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繁華夢 其三 祭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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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月同我究竟還是有半分緣分的,回到落木崖,我尋著記憶裏的路線,過了四時三季,還是回了積雪閣。
    瞧著上麵蒼勁有力的大字,竟有些唏噓時光。
    積雪閣離得主殿很遠,早些年為了每日定時敲鍾,我便在這邊住下,肖燁當時賜字落雪閣,在我一再要求下才改成了積雪閣。
    雖說積雪與落雪隻有一字之差,可朦朧中積這個字眼包涵著積累的意味,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而落這個字眼顯得有些偏頗,膚淺。
    南風曾同我說過,落雪輕輕拂過便消失不見,可以落在肩頭,可以落在睫毛上,可終究沒有積這個字有沉重感。
    我同她一樣,淪陷過,所以追求了轟轟烈烈。
    我捏訣下了一道術法,雪花紛紛揚揚而至,還未收拾好閣樓,玄月這個不速之客便又來了。
    我努力撐著腦袋,不讓自己打哈欠,他還是方才那副模樣,“兄長請殿下回長陽宮。”
    如此好言好語?
    不過表麵功夫罷了,肖燁讓我入主長陽也不怕礙了他的眼睛了。
    “玄月,你可是有什麽把柄在肖燁的手中?”我眯著眼睛,瞧著今日來他不正常的表現,以及願意為肖燁跑腿的模樣,事出蹊蹺,定然有鬼。
    “若有本君還能好生生的在這裏?”他落在我對麵,隨手幻化出兩盞茶水,“本君尋殿下有事,替兄長知會你一聲也不過是本君為弟的好意罷了。”
    “在他麵前裝裝便可,同本殿神君一向瀟灑的很,”我故意讓他難堪,字裏行間滿是嫌棄,“不過,你尋我究竟有何事?”
    “本君一直有個疑惑,你落入忘川河三百年間,從未有一次能摘掉那符印,為何獨獨你魂歸才可以摘掉?可為何摘掉的又是殿下?”
    這個問題……我似乎也理解不了,本殿自出生來,除去美豔一說,還當正沒什麽讓其他仙家讚口不絕的事情,自然也沒有像玄月出生時的恢宏氣派。
    聽小姑姑說,我剛生下來還沒有人性,是一顆幽冥花的種子,種了好些年才成了人形,一直以來我都以為是阿娘的幽冥司陰暗的緣由,索性我便成了一株幽冥花,佛珠座下蓮台/獨一無二的幽冥蓮花。
    阿娘是一隻龍,爹爹也是一隻龍,可為何獨獨我是一朵花,雖說上古史也有記載,向白帝便是隻九尾狐狸,肖燁是顆鐵樹。
    讓鐵樹開花,無遺是在愚公移山。
    “挑明了說,你是一條蛟龍,我阿娘和阿爹皆是龍,生出我卻是一朵花,你覺得怪否?”
    “的確很古怪,”當然古怪了好嗎,當初便是因為此事,小姑姑嘲笑了我許久,不過小姑姑你好不到哪裏去,她可是晨起的露珠,晶瑩剔透,“幾天前,兄長找到了本君,助我渡劫成功,飛升上神,自我離開忘川河,便一直尋找著方法,最後都是無疾而終。”
    “可有問過君上?”我猶豫的開口。
    “問過,他說天命,就好比隻有金蟬子才能把鬥戰神佛的封印解除一樣。”事情怎麽變得這麽邪乎,我實在是無心同他商討此事,耳朵聽著他的話,眼睛已經閉上了。
    這幾日同心結的光越發的亮了起來,想來不出意外,再過幾日便可以得到玉衡,當初求了肖燁,他隨手送給了他人,如今玉衡出世,她定然是要尋到,不然在過些時日,心頭血也養不了南風的肉身了。
    “所以你如此來這遭便是為了這個問題?”我不禁嗤笑,“既是緣分,神君便要抓好這次機會,成為天地共主,如何同女兒家般弄清緣由。”
    “那此事便算本君欠下的人情。”他押了一口茶水,咂嘴暗歎。
    “算不上人情,不過本殿有些好奇你如何墮仙的?”問起來的確是唐突了,可我對這件事情好奇極了,當初阿娘墮仙,父君不同我講關於這些事情的任何片段,我隻曉得個大概,如今我倒是要好生聽聽。
    見他沒有言語,我微微愣神,不過很快便接口,“若神君覺得為難,也可以選擇不說。”
    “無妨,不過是些陳年芝麻爛穀子的事,”他頓了頓,“本君的母上是個凡人,在生下我後不久便去世了,我從未見過她的模樣,可我記得她眼睛裏的絕望。”
    “父君所有的畫中,她的眼神都充滿著恐懼,害怕,她不過一介凡人,初入天宮,這些都是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情感,她徹底的沒有了感情。她給我留下過一封信,信上告訴我,對待萬物以和相處,所以我下了凡,把自己放在一個造物者的身份上,對他們的世界多加幹涉……”
    “亂了人間的秩序?”我插話問道。
    他搖頭,意味深長的開口說道,“不隻是人間,其他的三界全部累及,凡人要什麽我給他們什麽,他們越發的貪得無厭,帝位者大肆斂財,勞民傷財,百姓信佛,坐吃山空,邪念趁機而入,貪婪,悲傷,死亡,怨念,所有的負麵情緒累積,吞噬著五界,我便墮入了輪回,飽受人間磨難,而第二次墮仙,緣由是我將他們的邪念淨化,卻遭到蠶食,兄長救了我一命,免去了我的虛無之境,在忘川河保守折磨。”
    “所以是君上救了你一命。”我不失時機的開口,他依舊搖頭,“華陰少主,以華陰為主,當時蚩尤大戰,饕餮陣法迫在眉睫,他為了華陰的榮譽,而葬送了我。”
    “他這是救了你,留了你一命,你才有如今的位置。”
    “他是為了華陰在古戰場的地位,他要的是華陰榮耀,不惜將邪念引入我的體內,你瞧見那伽藍之塔了沒?那便是他的榮耀,我的枷鎖。”他握著拳頭,牙關緊閉,盡管我不曉得他話裏幾分真實,可我卻是願意信他的,肖燁為人如何,我是在熟悉不過的。
    “你可恨他?”我輕聲問他,瞧著他的眸子,便見眸子流光溢彩,他倏然靠近,“我是誰你分得清楚嗎?”
    我皺眉,明明一樣的臉頰,一樣的衣服,眼前這人卻是風度萬千,疾言厲色,我後退了兩步,“他同你說了什麽?”
    “他問我為何能將符印撕下。”我怯生生的開口,還沒緩過勁來。
    “你告訴了他?”
    我搖頭,“我都不曉得事情,如何告訴他,不過你現在究竟是誰?”
    “華陰二公子,玄月。”他氣定神閑,我心裏卻打起了鼓。
    “那他是誰?”我心裏莫名的泛起一陣擔憂,便開口問了他。
    “邪物。”
    “你不是說在伽藍塔嗎?”我愈發不解,“而且明明說話的都是你,可為什麽截然不同語氣,動作。”
    在我印象裏,玄月平素隻會微微頷首,而且沒有喝茶的習慣,剛才那人他又說是邪物,那我又要如何分明?
    “我自然曉得十一你在想什麽,當初墮神邪物入體,同我的元神糾纏在了一起,入忘川便要要困住他,可你卻把那符印給撕掉了,兄長便想盡辦法封了我的穴位,他便會困了進去。”
    這種三觀盡失的術法,讓人跌破眼眶,“所以君上知曉?”
    他微微頷首,“如你想的一樣,入淨心殿是第一麵,離開九重天回落木崖是第二麵,現在是第三麵,其他便皆是那人。”
    “君上可有法子?”我仔細打量著他,轉身躺到了榻上,撐著自己的腦袋,假以瞧他。
    “唯獨在你麵前他會現身,至於同你說了什麽,記憶全然丟失。”
    “為何會如此?”我喃喃自語,想不透,按照現在的情況來看,這邪物與我有些幹係,是因為阿娘也是墮仙的緣故?
    “現下他也做不了傷天害理的事情,所以也不用擔心,至於這家夥用我這臉做了些什麽事,還請殿下贖罪。”我長歎了一口氣,擺了擺手,左右思量了許久,睡不著,隻能閉上眼睛假寐,連他什麽時候離開也不曉得。
    月上中天,我懶洋洋的趴在床榻上,瞧著月光灑落的光輝,想著這幾日的事情,邪物是心裏的欲望,有欲則生出了這些,若此時玄月同我說的是真話,那前些日子見到的玄月又是誰呢?
    他說話向來以本君自稱,像我同玄月的交情,喚我十一正常不過,那他又是如何曉得十一的名諱?
    抓了抓亂七八糟的頭發,算著時間點,披了件外衣打算去瞧上一瞧。
    此鍾非平常的神鍾,而是由檮杌的靈力形成的,素來有“鍾晨暮鼓韶華度,?君卿瀟灑自是如”的詩詞來形容。
    往常是守護在這裏的小精靈會掐著時間點祭鍾,如今我又住回了這裏,成習慣的事情一下子沒擔在身上,還真的好不愜意。
    瞧著長階上的古鍾,繁瑣的咒法,我飛身而去,旋身坐在了旁邊的石頭上,等著時間點。
    還未落座,抬眼便見清冷月光下一俊美男子執鍾柄而動,黑色的長發隨風飄動,頭上隻別著一根紅色發繩,悠揚的鍾聲染遍了天際,鳥雀起飛,瞧這身形應該是肖燁,這個想法一出,瞳孔瞬間放大了許多,“過來。”
    不曉得此話是何意,我還沒從愣神的神情中出來,都沒敢動作。
    “本君不想在重複一遍。”我抿著嘴角,靠前了幾步,鍾柄很快到了我的手裏,“你來這裏做甚?”
    我還沒問你來這裏做甚?可到好還質問我。
    “睡不著,便想著出來逛逛。”他扭頭瞧了我一眼,也不過是一眼,幻化術法便離去了,隻留下我孤零零的敲鍾。
    夜深露重,晨昏暮醒,又是一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