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碎痕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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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生蠱!
    今日是六月初三,正是顧青青見各位掌櫃的時間,因著今日六位掌櫃的匯報都沒有什麽問題,還不到午飯時間,她便回府去了。顧青青歡歡喜喜地回到了清堂,她一邊往老太太的院子走去,一邊想著今日剩下的時間要做的事,先回屋子去睡些覺,然後看些畫本子了,最後出門去玩……如此想著,心情好得不得了。隻是當她跨進老太太的院堂時,意外發現堂裏站了好多人,她立馬收起自己的心情,觀察堂內的情形來。一位身著蔵青色衣袍的中年男子坐在老太太右下首,麵貌白皙英俊,文質彬彬,隻是麵上冷漠。其對麵是紫袍貴婦,是顧青青見過的人,她便是當時她初醒之時為她解圍之人,此人麵容姣好,婉約氣息繚繞,現下亦是顯得有些冷漠。其下兩位姑娘,一青一藍,麵容靚麗,她亦是見過的,還有那小男孩。顧青青猜想,這幾個必定是顧府中人,想必分別是她的父親顧晟、嫡母許曉靜、滴妹顧挽妍、嫡妹顧挽嬌,還有嫡幼弟顧靖安吧。顧府統共就這麽些人,雖然沒有介紹過,但瞧著年齡,她大概是可以猜出來的,顧府還有一個比她大些歲的長子顧靖延,聽說兩年前去了邊疆。
    顧青青站在門口打量眾人,有些尷尬,不知該進還是退。此時,堂上的幾個生人也同樣在齊刷刷的看著她。座上的老太太似乎正在想著什麽事情,沒有瞧見到顧青青跨了進來。於是顧青青隻得朝老太太那邊看了看,問道“奶奶這是在會客麽?青青不知曉給打擾了,我過會再來尋您罷。”說著便抬腳欲退去。顧青青平生最懶得見生人了,既然她還失了憶,那便裝不認識好了。
    老太太聽了她這話,才將神思收回,抬過頭來看了她一眼,笑著默許。同顧府中人一道,她怕青青會委屈。
    誰知,那貴婦人卻是把顧青青給叫住了,她溫聲道“青青怎麽說出這般話來,是怨恨你父親麽?那件事也怪不得你父親責罰你的,實在是青青糊塗了些,讓顧府丟盡了臉麵,罰你回山思過乃是為著你好的呀。快進來坐下。“
    顧青青眯了眯眼睛,心想,這許氏主母看著平易溫和,溫柔賢淑,沒想到不出口則已,一出口,刷刷兩把就給了她來了個下馬威。醜事重提,這不是讓人難堪麽?何況,話語裏還明示她顧青青因著自己的醜事怨恨父親的責罰。任誰聽了這話,都隻會聽出顧青青是個罪人,還是個心胸狹窄、不思己過、反倒怨恨別人的罪人。
    顧青青將眼睛眨了眨,擺出一副迷茫不已的模樣,一邊抬腳走進了廳堂,一邊怯怯道“原是父親和主母麽?是青青不知,不然便不會這般無禮了。”說完,暗暗投給顧老太太一眼狡黠的目光。顧青青明白許氏為什麽會為難她,嫡母庶女嘛,向來都是明槍暗箭。但在老太太這邊,她是不會叫別人得意去的,不然老太太又該為她難過了。
    老太太會意,和藹笑著,道“青青呀,來祖母這邊,忘記同你說了,這便你的父親母親。”
    眾人臉色沉了下來,老太太這話什麽意思?感情顧青青不知道這是她父母親一般,這不是明擺著罵她們不配為人父母麽?哪家長這麽大的孩子會不認得自己的父母親。
    誰知,老太太這麽惡心人還不夠,隻聽顧青青輕靈的笑了一聲,往顧老太太那邊走去,卻隻答道”哦,這樣啊。“好似並不在意,又好似不太明白。隨後她繼續小聲問道“奶奶,父母是什麽?”聲音雖小,但剛好夠這滿堂的人聽清。她便沒再說什麽,問完便安安靜靜坐著。
    老太太沒有回答,似是沒有聽顧青青問一般。
    清堂氣氛愈發微妙了。許氏心想,這祖孫兩有必要這麽做戲嗎?演來演去,不就是想給他們難看,怪他們不關心她們唄。但免不得心裏被噎得不舒服,隻轉頭朝顧晟看去,一臉委屈得要哭出來的模樣。再看顧晟,也是一臉沉得將要掉下來。
    老太太掃了眼大堂,兒子麵顧晟麵色沉沉,嘴角微韞;兒媳許氏雙眸含水,麵色紅白交加;再瞧一眼坐下的孫子孫女們,一人氣憤,一人漠然,一人毫不知事。她此生連著三次白發人送黑發人,早已心灰意冷,也懶得再與他們計較這麽些小事了。她終究還是不願小兒為難的,不然也不會離家居住這麽多年,每年都會為了給他留些顏麵而特意回來過個生辰。
    老太太裝作才反應過來的樣子,給下麵的一家子人說道”我忘記同你們說了,青青去山間住時,生了一場大病,把腦子燒壞了,醒來時忘記了許多事情,所以才不認得你們的。“此話說完,她有些不耐,繼續道“生辰日你們想如何便如何罷,每年不都是這樣過來的,不必特意過來問我。”
    顧晟忽感幾分不自在,這些年來,自己不曾在意過母親,隻還怨著她當年逼迫自己。她的生辰宴他也都是隻為著辦給外人看。他也一直知道,老太太並不在意,隻配合著全了顧府的麵子而已。剛剛被顧青青無意諷刺了一通,才忽覺自己有些過分。為人子女,不論如何,都是應該敬重將自己生到這個世界之上並且孕育成人的父母的,何況,老太太現下也隻剩下他這麽一個孩子了。他不禁想,母親應該傷心的吧,兩位姐姐泉下也一定會怪他的吧?還有那顧青青,怎麽不喜歡,也是自己的孩子,竟然生了一場大病變傻了,無人得知。想著,他生出些愧意來。
    眾人見顧晟沉默,也不敢說話,坐在奶娘懷裏的小男孩可能覺著有些無聊,便朝著奶娘撒嬌道“奶娘,寶兒餓了,想去吃飯。”
    顧青青也想著敢緊讓這些人走,也道“奶奶,該是吃飯的時候了,不然,您的胃要不舒服了。”
    老太太正想回答,便聽顧晟說道“既是如此,今日我們一起在母親這裏用飯吧。”
    顧青青心裏有些不樂意,不過他明白老太太畢竟是一個母親,該是歡喜自己的兒子主動示好的,當下便也沒說什麽。
    飯桌上,顧青青坐在老太太旁邊,也不怎麽答理別人,隻吃自己的,還時不時給老太太夾些自己覺得好吃的菜,吃飯間隙,還尋著機會悄悄問道“剛剛青青如此說話,奶奶可怪我?”
    老太太隻笑著罵“說都說了,你才來問我,你這皮丫頭就是故意的吧?”
    聽此,顧青青開懷的笑了,她知道老太太這意思是不怪她了,於是給老太太夾了好多菜。
    整個飯桌尷尬不已,隻顧青青怡然自得。老太太還好,因著顧青青時常與她說話,她便也自在了許多。而其他人因著不曾在老太太這邊用過飯,一是不自然,二是看著顧青青與老太太吃飯太過隨意,隻覺飯菜難咽。食不言、寢不語,是大家該有的規矩,顧府一直奉行,除卻顧老太太和顧青青。嬌妍兩姐妹實在看不下去,便停了自己的碗筷。顧挽嬌是小女,平日裏因寵而嬌,便直接出言道“二姐姐怎樣這般無教養,吃飯如此不顧禮節。”
    誰知這話一出,所有人臉色都不是很好看,尤其是顧晟。這話不是罵他們為人父母不管教自己的孩子嗎?
    顧青青與老太太吃飯向來如此,並不想理會顧挽嬌說的話,但她怕老太太覺得不自在,便隻笑說“我餓啦,你不想吃就別吃,我與奶奶吃飯向來如此,我還不歡迎別人呢。”
    顧挽嬌被嗆,更是生氣了,她心裏想著,怎麽會有顧青青這樣刁鑽的庶女,人家庶子女不都是十分敬重嫡子嫡女的嗎?但因著父母親不說話,她也就不敢多說什麽。
    而坐在一旁的顧挽妍隻覺,老太太未免太寵顧青青了些,不過就是個庶女,還比得過她們這些嫡子嫡女不成?忽然想到,老太太的東西以後莫不是都留給顧青青去吧,心下駭然。
    有些東西,沒有別人來搶時,自己混不在意。一旦有人來搶了,便會起了貪念。一如顧老太太的東西和疼愛,她之前並不在意,現在卻看不得老太太寵著顧青青。
    她順著顧挽嬌的話,擺出一副謙和懂事的模樣,道嬌嬌莫要胡說,祖母向來是灑脫之人,二姐姐跟在奶奶身邊,性子自也是如此的“。
    許氏看了顧挽妍一眼,好一會心下也才反應過來,老太太是商家女兒,手裏的錢財是不少的,以前她們意識不到,現下……正好,看這情形,主君也是想著與老太太和好的,她該順勢而上。
    許氏的性子溫婉,顧晟待她也不錯,按理說不會思量著這些,可是為人妻母,為著孩子,哪有什麽想不到的呢?隻聽她說道“母親莫要怪嬌嬌,她被我嬌慣壞了。不懂禮數,日後,我帶她多來您這邊走動,您教著些。“
    聽此,顧青青心下黯然,難道她的悠閑日子要到頭了嗎?
    而顧老太太心下卻是想著,等生辰宴結束後她便帶顧青青回山裏去。也就這樣同大家說了。
    顧晟駭然,看來這十多年,母親寒了心。他道“母親,青青年紀不小了,讓她留在這邊吧,您也留下陪陪她。”
    老太太想到城裏的鋪子,眼下青青正在磨煉,於是,沒再說什麽。
    再後來,許氏順勢說要將顧青青帶回正院裏養些時日,顧晟也附和顧青青該多習些禮儀和規矩,畢竟眼下如個傻子一般。誰知顧青青死活不同意,老太太也不表態,最後不歡而散。
    被摔碎了的瓷器,就算花費心力將之修好,也掩不住相接之處的痕跡。何況,這心力裏還夾著道不明的目的。破鏡難圓,碎痕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