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飯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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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叫囂著見一次打一次,不過在激憤之下打了戴嶽一次之後,劉德權和劉德成沒有繼續前來鬧事。
    按照本地一貫的風俗,擺酒宴的時候同宗同族是不用上門接的,都是一通禮炮之後自動上門。自從劉德權的酒席沒人吃之後,誰辦酒宴都得掂量掂量,酒席花出去的錢是一回事,主要是丟不起那個人。說起來雖然和倡議有關,但議論的人們不會那樣理解,隻會認為酒席東家人緣差,沒人願意去吃。
    臘八節的時候,鄢又成的侄孫結婚喜宴,一切按照倡議來,煙不超過十元,酒不超過十五,該免的繁文縟節一律免除。不僅給一對新人省了不少錢,而且還少了很多折騰。婚禮進行的時候,新人特地邀請戴嶽做他們的證婚人表示感謝。
    而參加婚宴的賓客們,這年代誰沒抽過好煙喝過好酒?至於酒席上的菜,雖然不常吃到,但也不至於說沒開過葷。對於他們來說,最實惠的事情莫過於少給禮金。而這對新人別出心裁的隻收一百,回禮一元,相當於收了九十九元,寓意長長久久。
    這樣一來,賓客們少了禮金壓力,東家也節省了開支,兩方都能輕鬆快樂的給一對新人送上祝福。整個婚禮過程雖然簡樸,但熱鬧勝過之前村裏所有的婚禮。這也算是為村裏以後的婚禮打了個樣。
    婚禮結束,鄢又成拉著戴嶽表示感謝的時候,卻見一組組長劉德榮慌慌張張的找來:“戴主任,你快去看看吧,馬上要出人命了。”
    “什麽事這麽慌張?”戴嶽微微皺眉。
    劉德榮說到:“同心叔出院了,他說德權和德成辱了劉家的門楣,要殺了他倆。”
    鄢又成插了一句:“劉老狗不知死活,憑他一個老家夥怎麽殺倆年輕人。”
    劉德榮急得眼睛眯成一條線:“同心叔手上有槍。”
    “是了,”鄢又成說到:“劉老狗是戰鬥英雄,那時候確實特批了一把槍給他做紀念的。”
    戴嶽瞬間緊張起來:“咱們快去看看。”
    五組到一組還有段路程,鄢又成安排了兩個鄢家的後生騎摩托車載著他們直奔一組。
    才進一組,遠遠的便看到劉德權家門口裏三層外三層圍了不少人。
    走近之後,戴嶽從摩托車上跳下來扒開人群衝了進去,隻見劉德權和劉德成倆人跪在地上,劉同心手持一把很古老的槍對著他倆大喝:“劉氏祖訓最後一句是怎麽說的,背給我聽。”
    倆人低著頭不出聲,戴嶽上前到:“劉大爺,你這是幹嘛呢,快把槍收起來。”
    劉同心瞪著戴嶽:“和你無關,你隻管國法,但這是劉氏家事。你隻管站在一邊,要是多話我就開槍,先宰了他倆我再自殺。”
    戴嶽忙舉起雙手表示沒有惡意:“劉大爺,你冷靜一點。”
    劉同心並不理他,用槍管頂住劉德成的腦袋:“祖訓最後一句是什麽,快說。”
    劉德成嚇得瑟瑟發抖,嘴巴一張一合就是說不出話來。一旁劉氏最有頭有臉的劉同洛提醒到:“崇法守紀,愛國愛家,不得禍國殃民。”
    劉德成忙用顫抖的聲音跟著念了一遍,劉同心冷冷到:“你既然知道要崇法守紀,為什麽還要辦酒席?”
    戴嶽急忙插了句:“劉大爺,擺酒席不犯法。”
    劉同心轉頭喝到:“不犯你的法,但是犯了我的家法,倡議書是我發的,那就是劉家的家法。”
    劉同洛插了一句:“同心,雖然你們不把族長當回事,但我才是族長,族規家法都由我來定的。”
    劉同心問到:“那你吃了劉德權的酒席沒有?”
    劉同洛急忙擺手:“沒有,沒有。”
    劉同心冷冷到:“那不等於認同這個新的家法嗎?”
    “這...”劉同洛不好怎麽辯解,生怕一個不小心激怒劉同心。
    劉同心再次用槍管狠狠的頂了劉德成的腦袋一下:“兩個不肖的東西,趁我生病違反家法擺酒席,還違反國法毆打國家幹部,你們就是死一萬次也難消我心頭之恨。”
    劉德成不敢亂動,劉德權磕頭如搗蒜:“叔,我們知道錯了,你饒了我們吧。”旁邊一眾劉氏宗親急忙也跟著勸解。
    鄢又成擠進來插了句:“你倆那天不是挺牛的嗎,還要見戴主任一次就打一次,喏,他站在這兒呢,你們打啊。”
    劉德權急忙朝戴嶽磕頭:“戴主任,我們錯了,我們再也不敢了。”
    “鄢大爺,”戴嶽說到:“你可別跟著添亂了。”
    劉同心白了他一眼:“鄢老狗,這次我輸了,你的後人爭氣,我的後人不爭氣。不過我隻輸在後人上,本身我是沒輸的。”看來這倆人因為倡議的事情私下還打過賭。
    可恨之人也有可憐之處,戴嶽看到劉德權的磕頭磕得頭破血流,動了惻隱之心:“劉大爺,他倆知道錯了,你就饒了他們吧。”
    鄢又成也跟著說到:“算啦,後生嘛,肯定會有不懂事的時候,再說這次你也沒真輸,劉德權的宴席根本沒人來吃,他不過是擺給自己看而已,還沒到正期喜棚就拆掉了。”
    “真的?”劉同心調轉槍口對著劉德權。
    劉德權急忙解釋到:“真的,正期前一天沒有一個人隨禮,也沒人吃酒席,當天晚上我就撤了喜棚,把該退的都退了。”
    劉同心扭頭得意的看了看鄢又成:“哈哈,沒到正期就不算擺酒席,我沒輸。”
    “是,是,你沒輸。”鄢又成附和著,伸手從口袋裏不知掏出個什麽東西來。
    劉同心再次槍口對準劉德成:“德權已經給戴主任道歉了,你也得道歉。”
    劉德成瞥著黑洞洞的槍口,吞了口口水,磕頭下去到:“戴主任,我錯了...”
    就在這時鄢又成偷偷將手上的東西扔到劉德成身邊,發出‘嘭’的一聲巨響,原來是個鞭炮。劉德成應聲倒地,一旁的人群以為槍走火,嚇得四散奔逃。
    劉同心也嚇得後退一步,端槍指著鄢又成:“老狗,你又惡作劇。”
    鄢又成笑到:“劉德成那天踹了我一腳,我得報仇。”
    人群反應過來,急忙查看倒地的劉德成,此時他早已嚇暈,褲子也全部濕透。
    “咦,尿褲子了。”身旁仍在顫抖的劉德權嫌棄的退到一邊。
    劉同心收了槍:“你們倆,今天看在戴主任的份上暫且饒過,下次膽敢再犯,決不輕饒。”說罷提槍準備回家。
    戴嶽跟了上去:“劉大爺,你這槍太危險了,以後可別再拿出來了。”
    鄢又成小聲笑到:“國家給他是做紀念的,根本沒有子彈,隻能唬人而已。”說罷上去扶著劉同心的肩頭:“老狗,你為了不輸給我,居然連槍都用上了,上次劉德才硬挺著不能分補償款,咋不見你出來說句話?”
    劉同心淡淡到:“你以為我沒說嗎,隻不過早出了五服,他有自己的叔伯,我說話不算數而已。”
    事情進行到這一步,基本上算是差不多了吧,戴嶽心裏想著。
    回到大隊部的時候,門口停著一輛三輪摩托車,上麵裝著桌椅板凳彩虹門等等擺酒席的用具,這是又有誰要生幺蛾子,準備到大隊部擺酒席?
    戴嶽上前一步,卻見村裏酒席禦用大廚羅誌飛坐在駕駛室,而他的老婆孩子連同父母圍在三輪車車頭。
    “這是有什麽事嗎?”戴嶽上前問了一句。
    羅誌飛從駕駛室下來:“戴主任,我來向你討個生活。”
    戴嶽有些莫名其妙:“你今天不是在鄢家做酒席嗎,他們沒給你結賬?”
    “結了,”羅誌飛說到:“可鄢家的酒席做完之後呢?我沒活幹了,一家老小得養活,所以請戴主任給我條活路。”
    戴嶽說到:“你有手藝,家夥什也是成套的,還怕沒飯吃?”
    羅誌飛淡淡到:“往年確實不怕沒飯吃,而且活多得做不過來,但今年戴主任不是不讓擺酒席嗎?大家都不擺酒席,我哪還有事做?全家不得看著餓死?”
    這倒是戴嶽始料未及的,總不能砸了人家的正當飯碗吧。他想了想,問到:“我記得上半年村裏都沒什麽喜宴,那時候你是怎麽生存的?”
    羅誌飛說到:“按照往年的狀況,我就是上半年天天在家睡覺,靠著下半年也能賺得盆滿缽滿。而且我全家都在做這個,我主廚,我爸配菜,我媽和我老婆打雜,現在不做酒席,等於我全家都失業了。”
    戴嶽問到:“你沒朝別的村發展一下試試?”
    羅誌飛搖搖頭:“哪個村都有做這行的,咱去搶人家飯碗,搶不到不說,弄不好還得挨打。”
    他說的也有點道理,不過戴嶽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麽答複好,他想了想:“你先等等吧,我給你想辦法。”
    接下來的幾天,戴嶽發動所有的人際關係替羅誌飛想謀生的手段,終於在市裏一個大型住宅區找到個地方。
    原來,現在很多住在小區裏的居民在辦紅白喜事的時候覺得酒店不夠施展,在小區又比較擾民,於是又孕育出一個行業:有人在小區附近弄一小塊地,建上一個大型的喜棚,專門用於給居民辦喜事。恰巧有個住宅區在招配套的酒席一條龍合作,羅誌飛去了之後可以無縫銜接。
    城裏做酒席的工價可比農村要高不少,羅誌飛千恩萬謝的載著一家人進了城。對於整個謝絕濫擺酒宴倡議來說,算是有個完滿的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