兒時老爸為使自家走廊好看些,他花了挺長時間在廊邊兩麵朝東的牆上雕了兩排小窗,雖然隻是雕了一些梅花方塊圖案,但也極為好看。說起來,自己好久沒有回家看看了,顧青青忽然有些想念家人。良久,才收了神思繼續思考下去。按理說,自己現在應該在自己的宿舍才對,可這裏不可能是宿色。她繼續打量這木屋,窗子斜下是一方木桌,也是精致雕刻,桌上一瓷瓶插著幾支凋謝了的桃花,桃花正對麵的牆牆邊排了一行的木櫃,整個房間充斥著一種古樸大氣的韻味。“這麽別具一格的布置,難道是某家山莊,畢竟現在的社會這種山莊應該不在少數,隻是價位昂貴些而已。”如此想著,她稍微鬆了口氣,可能是昨晚自己喝醉了,社團裏的夥伴吃完飯後出到這山莊來玩,順道把喝醉的自己安排在此處罷。想通了這一點,顧青青於是打算趕緊聯係社團裏的夥伴們。尋遍了床頭床尾,尋遍了桌上桌下,屋子裏的抽屜櫃子也都翻完了,並沒有找到自己的手機。手機放哪裏去了?難道放在書包裏了?可是這屋子裏並沒有見著自己的書包,顧青青低頭一看,這才驚見自己衣服的奇特。這哪是自己的衣服呀,純白的上襟、寬袖、搭上黑色鈕條邊扣,下身是黑色擺裙,這明明是古代死人才穿的祭服。驚慌中顧青青趕忙奪門而出,門外,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山莊景象,沒有車,也沒有人。小屋外是一小塊菜地,菜地西處有幾株桃樹,下麵布滿了落花,北處還坐落著一個小茅屋,裏麵遊蕩著成群的雞鴨,再看菜地與自己所在木屋間隙,一條小小的泥巴路延綿,通往對麵的小茅屋,路邊立著四五顆柿子樹。顧青青不禁看呆了,這環境像世外桃源一般,就是沒有溪水邊十裏桃林而已,不禁想道“若是在這裏住上一段時間,也不算枉了自己昨日這一趟醉酒了。”這景象,就像是回到了小時候自己的家一樣,隻是可惜了,現在隻有自己一人,再美的環境也是孤寂的。其他人到底去哪裏了呢?一點蹤跡也沒有,難不成自己因著醉酒闖到了一個仙境……顧青青開始胡思亂想。正想著,忽然聽到門外有腳步聲傳來,隨後一位綠衣女子與一位身著黑衣的大媽推門而入,兩人皆是寬衣鬢發,隻不過綠衣女子梳的是雙鬢,小齊劉海,餘下一半頭發往後披開;黑衣大娘是全發盤起一個鬢,鬢裏插著兩隻碧玉發簪。顧青青呆呆看著她們走近,心跳加快,隻覺得這情景太過奇怪,一時又想不出奇怪的點來。
    隻見那綠衣女子開口道“姑娘,老太太差奴婢來接您回去陪她過生辰呢,您看,老太太已經不生您的氣了。”
    顧青青驚愕,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她說了什麽,隻靜靜打量著她們,腦海翻湧。
    小碧搖了搖仿佛如傻掉了一般的自家姑娘,將剛才的話再重複了一遍,仿佛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見自家姑娘一副活見鬼般的模樣,而後直直暈了過去。
    顧青青醒來,聽到丫頭小碧叫了她一聲姑娘,而後聽說自己叫顧青青之時,又給暈了過去。難道她真的死了嗎?聽說人死之時,她自己是不知道也完全沒有感覺的,遊蕩許久,直到發現身邊的人都不再,身邊的環境都改變了之後,才肯慢慢接受自己已經死去的事實,她顧青青才二十來歲,還沒有活夠呢,難道就給醉死了嗎?
    丫頭小碧很是頭疼,不知自家姑娘這是怎麽了?初見時因自己一句話給暈了過去,好不容易自己與桂嬤嬤找人給抬了回來,這一次怎麽又因自己的一句話給暈了呢,剛剛自己不過是說了一句“姑娘,你可知你顧青青這個名字現下是人人皆知了?“這話沒什麽錯處呀,自家姑娘現下的確是人人皆知了,她給左公子寫信的事大家都在議論紛紛,可不是就是知道她了麽?小碧瞧了一眼自家姑娘緊閉的雙眼,很是無奈的走出了房間,往顧老太太院裏報信去了。房間裏的顧青青這時情緒已經緩了過來,隻是她仍舊不敢睜開眼睛,隻在腦子裏思索著,不一定是死了吧,陰間難道長這個樣子?如果是這樣,也未免太過詳和。與其說是死了,不如是傳說中的穿越更為貼切一些。“哎呀媽呀,雖說自己向來也算敬重神秘力量,隻是不可思議的事件發生到自己身上時,自己真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眼下這樣的情況該是有兩種可能,一是傳說中的穿越,二是有人在設計像楚門世界那樣的事情。但不論是哪種情況,光是想想就令人毛骨悚然。她顧青青從小到大就喝了這麽一次酒,誰知醒來就遇到了這樣的事情,自己莫不是與酒的祖宗有仇?
    其實顧青青不知道的是,這怪事的確與酒有關,隻不過不是與酒的祖宗有仇,而是與酒神有著非常的緣分。昨夜說起來顧青青喝的酒不算特別多,比起她喝的那點酒,那群社團夥伴喝的更多。隻是不巧,她躲著出去顧影自憐,自飲自酌時,旁邊的柿子樹上,酒神老頭也在拿著酒壺對月獨飲,月亮因著反射太陽的光而發光,今晚所反射的光裏卻投出顧青青臨死的一幕“磅礴大雨已將坐在屋簷邊的小人兒打成落湯雞,瘦得隻剩皮骨的雙手緊抓著胸前的衣襟,看著像是一個心肺發病的病人,不時還咳出一攤血來、還任著這雨一次次將自己衝刷著。許久,才釀蹌地跺回屋裏去,臨到床邊,再吐了一大灘血,便摔倒在了木床上,眼睛瞪得格外大,似是不甘心命運如此,卻是去了。這情景讓樹上的老頭與樹下的顧青青給瞧了去,老頭子喝了一大口酒,將近爭不開的雙眼流出兩滴酌淚。歪著頭看樹下已哭得不成樣子的顧青青,問了一句“丫頭,你可是在為她難過?“
    此時的顧青青,想起了紅樓裏黛玉死去的一段,那一段紅白喜事相間,也是咳著血,叫人揪心得不行,這相似的揪心場景懸在眼前,加上這一陣子她的悲從心來,悲傷哪裏還抑得住,酒意更是讓她迷糊,哪裏還曉得問話的奇怪之處與奇怪之人,隻順著回了“是呀,她怎麽這樣傻,怎麽任著雨淋著自己?任著自己死去呢?活著多好呀。”
    老頭子也黯然傷神,他幽幽道“是呀,她怎會如此傻呢?“他看著月光投出的影像,流了好多眼淚,哭得像個找不見父母的孩子。他回頭再看了一眼和自己同樣傷心不已的丫頭,道“你既然憐惜她,不如便去替她活著吧,如若你同她相識,定是惺惺相惜的。“於是醉了酒的老頭隨手一揮,成就了顧青青這一段怪事。他歎道“也罷,你我同為她流淚,也是奇妙的緣分,老朽便助你這一程。”好似自己做了一件值得樹下那丫頭感激涕零之事一般。也是顧青青醉了酒,記不清這一段了,不然後麵該是與這老頭糾纏不休了。
    這段誤會且拋開,顧青青閉著眼睛思索對策。想來想去,覺得目前最要緊的是得先搞清楚這究竟是“楚門世界”還是穿越。於是她從床上爬了起來,在房間裏尋找了一圈,終於找到了一個貌似銅鏡的東西。拿起來一照,她看到了鏡子裏和原先的自己完全不一樣的樣貌,隨後拿手各種捏了幾次自己的臉,鼻子沒有歪,下巴也沒有歪,應該不是整容;再掀開衣袖瞧了瞧自己的左臂,手肘處並沒有痣,所以這個身體應該不是自己的。最後拿指甲隨意劃了一下自己的臉,疼感明顯,劃痕還滲出幾滴鮮血來,看來自己這副皮囊是真的。再一看,鏡中的人有點眼熟,似乎在哪裏見過,但是又想不起來了。看來應該是穿越了,顧青青將鏡子放下。
    此時,外麵雜亂的腳步聲傳來,顧青青正在糾結該如何應接,門口的眾人已經順門而入。眾人看著站在木床旁邊的顧青青,都有些駭然,好好的姑娘,怎弄成這副鬼樣子了?整個人蒼白無比,兩頰深陷,瘦得似乎風一吹就會把人給吹倒一般。在眾人正中間的老太太受不住,落了一串淚珠,隨後上前來擁住顧青青,哽咽道“我的青青呀,怎的弄成這副模樣?”而後她一直在嗚咽。
    顧青青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如何言語,隻好任由她擁著。許久之後,才聽得身後一位衣著華麗的婦人哽咽上前,她勸道“母親,您注意些身體才好,二姑娘定也是舍不得看您如此傷心的,她此刻也承受不住呀。”說完,將老太太扶開。
    的確,顧青青要承受不住這老太太的擁泣了,於是她感激的向那貴婦人方向投去一束目光。隻見那貴婦人身後,還站著兩位衣著華麗的姑娘連同著一位七八歲左右、被牽在老婦人手中的男童。那兩位姑娘迎著她的目光,沒什麽表情。隻那小孩童瞧見她的麵目,竟給嚇哭了。顧青青有些錯愕,但也好在因著小男孩哭了,老太太揮了揮手,讓別人都出去了。屋內,隻留下了小碧和那位日前同小碧一道來接自己的老嬤嬤。聽得顧青青肚子響了一串,老太太便吩咐擺了飯。而後、顧青青便隻顧著吃飯去了,也不同誰說話,也不曾想到細嚼慢咽……叫旁邊的老太太和丫頭看著有些心驚。
    不過老太太是不介意什麽,她是商家女兒,兒時常常隨父母親東奔西走,向來是不拘小節的人,若不是當年行商路上救了一位暈倒在路旁的少年,後來為他傾心為他嫁,她也不會活成現在這樣拘謹的樣子。少年是個讀書人,承他家恩情,也努力上進,後來一朝得榜,拜官上卿,此後,她才成了官戶人家。少年被救後的讀書與考試都是她家出錢扶持的,因而相公待她亦是感激,成婚後不曾嫌棄,也不曾納小。但她為著他,也學了不少官家禮儀,雖然並不是很喜歡這些。婚後,她生得一兒兩女,兒子取名顧晟,兩女分別取名顧開和顧平。可惜女兒皆是薄命,不曾許人家便因病與世長辭。連著兩次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她十分難過,便接來大哥家的小侄女養在身邊,取名蕭安。老太太是蕭家女兒,痛失兩女,隻望眼下這小侄女安康。誰知蕭安後來竟然情係顧晟,盡管明明知道他與許家姑娘曉靜兩情相悅,亦是不管不顧求著老太太成全。無奈,因著痛失愛女,不忍再看小侄女心痛成疾,老太太逼著顧晟納了蕭安為妾,也曾幾次逼著顧晟與蕭安同房,這才有了顧青青。強扭的瓜不甜,蕭安常年抑鬱在心,身體不佳,生下青青後便撒手人間。她給小孩取名青青,因著希望這個孩兒如青草般堅韌,不似她母親那般,讓她神傷。老太太因著一心疼愛蕭安,與自家兒子生了嫌隙。相公去後,顧晟青出於藍,中了進士,官從二品,皇帝親賜門匾“麒麟之才”盛名臨督。現今,兒子成氣、家業穩固、顧府官家的氣息更濃鬱了,她因著蕭安一事不願長居家中,便去了山間生活,因著青青也不大受一家歡迎,便長攜著青青一道。後來青青長到十二歲時,她想著日後她還要談婚論嫁,於是便托顧晟與許氏將她接回去養,青青心裏也歡喜,隻是不成想後來發生的事讓她所料不及。
    顧青青竟又是一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女子,同她娘一般,對誰癡情,就糾纏到底。兩月前同許氏與府裏的姑娘們一道去左府赴左府老太君的生辰宴,見了左府大公子左子季一麵,竟芳心暗許,回到府中便書寫詩信交到丫頭手裏,欲與左子季言明,最後弄得滿城風雨。
    左子季何許人也,那是臨督一等一的大家公子,左府乃是南安三大家族之一,其中勳貴且不說,光是這左大公子,年紀輕輕,已是當朝三品尚書。這樣拔尖的人,不是顧青青一個小家庶女可以肖想的,若不是顧青青從小生活在她身旁,不知這世間門第,亦不敢動情於他。顧青青不知事,因著愛便癡的性子,直接修了情書,卻不知此事被公之於眾,從此背上眾人的辱罵與恥笑,導致身心抑鬱,身體也每況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