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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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越走越近,甚至馬蹄踩在積雪上的“哢吱”聲都清晰可聞,容貌也越來越清晰,貂皮氈帽,天青鬥篷,白皙的臉龐,嘴角看起來總是噙著一抹和善的笑意,雖不像三阿哥那樣書卷氣十足,卻也稱得上溫文爾雅---八阿哥胤禩。
我輕輕用手捂住了嘴,突然很想咳嗽,現下也隻能強忍著,心裏略盤算了了一下,若是現在走了下去,馬隊離我的距離雖不算很近,可萬一有個眼尖的瞧見了,反而是麻煩,更何況並不知道他們的來意,是否會停留……
向兩旁看看,除了眼前坐著的青石,就是一些幹枯的樹杈,也真沒什麽遮擋,實在沒辦法,我隻好緩緩的移動著身體,悄無聲息的蹲在了青石的後側,若不抬頭仔細的看,應該發現不了。
“哈哈”一陣大笑聲傳來,在這空寂的雪地中,分外清晰,我忍不住苦笑,許久不曾聽見十爺這肆無忌憚的笑聲了,雖稱不上懷念,可還是能隱隱泛起一些過去的回憶。
“八哥,九哥”十爺的粗門大嗓又響了起來,“前麵的莊子就快到了,我說什麽來著,不可能會記錯的”,八爺九爺的回答我雖聽不到,可馬匹不時打著響鼻的聲音卻越來越近,我下意識的又往裏縮了縮。
“這是老十三的莊子吧,以前聽老十四說過,不過今兒倒是第一次來”,一個略微嘶啞卻仍不掩金石之音的聲音響了起來,清晰的就如在我耳邊一樣,心裏一寒,九爺的聲音就是炎炎夏日裏聽起來,我也會冷…
心裏忍不住地想,對於這些個皇子而言,若是我擋了他們的路,恐怕他們都會下手把我除去,但是第一個動手的卻必是九爺無疑。八爺,十四爺可能還會想一想,而他恐怕會毫不猶豫的就這麽做吧,打我們認識的第一天起,似乎敵人兩個字就已經刻在了彼此的腦門上了,我對他從無好感,而他亦然……
一雙烏黑淡漠的眸子突然閃現在腦海中,那要是他呢…我忍不住輕輕打了個哆嗦,閉了閉眼,把那個隻會讓我無端痛苦的念頭壓了回去。
“咱們就這麽進去,也不知道方不方便”八爺溫潤的聲音響了起來,我慢慢的略偏了頭,從上往下看去,八爺他們都已駐馬於莊子入口處,身後的隨從們離他們倒有個五六十米遠近,想來不想讓人聽到他們說什麽吧,不過離我很近,就在我所在的小山坡的斜下方。
胤祥的莊子小,下人也沒有幾個,這會兒不知道門房兒去幹什麽了,想想方才我出來的時候也未見到他…“有什麽不方便的,咱肯進他的莊子,還是賞了他臉呢,一個剛放出來的罪臣,要不是今兒有事兒耽擱了,誤了驛站不得休息,我他娘的還不願意來呢”十爺大大咧咧的說道。
我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怨不得老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個草包還真是口無遮攔,這要是當初我早就…心裏突然一滯,是呀,這要是當初…可現在早已不是當初了,他仍是天皇貴胄,而我則是個無名無分的小丫頭而已,一陣苦澀泛起,原來人沒了名分兩個字,就會少了那麽多…
“老十”八爺輕斥了他一聲,“別滿嘴的胡噙,皇上早已下旨免了十三弟的錯處,你還胡說八道些個什麽”,“哼哼”,十爺滿不在乎的冷哼了一聲兒,“是呀,他命好,有人幫他頂著,誰讓人家娶了好媳婦呀,他要不是…”,“別說了”,八爺突然低吼了一聲,我嚇了一跳,很少聽八爺發火,除了那次...十爺一時也沒了聲音,隻偶有兩聲壓抑不住粗喘隨風飄了過來。
“好了,好了,八哥,老十,咱們也別站在門口吃風了,既已來了,有什麽話屋裏說吧”九爺打圓場的說了一句,頓了頓,他又說,“這兒的奴才也真不曉事兒,爺們都在這兒站這麽久了,也沒個人出來應承一下,不會沒人吧…”。
“不會”十爺回了一句,“前兒保勝不是來回說,胤祥那小子最近淨往這邊兒跑,我估摸著他和老四也在打綠營的注意,好在那兒有咱們的人,他們…”我豎起了耳朵,綠營,那不就是…“行了”八爺淡淡的打斷了他,聲音已恢複了平常的溫和,“招呼個人進去探探,今兒都走了半天了,天寒地凍的,再不歇歇,人受得了,馬也受不了了”。
“成”十爺答應了一聲兒,回身兒就要叫人,不遠處卻又響起了一陣馬嘶,我心裏一喜卻又有些擔憂,應該是胤祥來了,可現在看十爺的態度,不知道一會兒又會怎樣,更何況還有一個身份未明的我呢…
思緒電轉間,我悄悄地探了點兒頭出去,現在大家的注意力應該都在門口,不會注意這裏才對。眼看著胤祥一行人已是快到了莊園門口,很顯然胤祥看到了八爺他們,他加速催馬上前,不一會兒,他已到了莊子門口,“噅噅”,跨下駿馬一陣嘶鳴,又往前帶了兩步,胤祥一陣朗笑,“今兒是什麽日子,竟然能得八哥,九哥,十哥一起大駕光臨”。
八爺嗬嗬笑了兩聲,“十三弟不會不歡迎吧”,胤祥已翻身下馬,一個千兒打下去,八爺也早已下馬,伸手去扶,胤祥邊直起身邊笑說“瞧您說的,這可是請都請不來的”,說完又轉身要給九爺十爺行禮,被九爺一把拉住,“行了,咱們兄弟就別這麽多規矩了”,我微微一怔,九爺臉上的笑意我還真是第一次見。
“十三弟,氣色不錯呀”十爺大剌剌地站在一邊哼笑著說,胤祥轉頭一笑,“十哥的氣色才好呢”,“哼哼,我跟你可沒的比,老十三你可是結結實實的養了三年,也不用操什麽心,哪像我們,一年不到頭的操勞,為皇上效命..”,十爺眯眼盯著胤祥,撇了撇嘴角兒。
我忍不住緊緊地握住了拳頭,這家夥…胤祥倒仿佛什麽也沒聽懂似的,哈哈一笑,“說的是,這些年十哥你們一定辛苦了,倒是偏了兄弟我了,成,那以後要是有什麽吩咐,火裏水裏的,做弟弟的沒二話”。
“哈哈…”兄弟四人一陣仰頭大笑,老十也上前拍了拍胤祥的肩膀,看著他們言笑晏晏,一片合樂,我心裏卻湧起了一陣無奈的疲憊,可能是我太怯懦,總裝著不知道胤祥同他們一樣,也會勾心鬥角,心狠手辣的,仿佛那樣就不會破壞心裏僅存的那塊聖地。
胤祥回頭吩咐跟來的秦順兒,趕緊進去收拾一下,準備迎接貴客,趁著八爺他們沒注意,胤祥使了個眼色,秦順兒會意的微點了點頭,轉身忙的往莊子裏跑,我心裏明白,胤祥定是讓他去找我的。我忍不住苦笑出來,這回好了,要是八爺他們歇歇腳就走還好,若不然,看來我就得被迫進行雪地生存訓練了。
“八哥,您們這邊請”,胤祥笑著一伸手,八爺點點頭,隨著胤祥往莊子裏走,九爺,十爺跟著,身後自有從人們去照顧馬匹。“聽說八哥這是去了趟運城,好像說那邊的糧庫出了點問題”,胤祥隨意地問了一句。
八爺微微一笑,“也還好,今年雪天兒多,壓垮了不少民房,糧食收成本就不好,饑民一多,這放糧的事情就亂,皇上讓我過去看一下,也算那兒的縣令還有點腦子,沒惹了大事出來”。
“好像這運城縣令是朱天賜吧,康熙四十年的探花,挺有學問的一個人,看著也很正氣,這些年怎麽才混了個縣令啊”,胤祥邊走邊笑說,八爺輕歎了口氣,“這人太正,就是這樣的結果,不過也確實有些不知變通...”,“行了行了,兄弟這麽久沒見麵,就別再說這些讓人聽了就心裏汙塗的話,老十三,你這兒有什麽好東西招待哥哥的”,十爺大咧咧的笑說。
“今兒和九哥為了迎八哥回來錯過了時辰,現在餓的肚子正較勁呢”,胤祥哈哈一笑,“好東西不敢說,野味兒還是有的,一會兒十哥嚐嚐”,一旁的八爺笑說,“老九和你一樣,也沒見了他喊天喊地的”,十爺一咧嘴,“那是,九哥是神仙,兩杯水就能頂一天,咱可沒那本事兒”。
說得眾人哈哈一笑,眼瞅著他們從我眼下走了過去,我摒住了呼吸...裏麵突然衝出個人來,胤祥他們順勢停住了腳步,我仔細看了看,竟是看門房的張成。“奴才給爺請安”,他紮手紮腳的打了個千兒。
“行了,你這渾小子剛才跑哪兒去了,現在才露臉兒”,胤祥笑罵道,張成讒笑著一躬身兒,“是,回爺的話,方才人手不夠,奴才幫著弄了兩捆柴火,然後…”他還要往下說,胤祥揮揮手比了比身後,“好了,別廢話了,你趕緊幫著招呼一下,帶他們去休息就是了”,說完就對八爺他們笑著說,“咱們走吧”。
張成應了一聲卻沒動,伸頭伸腦的往後看去,又往我這邊看,胤祥一怔,頓住了腳步,八爺他們也停了下來,我忙得縮回了頭,人緊緊地團成一團兒,“你這是幹什麽,怎麽還不去”胤祥低聲問,語氣裏有了兩分不滿,張成忙回說,“啊,不是,爺,奴才這就去,隻是方才小桃兒姑娘跟奴才說,寧姑娘出來迎您了,你沒見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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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怪異的靜默氣氛包圍了山莊門口,一時間四周安靜的似乎連呼吸聲都聽不到了,我緊緊地抓住衣領,死死的閉上眼睛…“喔,這倒是沒看見…也沒什麽,一會兒你去那邊兒看看,若是碰見了,讓她回來就是了”胤祥很隨意地說了一句。
那邊的張成估計有點兒愣神,遲了遲才說,“啊,是,奴才知道了”,接著踩雪的嘎吱聲音響起,就聽他招呼,“那邊的老幾位請跟小的來,馬房在這邊兒”。
一陣忙亂的聲音過去之後,四下裏又變得靜悄悄的,我摒住了呼吸也不敢亂動,方才忙亂聲音之中也沒聽清胤祥他們進去了沒有,又不敢伸頭去看,心裏緊張,外麵的空氣又太冷,直想咳嗽,伸手捂了,才發現手抖得厲害。
“哼哼,老十三你豔福不淺呀,這荒郊野外的竟藏了個貼心的美人兒,啊”,十爺哼笑著說道。胤祥哈哈一笑,“十哥您說笑了,一個丫頭而已,美人兒倆個字倒也還算不上”。“這麽惦記著你的,不是一般的丫頭吧”十阿哥怪腔怪調地說,胤祥笑道,“還行,也算知冷知熱…那咱們進去吧”。
我忍不住扁了扁嘴,知道自己不算美人兒,也知道胤祥本意,可聽他這麽一說,心裏還是有兩分不爽,隻是不知道他們現在各是什麽表情呢…“老十三你就別客氣了,待會兒請出來也讓哥哥們開開眼嘛,啊…”,十爺卻還是不依不饒。
“行了行了”一直沉默的八爺輕斥道,“人家的丫頭,你非要追著看,這是什麽道理,一點兒當哥哥的樣子也沒有”,一旁的九爺也幫腔說,“就是,你自己家的丫頭還看不過來呢,又非要看人家的…好了,咱們快進去,這腳凍的厲害,雪太深,這麂皮的靴子也擋不住寒了”。
“哈哈”胤祥一笑,“估計火盆子早升好了,那快進去吧,剛才已經讓下人去備酒了,咱們兄弟要痛飲一場,一來許久未曾一起樂和了,二來全當給八哥接風洗塵了,請”…
“嗬嗬,那我可就不客氣了…老十,快走吧”,八爺輕笑了兩聲,一陣腳步聲響起。就聽十爺哈哈一笑,邊走邊說,“倒也不是對美人兒感興趣,隻覺得十三弟眼這麽高,就是想知道這還有什麽人比得上…哼哼,怪不得人人都說咱們男人薄情呢,就是為他送了命的又怎樣呢”…
“老十”!腳步聲一頓,出聲喝止的居然是九爺,我心裏一愣,就聽十爺連聲說,“行,行,行,我知道了,這不就是隨便說說嘛,既然十三弟你舍不得,那就免了,估摸著早晚也見到著的不是…哎,你這兒有什麽好酒啊,可別小氣,拿出來給哥兒嚐嚐,啊...”,聲音越行越遠,隻隱隱的聽胤祥答了句什麽。
“呼…”當四周終於安靜下來的時候,我長長的出了口氣,似乎每次遇到八爺他們的時候就沒有好事兒,重者送命,輕者……我四下裏看看,苦笑,就是在這裏挨凍。
這會兒子無論如何不能回山莊去,雖然是康熙皇帝默許的,但隻要不拿到台麵上來說,八爺他們若想興風作浪,難為胤祥,順帶扳倒四爺,那我可還真是一個手拿把攥的證據。
靠在石頭邊兒上想了想,就算是從後門偷偷溜回去,可馬房就在後門那邊,那裏現在人多口雜的,這顯然不是個好主意。再說這莊子小,碰上十爺那樣混不吝的主兒,保不齊他真的跑的後院去看那個寧姑娘了。
仔細想了想,突然想起前天出去遛彎的時候,不遠處看見一座小房子,問了底下人才知道那是個獵房,雖然在官道邊兒上,可平時也沒什麽人去,那兒未必有火盆什麽的,可也總比在這荒地裏受凍的強。
更何況胤祥和小桃兒他們知道我在外麵也走不遠,必會派人來尋我…拿定了主意,我略微探出頭看看,莊子前麵有兩個侍衛在站崗,顯然是下不去了,沒辦法,看來隻能順著後麵的土坡溜下去了。
我悄悄的站起身來,忍不住“嘶”的倒吸了一口涼氣,腿蹲得太久,站起來的一瞬,那麻刺的感覺就如針紮一般,我死死的咬住了嘴唇兒,不敢發出一點兒聲音,隻是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後麵挪。
好不容易到了小山坡的後麵,腿部的血液循環也恢複了正常,我探頭探腦的察看了一番,還好,後麵這地方僻靜,山體雖倚著院牆,但是離後門還是有一段兒距離的。
我盡量找平緩的地方,扶著枯枝往下蹭,悄無聲息實在是做不到,也隻好盡量小心外帶祈禱神佛保佑了。小心翼翼的折騰了十來分鍾,終於到了山坡兒的下麵,我看看四周確實無人,連忙撩起鬥篷,大步往小屋那邊兒走去。
“呼哧,呼哧”我大口的喘著粗氣,想想上次這樣在雪地裏狂奔,還是去踢小熊的那次,忍不住地想,那隻小熊不知怎樣了,媽媽沒有了,不曉得它能不能順利成長。
轉念再一想又忍不住苦笑,就算它順利成長了,我也絕不想再見到它,它母親給我的刺激已經夠我回味一輩子的了,想想看,那麽大一隻熊站立在你跟前,紅眼,暴牙,流口水…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奮勇前進,眼瞅著小屋已近在眼前…
“吱呀”一聲,木門被我輕輕推開,好在並沒有上鎖,想來這附近也沒什麽人煙,這屋子又沒什麽怕丟的。屋裏有些濕冷,木柴倒是有,可想了想還是算了,就算有火石,若是被人看見有煙升起反而不好。
屋子裏布置得很簡單,放置了一些獵具,還有一些柴火,草料什麽的,窗邊倒是放了個木頭墩子,下麵是些稻草,也能當椅子坐。我方才走的很急,口渴起來,四下裏看看,好像沒有水缸,倒是有個白瓷粗碗放在隔板上。
那起來看看裏麵有些土,那雪水涮涮應該可以用,隻是不知道我要是喝了雪水會不會拉肚子呢,正琢磨著…“噅…”一聲馬嘶突然傳來,我手一抖,瓷碗掉在了地上,好在是站在了草料堆邊上,並沒發出什麽聲響。
隻覺得這會兒喉嚨火燒的厲害,我悄悄地蹲下了身子,慢慢的往窗口靠了過去,今兒是怎麽了,群英會嗎?又會是誰呢…應該不是八爺他們的人,除非他們會占卜,才能派人到這兒來找我。難道是胤祥派出來找我的人,可仔細聽聽,人數兒卻不少…他應該不會這麽大張旗鼓的來找我吧。
我有些猶豫,可又不太敢探出頭去看,隻好貼著窗根兒下的稻草堆蹲好,小腿不免又傳來一陣酸痛,心裏不禁有些自嘲地想,恐怕a級通緝犯的蹲功也不過如此了,現在隻希望他們是過路的,不會想進了屋來,不然的話,就算是生人,這荒郊野地的也是個大麻煩。
聲音越來越近,估摸著離這小屋也就十來米遠“爺,前麵就快到了,奴才上次來,記得過了這屋子,就沒多遠了”,一個清晰的男聲傳來,我心裏一愣,這聲音有些耳熟,好像最近在哪兒聽過,在哪兒呢…轉頭想想,突然覺得鼻子一陣癢癢,一根細細的稻草不知道什麽時候掃了過來。
一股酸熱直衝頭頂,我還來不及用手去遮,“阿嚏”,一個響亮無比的噴嚏就打了出來,我手忙腳亂的用手捂住了鼻子和嘴,心知不好,頭一陣陣的發懵,正沒了主意,“哐啷”一聲,木板門已被人一腳踹開,“什麽人在這兒”幾聲怒喝傳了進來,幾個侍衛服色的人持刀站在了門口。
正想掙紮著站起身來說話,那明晃晃的光芒已向我揮了過來,我下意識的抱住了頭,尖叫了出來“不要”…“住手”,一聲斷喝從屋外傳來,我一怔,停止了尖叫,這聲音…我心裏一鬆
步履聲響,“你們都出去”,那聲音再次傳進了我耳中,“爺,這…”,侍衛們有些猶豫,“出去”,那清冷的聲音淡淡地說,一陣腳步聲迅速響起,屋裏的人霎時走了個幹淨。
我抱著頭蹲在哪兒,心跳仿佛如重錘一樣,一下下的擂在我的胸膛上…身旁腳步聲響起,一雙烏黑的皂靴停在了我的右側,上麵還沾了一些水漬,想來是方才走進來時沾到雪水化了,他向來有潔癖,不像十三,水裏泥裏的都渾不在乎……
他為什麽來這兒,又或我為什麽在這兒,這些問題仿佛都不重要,沒有人開口去問,隻覺得心裏就如亂麻一般,屋裏寂靜無比,隻有彼此間交錯可聞的呼吸聲,才是最真實的存在。
一時間我不動,他也不動,就這麽僵持在這兒,過了會兒,腿麻的感覺又上來,我齜牙咧嘴去揉腿,頭頂上一聲輕笑,我怔了怔,這笑聲…突然一股大力傳來,我已被人從地上拉了起來,忍不住“哎唷”了一聲,身子一歪。
一雙修長的手扶了過來,我下意識的扶了一下,然後放開手,趔趄著退到了一邊,抬頭望過去,四爺背脊挺直的站在我麵前,他的麵龐一如以往的清臒,薄薄的嘴唇緊抿,那雙沉如深潭的眸底卻依然清亮,原本因為我揮開的手而微皺的眉頭,卻因為看見我臉上的傷痕而柔和了下來。
感到氣氛有些沉鬱,我努力的想笑笑,可雖然心裏拚了命的命令自己扯動臉皮,卻依然感覺臉上好像被凍住了一樣僵直。“讓我看看”,四爺低低的說了一聲,“啊”我一愣,下意識的用手去遮住了傷口,忙又扯扯嘴角,強笑說,“沒什麽事兒了,已經好了…”,四爺略眯了眼,眉頭複又皺了起來,“真的”我囁嚅了一句。
每次都是這樣,四爺若說話還好,他一不言不語,那一種莫名的壓力就會讓人覺得喘不過氣來…見他不說話,隻是盯著我看,我強壓住心跳,隻想隨便找點什麽話說,舔了舔幹幹的嘴唇,不敢再看他,我低了頭輕聲說,“嗯,那大夫挺好的,開的藥劑也很有效,說是祖傳的…嗯…”。
我清了清嗓子,“對了,您回去幫我謝謝福晉,那天幸好那位大夫來得及時,不然臉上真的就沒法看了,聽下麵人說,大夫是滿頭大汗的騎馬過來的,可事後也沒容我去謝”,我又幹幹的笑了笑,“若來晚了,他的命也別要了”,四爺淡淡地說了一句。
我微微的一哆嗦,忍不住抬了頭去看他,原來我沒猜錯,果然是他…“那天,也多虧你”,四爺啞聲說了一句,我心裏一熱,微微笑了笑,“孩子沒事兒就好”,四爺定定看著我的笑容,臉色也越發的柔軟下來。
四爺往前走了兩步,輕輕的伸出手來,我怔怔的看著他修長的手指,心裏苦笑,他們兄弟都是一樣的堅持,不達目的決不罷休,我慢慢的放下了手,偏轉了臉,露出了還有些疤痕的側臉。
四爺的指甲修剪得很整潔,我垂了眼看著那指尖越靠越近,竟發現他有些微微的顫抖,我心裏一顫,近在毫厘的指尖傳出一股熱氣,隱隱約約的透過毛孔傳到我臉上……
“啊,各位侍衛大哥是四爺府裏的吧,小的是十三爺府裏的,您們這是…”秦順兒的聲音突然從門外傳來,四爺的手一僵,我心裏一鬆,卻也隱有些失落。
我不敢去看四爺的臉色,隻是低轉了頭,看著四爺的手臂慢慢的收回垂在身側,拳頭握的死緊,青筋畢露…我的眼眶有些濕熱,心裏卻隻能低低的歎息,到了今天才終於明白,原來一毫米的距離,竟然會有那麽遠……
“哐當,哐當”馬車勻速的在官道上行駛著,這裏離別院已經很遠了,京城的輪廓在薄霧中若隱若現。“謝謝了”,我伸手接過加了新碳的手爐,輕聲對小桃兒說,小桃兒抿嘴一笑,幫我把手爐的位置又調了調。
爐子裏加了水檀,一股子暖香緩緩的包圍了我,隻是這股暖意卻怎樣也到不了心裏…窗簾子掩的嚴嚴實實的,車廂裏有些暗,雖說是為了保暖,可更是為了保密吧。
自從那年從避暑山莊被秘密送回來起,因為那十幾天的暗無天日和惶恐絕望,讓我對黑暗的馬車空間特別的敏感,甚至可以說心裏有隱隱一種恐懼存在,隻是這話從未對任何人說過,胤祥亦然。而自那之後的逃亡,躲藏和圈禁,都讓我再沒機會去體驗,可今天……那時的惶惑又漸漸的滲入了我的心底,我緊緊地握住了手爐。
“我說,劉四兒,你小子能不能再快點兒”,秦順兒的聲音從馬車外傳了進來,我的心緒不禁飄到了方才…
我低頭愣愣的站在那裏,隻是盯著四爺的衣襟兒看,耳邊卻傳來窗外秦順兒跟人套近乎,拉關係的打探聲。過了會兒,眼看著那皂靴一轉,四爺轉身往門外走去,我悄悄得抬起眼來看著他的背影,輕輕的吐了一口氣出來,從方才起就仿佛被細繩緊緊捆綁住的心髒,現在才覺得有了自由…
四爺到了門口突然回了頭過來,看到我一臉如釋重負的表情,不禁微微的皺了眉頭,我嚇了一跳,忙得又做出一付恭敬表情,無言的福了福身恭送他出門,禮數兒周全…
一抹隱隱的好笑劃過了他眼底,四爺薄唇動了動,“我…”,頓了頓,這話終未出口,四爺微微搖了搖頭,毅然轉身出去了,我怔怔的看著他背影兒,他到底想說什麽呢…
而秦順兒顯然被四爺的出現嚇了一跳,外麵一陣沉默之後,才響起了他急急忙忙的請安聲,四爺淡淡的應了一聲。秦順兒頓了頓,突然壓低了聲音說句什麽,我一怔,“你們先去那邊準備,這就走”四爺吩咐了侍衛們一聲。
見他打發走了侍衛,隱約猜到是什麽機密之事,我下意識的豎起耳朵,微探了身子去聽,卻隻隱隱聽到一句綠營,管帶什麽的…心裏一驚,正在想是不是往門口靠靠再聽仔細些,外麵的聲音一頓,我猛地立直了身子,木門被輕輕推開,秦順兒探了頭進來,見了我,一笑,閃身進了來。
“爺,咱們是不是現在就走”門口傳來侍衛恭敬的詢問聲,“嗯”四爺的聲音頓了頓,“走吧”,馬蹄聲響起,下人牽了馬過來,一陣衣物摩擦的聲音,又過了會兒…“駕”四爺清喝了一聲,馬蹄聲如暴雨一般響起,轉瞬就遠去了。
秦順兒這時候才小心翼翼的走了過來,說是胤祥讓他帶我離開這兒趕緊回京,八爺那兒他自會拖住他們的。看他一臉的著急,我也沒好在細問,隻是點點頭,他交待我在這兒稍等片刻,人就閃出門去了。
等他領了馬車過來,我一上車就發現小桃兒已經在裏麵了,不禁微微一笑,胤祥的細心令我心中一暖…馬車吱呀一聲開始緩緩前行,身後的草屋離我越來越遠。
突然覺得這些年來,我和四爺之間就如同上下運行的纜車,不時地循環交錯而過,說遠卻總能看清彼此,說近又從不能靠近,每當視線相逢的一刹那,就意味著分離…“給您”小桃兒塞過來一個手爐,我低頭一看,竟是胤祥日常使的那個。
一怔,發現小桃兒正在一旁抿嘴偷笑,又衝我手裏的手爐努努嘴,順著方向一看,才發現一張小紙條兒正掖在棉套裏。我抽出來一看,胤祥挺拔剛勁又有些潦草的字體龍飛鳳舞的寫著,“今兒個湊或先抱它吧”,“哧”我忍不住笑了出來,眼底卻是一熱,忍不住低低的歎了口氣,攏緊了這捧溫暖,閉上了眼睛……
“主子,馬上就到京城了”秦順兒貼近了車窗說了一句,我一愣,甩了甩頭,低聲說“知道了”,回頭對小桃兒說“快兩個時辰了吧,坐得我腰酸背痛的”。小桃兒輕笑了一聲,“方才看您一直閉著眼,是不是睡著了”,“啊,是呀”我笑了笑,也不想多說什麽。
外麵的人聲漸漸多了起來,雞鴨牲畜的叫聲混合其中,亂糟糟的,我卻很喜歡聽,以前喜歡安靜,現在卻發現這種嘈雜卻更令人有一種還活著的感覺…
估計附近小吃的攤子不少,過去基本上都是一個扁擔就是一個攤子,各種食物的香氣衝破厚厚的門簾兒飄了進來,我聳了聳鼻子,“真香,是茶湯的味道”,小桃兒“噗嗤”一笑,“有那麽香嗎,那趕明兒個奴婢讓人買了來,就是不曉得幹不幹淨”。
我一笑,“我吃過得最好吃的茶湯,那是在濟南府大明湖畔”,想想當時女扮男裝的和胤祥去逛廟會,射箭,湊熱鬧,那時候是多麽的……小桃兒卻沒想那麽多,見我高興,她也興頭起來,說是明天就讓人來買…
馬車緩緩的隨著越來越多的人流往城門方向湧動,突然外麵一陣騷動,我隻覺得馬車一轉,往前又走了兩步就停了下來,我與小桃兒麵麵相覷,就聽見一陣馬蹄聲從我們身後的方向傳來..…
不及多想,馬匹已是嘶鳴著停在了馬車附近,我心裏一緊,就聽見一聲大笑,“秦管家,你這是急著去哪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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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終於補完了,早點發上來,再來就周末了,人總是隨著歲月的改變而改變,到現在才明白,為什麽童話故事都是寫到從此王子和公主過上了幸福的生活就結束了,現實往往最傷人,可是要沒有那些坎坷,又怎麽能體會什麽是幸福呢,天天喝甜水,那跟喝白水也沒什麽區別了,所以,結論就是,不是偶虐呀...廢話這麽多,偶就說一次
ps,又到月底,又到忙碌,希望還能堅持承諾,汗---突然發現自己也象十爺一樣喜歡搬磚砸自己腳的金子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