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餘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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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風怒吼!
大雨滂沱!
白浪滔天!
電閃雷鳴!
就在這麽一片險峻的海域之中,居然還有著一葉竹筏無視著周圍一切自然環境徑直前行!
沒人知道它將要去往何處,就連其上那位“艄公”自己也不清楚。
竹筏已經不知前進了多遠、多久。
這裏似乎沒有盡頭!沒有時間在流逝!沒有半點生靈存在!
就好似已經和整個世界徹底脫節!
在這種可怕的環境下,足以把任何一個正常人逼瘋!
竹筏之上,流雲非整個人陷入奇異狀態。手中的竹竿不知疲倦的一遍遍掄動著,甚至連揮杆的力度都是一模一樣,分毫不差。
其餘一人一狗則是側臥著,一睡不醒。
時間流逝,似是萬年。
直到某一時刻,他們的身軀皆是奇異一抖,這才逐漸有生氣複歸。
流雲非麻木的臉色漸漸生動,林清淵和黑狗也開始慢慢蘇醒。
“出來了?”
流雲非停下手中揮舞的竹竿,望向前方海域,癡癡喃喃一句。
一時間,好像還沒能反應過來。
林清淵努力掙紮著起身,卻發現自己四肢已然沒有半點力氣,好不容易才能勉強坐起。
他一手撐著自己額頭,很是迷糊的打量起四周。
“唔?這是哪兒啊?我們出來了嗎?”
沒等到流雲非的回話,他怪異的看向前者,這才發現這個少年的眼角不知何時劃過一行清淚,神情癡癡的望著遠方,透露著一股說不清的情愫。
林清淵順著目光望去,隻見那裏的遠方,初露崢嶸,天高海闊!
“咕咕!”
一道極為不和諧的聲音不適宜響起,打破這份意境。
流雲非被迫回過神,後知後覺的擦過臉龐的淚珠,低下頭便見林清淵捂著肚子,眸子中滿是羞愧。
“汪汪!”
黑狗倒是沒他這般見外,搖頭晃腦兩下後,直直往流雲非懷裏衝去。
後者被撞得重心不穩,微退兩步,險些踩空。好在關鍵時刻,有股無形的力量支撐了刹那,他這才沒有掉下竹筏。
“別急!別急!”
流雲非嫌棄的推開黑狗,連忙叫停。
單手一握,一塊差不多大腿粗細的肉幹便出現在他手上,拋到低空,被狗子叼去。
流雲非亦是盤坐而下,如法炮製的再度取出肉幹,塞給林清淵。
二人一起大快朵頤。
隻是吃著吃著,流雲非將整個臉都撲在了肉幹上,身體不自然的抽搐著。看上去不像是在咀嚼,而是在哭泣,好似有人虐待他。
沒有好的辦法安慰,林清淵隻好當做沒看見,免得傷了少年的自尊。
好半晌,流雲非才再次將頭拔起,化悲傷為食欲,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我睡了多久了?”
狠狠咬上一口肉塊,林清淵含糊不清的試探問道。
“不知道。”
流雲非擦過臉頰上的淚痕,如實答道。緊接著,又怕林清淵不放心,隻得往最好的情況下想了想,補充一句,“應該是過了四五天吧。”
“嗯……嗯?!”
林清淵輕應了一句,隨之語氣突然變得強烈。
流雲非還以為他是因為這事感到驚訝,剛想解釋,猛然感覺到竹筏被什麽東西給頂起來了!
“臥槽!”
“娘的!”
“汪汪~”
陣陣驚呼聲從竹筏上傳出,他們的身形驟然拉高!
是海浪!
居然在他們身下憑空形成了!
來不急多想,海浪已經猛然掀到數丈之高!以一種極快的速度朝前方拍打而去!
“臥槽!臥槽!臥槽!”
這是林清淵第一次體會到了衝浪的感覺,還是坐在如此之大的巨浪上!
可是他現在沒半點享受的心思,兩人一狗相互抱緊,強烈的失重感嚇得他們哇哇大叫。
很快,海浪衝出了這片烏雲繚繞的海域,開始逐漸失去動力,同時他們的竹筏也隨之瘋狂顫動!
“有船!船!船!”
流雲非麵色蒼白失聲大叫,在他們前方遠處赫然行駛著一艘漁船!
再按照這個速度繼續衝去,他們身下的竹筏恐怕會被直接撞成稀爛!
可盡管知道會如此,他們卻沒有半點辦法!
海浪迅速下落,最終他們攜著一股巨大的慣性,狠狠撞向漁船的船身!
“砰!”的一聲。
“嘎嘎嘎!”
竹筏撞上漁船,頃刻間支離破碎!
其上的人兒也是不知所蹤……
———
時間回到一分鍾前,漁船之上。
撐槳之人是個中年漢子。
漢子帶著一頂鬥笠,形態遒勁,麵容憨厚。
望著前方依稀可見的鎮子輪廓,漢子對著船內笑嗬嗬道,“小姑娘,我們馬上就要到餘鎮碼頭了。”
船艙內,隻坐著一名少女。
少女模樣莫約十三四歲,身著簡單的淺色衣裳。她的眉目如畫,肌膚勝雪,明眸皓齒,一襲秀發隨著海風肆意飛舞,小臉上秀色可餐,靈氣十足。
隻是不知為何,少女的神情似乎有些緊張。
聽到漢子的話語,她這才鬆了口氣,偏過頭去好好欣賞著這片海域的風景,恰好便見竹筏乘著巨型海浪朝他們衝來。
“大叔!那裏有個好大的海浪朝我們拍過來了誒!”
少女急道,聲音脆如銀鈴,好聽得很。
艙外的漢子撓撓頭,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們這片海域就是攤死水,平時連浪花都翻不起一朵,哪兒來的海浪啊?
不過好歹是客人要求,漢子還是轉過頭,海浪沒見著,卻是真真切切的瞧見一個竹筏狠狠撞來!
“嘭!”的一聲。
漁船偏移些許,瘋狂搖晃。
有幾個黑影也同時被送上了天,又隨即狠狠摔落在漁船之上。
“唉喲!”
聲聲慘叫傳出,林清淵摔在甲板上,七葷八素的,許久都沒緩過勁來。
流雲非上半身在船上掛著,另一半還在水裏泡著,麵目猙獰,看著模樣是痛不欲生。
至於黑狗,它像個皮球似的撞在甲板末端,碰巧一頭摔入少女懷中。嗚嗚咽咽的,開始亂蹭,半句狗語也吐不出來。
“誒?誒!小姑娘坐穩啊!什麽情況啊這?”
漢子努力穩住左搖右晃的船隻,還不待徹底鬆下口氣,心中的石頭又懸了起來,“這怎麽還掉下幾個人?沒鬧出人命吧?!”
漢子小心翼翼的戳了戳林清淵和流雲非的腦袋,見著他們還有點反應,這才抹過額頭的冷汗。
隨後他也不敢懈怠,連忙繼續劃船,加速向遠處的鎮子趕去。
當務之急是要趕緊救人!
船艙內,少女麵色如常。
雖說竹筏撞擊傳來的顛簸不小,但她的身形依舊穩坐如鍾,氣息也隻是有少許的凝滯。就連以奇異姿態突然出現的二人,和驟然闖入懷的黑狗,同樣沒能讓她心境出現什麽波動。
隻不過,少女的左手已經默默摸向了身後……
滿麵扭曲的二人終究是沒能爬起來。
少女眨眨眼,本是對他們的戒備化作好奇,選擇以不變應萬變。烏黑的眸子不斷在眼眶中打轉,不知是在想什麽。
黑狗痛苦的嗚咽聲,打斷了思緒。
少女低下頭,轉而笑吟吟的去打量懷中黑狗,眼中的憐惜不像是裝的。她絲毫沒有嫌棄狗子的意思,反而是用秀手不斷順著毛發撫摸,幫助它減緩一些痛楚。
……
直到漁船靠岸。
昏倒的二人依舊沒有要醒過來的意思,反倒是黑狗已經在漁船上活蹦亂跳的蹦噠。
少女嘴角微微上揚,視線有意無意的在二人身上多停留了一會兒,這才背好包袱,與船家道別一聲,快步離去。
出了港口,這裏是一座不算繁華的集市。
集市人流量不少,道路兩邊擺滿了地攤,各個攤主都自帶了一個小凳子,坐在上麵不斷向路人吆喝自家賣的玩意。
蔬菜、水果、幺兒鈴;肥魚、雕刻、大炊餅……
形形色色,嘈雜無章。
少女先行不久,步伐就逐漸慢了下來。她最終停步於一處幹淨的攤販前,伸出皓腕,提起一串熠熠生輝的淡綠手鏈。
手鏈材質很是普通,但勝在做工精細,鏈尾處還吊著截小竹,小巧玲瓏,上麵刻有一個‘秋’字,很討人喜。
不過少女現在的心思可不在這兒。
她將腦袋埋下,一邊像是在仔細揣摩其他玉石手鏈,一邊和攤販對麵的大爺扯呼,可實則,卻是在外麵留了八百個心眼。
……
待到漢子停好漁船,匆忙跑去鎮上找郎中。
甲板上,一直“昏迷不醒”的兩人突然同時抬頭。他們似心有靈犀一般,飛速爬起身子,朝著人群中遁去。就連選擇岔路的方向都一樣不含糊,果斷背著少女離去的方向跑!
黑狗汪汪兩聲,急得在船舶上打轉。
看著自家主人愈行愈遠,它猶豫的舔了舔被丟在船艙內的那小塊金子,隨即也顧不上那麽多,連忙搖著尾巴跟上二人。
跑出有一段距離,這裏已是集市最深處,攤販也愈發繁多且駁雜。
林清淵就像土包子進城,東瞧瞧,西看看,覺得什麽都新鮮。
流雲非也沒好到哪裏去,他敞開雙臂,使勁的往自己懷裏攬著,細細嗅著自由的味道,一臉陶醉,感慨萬千。
這般模樣,嚇得周圍的人潮紛紛繞道,生怕他們是有什麽毛病。
流雲非沒睜眼,依舊我行我素。
林清淵則是在忙著打量遠方,那一座座古香古色的建築房屋,被震驚得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剛收回視線,他便對上了人群時不時投來的非議目光。
林清淵一愣,眼神不由自主的朝下滑去,直勾勾的停留在他們的穿著上。看上去除了更加柔滑細致外,好像沒什麽區別。
“這是從哪兒蹦出來的野孩子?該不會是之前殘餘的那夥人吧!”
“這麽小,看樣子不太像,可能隻是腦子有問題……”
“那個小色胚在看什麽?要不要去報官?他們在這發病,我瘮得慌……”
“……”
眾人隱晦的竊竊私語聲,在這片集市中傳蕩開來,這自然也逃不過林清淵的耳朵,不過他在意的點微微偏了稍許。
‘誒,聽得懂,看來語言也是我們常說的雅言,溝通應該是不成問題……嗯?!好像有什麽不對?’
林清淵猝地一抬頭,方才明白過來他們這時的處境。
下一刻,他的臉蛋唰一下變得通紅,恨不得當場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後知後覺的扯了扯流雲非的衣角。
後者睜開眼眸,臉上放肆的笑容也是徹底僵住。
隨後流雲非迅速放下胡亂揮舞的手臂,輕咳一聲,臉不紅,心不跳,抓起他的手腕緩步離去。
……
沒了問題的源頭,這片集市很快恢複正常。
流雲非依舊若無其事的在前方走著,嘴裏還哼起一首小曲,仿佛之前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林清淵沒有他那麽強大的承受能力,渾身已經僵硬的像個提線木偶,腦海中的畫麵更是徹底定格在前一刻。
直到現在,他仍是覺得自己頂著無數道利劍般的目光,甚至不敢抬頭對上他人的視線。
越想越惱,心湖亂顫。
察覺到他有些不對勁,一旁的流雲非突然停步,轉而摟住他的臂膀,湊上臉來,笑的賊兮兮的:“喂!船上那小姑娘好看不?”
提起這個,林清淵本是即將徹底鎖死的心緒,瞬間揮散大半。
船舶上少女的嫣然一笑強行擠進他腦海。
林清淵心髒驟然停住數秒,臉上的餘霞一路紅到了耳朵根。
心鼓如鳴,聲聲震耳。
因為算半個修士的緣故,他的身體素質要比常人要好上不少,這點小碰撞壓根不存在昏厥一說。但是船上流雲非沒有主動爬起,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也就跟著沒有任何動作。
如此僵持了一路。
就算是林清淵心中的好奇如何瘙癢,他也沒有什麽大動作,最多不過悄悄的瞅上幾眼周圍環境。
可是,當他第一眼瞥見船艙內的女孩時,目光就徹底挪不開了!他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麽俊俏的女子!那模樣,活脫脫像是從畫卷中走出來一般!
盡管他已經念誦靜心咒足夠及時,強行平複心境,但還是被少女察覺到點點端倪。
“哈哈哈!林清淵,外麵世界好看的女子比比皆是啊!你可不要紅塵亂道~”
瞧得他這副模樣,流雲非不由大聲笑道,由衷的有些開心。
不僅僅是因為輕鬆解決這些小事而自傲,更多的是他總算重回自由之身!從此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誰還能管得住他!
瞧得流雲非又像是要發病,林清淵是一陣無奈和後怕,悄悄往旁邊退上一步,眉頭微皺,在心中暗自腹誹。
這廝明明看著和他差不多大,怎麽說起話來要麽就是老氣橫秋的?要麽就是神經兮兮的?是不是腦子真有什麽毛病?難道是之前給他治療,銀針紮錯穴位破壞腦髓了?不太可能啊?
流雲非沒有跟他想象的一樣再次發病,隻是突然一拍腦袋,眼眸內精光熠熠,“哎呀!差點忘了肚子還餓著呢!走!林清淵我請你吃頓好的!富貴跟上!”
突然聽到個陌生名字,林清淵下意識左右張望倆下,“富貴?誰啊?”
這時,一直跟子啊二人腳後的黑狗仿佛聽懂了人話:“汪汪!”
流雲非用雙手枕著腦袋,嘴角不由自主咧得很開,“還有誰?這條狗唄,在船上剛有的靈感,名字霸氣吧?!”
“汪汪汪汪!”
黑狗盡力的配合讓林清淵一陣汗顏,扯扯嘴角,最終還是不忍說出違心的話,吐槽道,“好……好土的名字……”
流雲非卻是不以為然,“正好配土狗嘛!合適!”
“……”
隨著二人一獸的身影逐漸遠去,後方不遠處,一個不清麵貌的鬥笠人也是默默將手中的釵子放回原位,邁步緊跟其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