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玉人穀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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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黑衣女子並不看他:“你錯了,我並非玉人穀穀主。”
    她的眼睛從看到兩人開始,就隻盯住了飛龍,招手道:“孩子,你過來,讓我看看你!”
    飛龍探出半個腦袋來,遲疑地看了看那黑衣女子,又看了看鳳舞。鳳舞歎了一口氣,他看出那女子的眼中似沒有惡意,拍了拍飛龍的肩膀:“你過去吧!”
    飛龍跑到那黑衣女子的麵前,那黑衣女子仔仔細細地將她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歎道:“像,真像!”
    飛龍眼睛滴溜溜地一轉:“像誰?”
    黑衣女子仍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像你的母親。”她微微一歎:“雖然時間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年,可是她,卻是永遠讓人無法忘懷的。”
    飛龍好奇地問:“你是誰?”
    黑衣女子道:“大家稱我為寶鼎夫人,你和我的關係……”她微微一黯道:“你也可以叫我一聲寶姨。”
    飛龍嗯了一聲,笑道:“好,那我就叫你寶姨了!寶姨,這玉人穀怎麽會建在天宮,穀主又是誰,你怎麽會在玉人穀中呢,你和我娘是什麽關係?”
    寶鼎夫人依然保持著優雅溫柔的笑容:“孩子,你這麽多問題,我倒是一下子回答不了,得慢慢說來才是。”
    鳳舞但見寶鼎夫人,眼中似隻有飛龍一人,好像當他鳳舞如果空氣般不存在似的,隻得上前一步拱手道:“可否煩勞前輩引見穀主。”
    寶鼎夫人依然不看別處一眼,隻看著飛龍笑道:“來,孩子,我帶你去見一個人,你所有的問題,要從她的身上開始才是。”
    她優雅地抱著黑貓,站了起來,親昵地拉著飛龍的手,撥開藤蔓走了進去。從頭到尾,連眼角也沒掃到鳳舞一下。
    鳳舞表麵上不露聲色,心中惱怒已極,他從來都是別人眼中的中心,便是權傾天下的喬虹,對他也是以禮相待,不敢輕忽,沒有受過別人如此的輕視無禮。見那寶鼎夫人拉了飛龍進去,飛龍卻轉過頭來向他招手道:“鳳舞,快進來啊!”
    鳳舞微微一笑,風度不失,借著飛龍這一句話,順勢跟了進去。
    走在長長的白玉甬道上,但見寶鼎夫人與飛龍並肩而行,竊竊私語,神情中說不出的親熱。鳳舞心中暗暗生奇,飛龍個性固然是天真爽朗,但那寶鼎夫人,想起自毒花蔓藤叢中初見她的第一眼感覺,就是說不出的邪異陰沉,忽然間與飛龍如此親熱,看著就是有和種很不正常的感覺。
    他卻半點也沒有覺得,他自己此刻的心態很不正常。飛龍自入帝都開始,就什麽事都由他出麵擺平,此時,事件的中心重心,卻不再是他。
    鳳舞懷著複雜的心情,跟著寶鼎夫人和飛龍,一直走到甬道的盡頭,進了一個宮室。隻見寶鼎夫人拉開一道幄幕,隻見幄幕後,卻是一塊極大的水晶,透過水晶,看到的是另一個房間。
    但見那個房間,似是一個女子的閨房,有雕花繡床,有一個梳妝台。更奇怪的是,房間正中還有一個嬰兒的搖籃。在這個詭異的玉人穀中,難道還會有一個嬰兒不成?
    這個時候,寶鼎夫人已經放開了飛龍的手,她看著那搖籃,臉色變幻不定。飛龍隻覺得整個氣氛詭異無比,不由地回頭看了鳳舞一眼,鳳舞上前一步,將飛龍的手握住,輕輕附耳道:“別怕!”
    寶鼎夫人忽然噓了一聲,眾人皆靜了一下,似一根針掉下來也可以聽得到。
    忽然間,從室外傳來一陣輕柔的歌聲:“小寶寶,快睡覺,太陽下山了,月兒上來了,小鳥兒也睡了,小兔兒也睡了,我的小寶寶,也要睡著了……”這歌聲充滿了溫柔,充滿了慈愛,聽著這樣的歌聲,若是換一個地方,換一種環境,應該會叫人不由地回憶起了童年,在搖籃邊,在媽媽溫柔懷抱中的感覺。
    可是此刻鳳舞聽著這歌聲,竟然忽然感覺到一種寒意,這溫柔的兒歌,這溫柔的氣氛,在剛剛經曆過地魔獸、攝魂人之戰的鳳舞耳中聽來,竟然是如此的不真實和詭異。
    隨著歌聲,一個白衣女子手中抱著一個嬰兒,慢慢地走進房間裏來。她的衣色雪白,她的滿頭流雲般瀉落的長發,竟然也是一片雪白。她一邊輕輕地唱著兒歌,一邊輕輕地拍著懷中的孩子,腳步放得輕輕地,似是生怕驚動了懷中的孩子。但見她微微轉身,那一刻二人都瞧清了她的臉,不由地倒抽一口氣冷氣。彼此對望一眼,兩人都是雙目瞪得大大的,張大了嘴,滿臉都隻寫了一句話:“天下竟有這麽美的女子!”
    那一刻,她的頭上是白發青絲,她手裏抱著一個嬰兒兩個嬰兒,都不重要的。這麽美的女人,隻要一個眼神,可以叫一支軍隊為她而死。什麽叫一顧傾人國,再顧傾人城;什麽叫寧不知傾國與傾城,佳人難再得;什麽叫回眸一笑百媚生;什麽叫任是無情也動人……集天下最美的詞匯,都放在這個女子的身上,也不為過。
    但見這女子滿臉盡是溫柔,那種溫柔可以把人溺斃。她的眼睛隻看在懷中的嬰兒上,似是把全部的愛和生命都付在這嬰兒上了似的。她走到搖籃邊,小心翼翼地放下手中的嬰兒,極盡輕柔地蓋上被子,再將搖籃上的紗帳放下。然後,坐在搖籃邊,輕輕地搖著搖籃,繼續唱著兒歌。
    就在她放下嬰兒的那一刹那,鳳舞和飛龍忽然握緊了對方的手,彼此都感覺對方掌心的冷汗。那個嬰兒,並不是活人,而隻是一具木偶而已。
    那女子微微轉過頭來,忽然看到了隔著水晶牆的鳳舞,臉上忽然現出一種極茫然失措的神色,眼神變得狂亂緊張起來:“啊,陽哥來了,快,快把孩子藏起來!”一邊手慌腳亂地拚命拿著被子,扯著紗帳地蓋著搖籃,似是要把那個她癔相中的嬰兒掩蓋起來。這邊亂七八糟地往搖籃裏蓋了許多東西後,忽然又緊張起來,又胡亂地扒開被子紗帳,將那個包著木偶的繈褓又扒出來,抱在手裏急得團團轉:“藏哪兒呢?藏哪兒呢?”
    飛龍嚇了一跳,忙問寶鼎夫人:“寶姨,她、她怎麽了?”
    寶鼎夫人惡狠狠地剜了一眼鳳舞,低聲道:“你還不退後!”
    鳳舞連忙退後到那女子視線看不到的地方,誰知道這樣一來,亦是有事。那女子抱著繈褓,東藏西藏了半天,終於將那繈褓藏到雕花大床上,再用被子蓋住,哪知道回頭來一看,卻不見了鳳舞的影子。驟然間,她的臉上顯出極度絕望和悲傷的神情,啊地大叫一聲:“不好了,陽哥不見了!”她的神情變得更加狂亂,不停地哭泣,在房間地狂亂地轉圈,形如瘋子:“不好萊塢,陽哥走了,他生我的氣了。嗚嗚嗚,陽哥不要我,他再也不會回來了……寶姐姐,寶姐快來啊,寶姐姐快來救我……”
    寶鼎夫人在她的神情變得狂亂的那一刻起,便已經轉過一道隱門,進了房間,一把抱住了亂吼亂抓的白衣女子,不住地撫慰:“好了,沒事兒了,寶姐姐在這裏,玉人兒別怕,別怕。寶姐姐會替你想辦法的……”
    飛龍驚駭地退後一步,鳳舞扶住了她,低聲道:“原來她已經瘋了!”
    卻是這時,寶鼎夫人手一揚,便見梳妝台上一個暗格彈出,原來暗格裏藏著一隻小小的玉鼎,暗格一開,便散發出一縷細煙來。但見寶鼎夫人抱著那白衣女子,不住輕聲勸慰安撫,但見那女子的神情從狂亂漸漸平息,過了一會兒,便伏在寶鼎夫人的膝上,慢慢地睡著了。
    飛龍指著那隻玉鼎問鳳舞道:“是不是那隻鼎裏的香煙會……”
    “會催眠。”鳳舞替她說了出來。
    “她到底是誰?”飛龍喃喃自語。
    “玉人穀穀主。”鳳舞在她的耳邊說。
    “啊!”飛龍嚇了一跳,連忙回過頭來看鳳舞:“你說什麽?”
    鳳舞淡淡地道:“你沒聽見寶鼎夫人管她叫什麽?玉人兒!寶鼎夫人看上去就是掌握著玉人穀的人,偏偏她又說自己不是穀主,又說帶你來見一個人,自然就是帶你來見穀主了。”
    飛龍瞪著眼睛,看看鳳舞又看看那已經睡在寶鼎夫人懷中的“穀主”,不知道該相信哪邊的好。
    寶鼎夫人將懷中的女子抱到床邊放下,安頓好之後,手一按,那暗格中的玉鼎縮了回去。再一按,那麵水晶牆升起,飛龍和鳳舞對望一眼,走了進去。
    寶鼎夫人幽幽地道:“你們應該知道她是誰了?”
    飛龍試探著問:“她真是……那個……穀主?”
    寶鼎夫人點了點頭:“她就是我的妹妹玉人兒,也就是列陽的第二個妻子。”
    “啊!”飛龍失聲道:“他又跑出來個妻子?”
    鳳舞注意的卻是另一個問題,心中暗忖道:“這女子竟然也敢直呼宸帝之名?”
    寶鼎夫人站起來,輕輕地放下床邊的簾子,走到矮幾邊,倒了一杯茶,對二人道:“你們都坐下吧,這個故事,要很長很長……”
    飛龍和鳳舞坐在矮幾邊,聽著寶鼎夫人慢慢講來。
    “宸帝列陽這一生中,有過無數的女人,但是他心中正式承認的,隻有四個女人。一個是柳泰的母親柳兒,當年在他寒微之時第一個真心待他的女人,雖然她早早亡故,但是在列陽的心中,卻永遠有她的位置。在建立了天宮神壇後,在神殿上的靈位之上,就留有柳兒的名字。第二個,就是我的妹妹玉人,天宮之中,除了建給紫後的月宮之外,又建了柳宮、玉宮,又在這天界之上,宮殿之外劃出一塊山穀來,專門留給玉人……”
    “還有兩個,就是我母親紫後和現在的喬虹,是嗎?”飛龍插了一句。
    “不錯。”寶鼎夫人轉頭看了看床上安睡著的玉人,輕歎一聲:“那一年,我還真是年少氣盛之時——我本是神農族族長的女兒,我們這一族,據說得了神農氏的遺傳,在種草煉藥上,都有特殊的能力。父親隻有兩個女兒,玉人兒纖弱,因此隻有我走南闖北,采草尋藥。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裏,也是前世冤蘖啊!我竟然遇上了列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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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時候,他正奔波於列國諸候之間,試圖以自己的才能,謀得一種承認,一種身份和地位的承認。我與他一見鍾情,但卻從一開始就明明白白地知道,我們之間,隻能是一種江湖情緣,你有情我有意,今朝相聚,明日天涯。那一天,他受我之邀到神農族去作客,結果,卻害了玉人兒的一生……”寶鼎夫人神情激動,似是又回到了當年之時。
    飛龍恍然大悟:“是不是他見到了玉人?”
    寶鼎夫人點了點頭:
    “他見到了玉人兒,立刻就愛上了她,那一刻,他甚至忘記了自己的野心,自己的目地,隻是全心全意地想著玉人兒。他天天跑去找玉人兒,和她一起玩,又向我爹求親。列陽啊,他要全心全意的做一件事,沒有人可以抗拒得了他。我爹對玉人兒從小就很疼愛,未免保護過甚,原是根本不許任何人親近玉人兒,可是後來,被列陽的誠心打動,終於將玉人兒嫁給了他。列陽平生第一次,三媒六聘地娶了妻子。成親了之後,列陽帶著玉人兒回到城中,恨不得象天下人去炫耀他那美麗的妻子。可是玉人兒生性怯懦,最怕這種熱鬧的場合,他們發生了婚後第一場爭執。列陽依從了他的妻子,他們另找了一個百花盛開的山穀,列陽把它起名叫玉人穀。列陽拋下了他的江山,他的兄弟,他的手下,象一個沉迷於愛情的男人一樣,眼中隻看見了玉人兒。在那裏,他們相親相愛,過了足有半年的好時光。可惜好景不長,玉人兒懷孕了……”
    飛龍不禁問道:“懷孕了,為什麽說是好景不長?”
    寶鼎夫人沉浸在回憶中:
    “玉人兒懷胎十月,一直是我在她的身邊照顧,列陽特地找了我來,隻因為柳兒難產去世,一直是他心中的隱痛。他希望以我的醫術,可以有所幫助。事實上,他並不希望有這個孩子。當年他回鄉探親,柳夫人已死,他被迫照顧了柳泰三天,隻這三天的經曆,足以讓他從此討厭所有的嬰兒。但是玉人兒自作聰明地以為懷上孩子可以多留住列陽,哪知道列陽卻希望把孩子生下後交給我,不要留下來。玉人兒實在太天真,太不了解列陽了,她一廂情願地以為隻要列陽和孩子相處久了,就自然會喜歡。所以,列陽說什麽,她隻管答應下來,卻根本沒去想其中的後果。結果,孩子生下來之後,玉人兒並沒有送走孩子,而是留下來自己照顧。她初為人母,自然一心一意,全部撲在孩子的身上,未免冷落了列陽。自那以後,他們就經常吵架。可憐的玉人兒,她隻想要過一個普通的家庭生活,卻嫁了一個從來不可能是肯過一個家庭生活的丈夫。而對於列陽來說,當初他想要尋求的幸福,卻已經完全消失了。玉人兒完全不屬於他,隻屬於那個隻會哭會鬧,吃奶撒尿的可怕的小東西。不知不覺中,列陽對玉人兒情馳愛淡,他問玉人兒,是要他還是要孩子。玉人兒最愛的,自然還是他,於是終於答應將孩子送出去給別人撫養,他們又重歸於好……”
    寶鼎夫人停了一停,忽然現出極痛苦的神情來:“玉人兒啊,實在太天真了!”
    飛龍隱隱猜到了什麽:“她沒有把孩子送走?”
    寶鼎夫人閉上了眼睛,似是重見了當日的情景:
    “玉人兒懷孕的時候,列陽又重拾起他的王圖霸業來。他在山穀中和城中往返,每一次他離開之後,玉人兒就把孩子接回來,當他回來時,又把孩子送走。可是孩子留下的奶香味卻瞞不過列陽,列陽和玉人兒一次次地吵架,又一次次的失望,終於對玉人兒說,若是她再騙他,他就永遠不回來了。那一天是玉人兒的生日,列陽匆匆自戰場趕回,本想給玉人兒一個驚喜,誰知道玉人兒正把孩子接回來,聽到列陽回來的消息,連忙把孩子匆匆藏在內室,堆上了些枕頭被子,生怕孩子的哭聲傳出來。酒宴到了一半,列陽進房中發現了孩子,他一怒之下,對玉人兒說,他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飛龍驚呼一聲:“他真的不會來了嗎?”
    寶鼎夫人冷冷地道:“他這一去,就真的和玉人兒一刀兩斷了。”
    鳳舞小心翼翼地道:“那孩子——”
    寶鼎夫人道:“自他走後,玉人兒失魂落魄,幾近崩潰。誰知道那個孩子也自那天起,就得了病,一直高燒不退。結果,就此一病不起。抱著那個孩子的屍體,玉人兒不吃不喝,就這麽抱了三天,她的頭發全白了。她一直抱著那個孩子,誰來也不放手,瘋瘋顛顛地說,孩子隻是睡著了,等他爹來了他就好了,實在是令人聞之心酸。”
    飛龍聽到這裏,已經是忍不住低聲抽泣。
    寶鼎夫人麵現痛苦之色:
    “可是孩子總是要下葬的,玉人兒一直抱著,我們總不能眼看著孩子一天天地腐爛。阿爹無奈,隻得用藥迷暈了她,將孩子下葬了。誰知道玉人兒醒來,不見了孩子,立刻就發了狂,從此,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飛龍抬起頭來,紅腫著眼睛問道:“後來呢,他就沒有回來過嗎?”
    寶鼎夫人漠然道:“就算他回來又能夠怎麽樣呢,等他再回來的時候,時光已經不能倒流,玉人兒也不能恢複從原來的樣子了。這一次,他終於走了,終於再也不會回來了。”她抬起眼看著飛龍道:“後來,後來,他就娶了你母親。”
    飛龍大著膽子問道:“寶姨,你恨我母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