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月亮的夜晚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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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耗盡畢生的忍耐力,我才控製住自己沒有回頭去看,我不動聲色地豎起手機,在反光中看見了我身後的男人。他是否穿著和鏡頭中一樣的襯衣從反光中看不真切,但桌上的確擺著對街網紅店的奶茶,手腕上也隱約戴著一塊銀色的手表。
    邊堯低頭吃了兩口菜,忽然說:“你去結賬,然後出來找我。”
    我愕然:“什麽?我還沒吃完……”
    邊堯已經站起身來往外走,為了顯得動作不那麽突然,他雙手在前兜和褲袋了反複摸了摸,假裝在找煙的樣子。兩秒之後,我聽見身後桌上的男人喊出:“結賬!”
    我忙說:“我我,我也結賬!”
    急匆匆地追出飯館後,我在大街上茫然地張望了兩圈,邊堯忽然發來一個消息:右邊。
    我見了即刻朝右邊走去,不出二十米便聽見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你他媽誰啊?老子跟你說了我不買!”
    我循著聲音奔了過去,瞧見邊堯和男人站在一個巷口,我跑到那男人身後趁他不備推了一把,他一個沒站穩朝前踉蹌了幾步。
    這是一條隔壁餐廳留給後廚通道的巷子,一頭是死胡同和垃圾箱,另一頭被我和邊堯堵了個嚴嚴實實。
    “你們是誰?有病嗎!”
    邊堯忽然怒喝一聲:“王二!你欠錢不還,以為能跑到哪去?”
    那男的愣了一瞬,說:“什麽王二,你們認錯人了。”
    我已經反應過來,從街邊拎起一根鋼管大力敲在牆上,吼道:“怎麽不是你,你欠的那十萬塊錢已經過期三個月了,上次挨揍還沒挨夠是嗎?”
    “咳。”邊堯輕咳一聲示意我戲別演得太過,但所幸旁邊老舊管道漏出的水蒸氣聲蓋過了這小巷裏的大半聲音。
    “我真不是什麽王二!,欠錢的不是我,”他伸手到懷裏去摸證件,“我叫劉承德,我可以給你們看我的身份證!你們真的認錯人了。”
    邊堯在我耳邊輕笑了一聲,隨即雙手合十,在掌心拉開一張藍白色的光網,與之相伴的是熟悉的失重感。十秒之後,黑白棋盤的世界再次映入眼簾。
    劉承德落入靈域之後,就像每一個被忽然拽進來的路人一般發著愣,邊堯大叫一聲:“劉承德!”
    棋盤對麵的他茫然道:“什麽?”
    金門應聲而起,橫穿過他的身體,將他的名字印刻在門頂。
    “你有沒有在網上做過人肉搜索,以此來威脅別人,並且給別人家的狗投毒?”我大聲問。
    邊堯手一揮,一個格子上的旗子現出象牙白的身形,是一支“馬”。馬的輪廓又忽然如同霧氣一般被打散,重新凝聚出一隻狗的形狀。
    長相神似lucky的棋子對著劉承德“汪汪”大叫,他看見此番場麵,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麽,忽然表情扭曲地笑了:“這是什麽,不會是那條狗的幽靈吧?這種爛招數也想來騙我?哈哈哈哈,那條狗死了?”
    “狗是怎麽死的?死得慘嗎?可惜我沒能親眼看見!”劉承德的五官和身體都發生了變形,他的話語被包裹吞噬在黑暗的濃霧之中,一個身材高大而佝僂的怪物破土而出,寄生在劉承德的本體上。
    那高大的怪物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與其說是像死神,其實更像個麵條人,“劉承德”的脖子向後仰倒,像是要斷掉一般,又忽然折了回來,兩顆巨大的眼珠滾動到他臉的中央。
    “邊堯!”我攤開手。
    邊堯將左手放在我手心,偏低的人類體溫瞬間化為冰冷的金屬質感,我輕輕念出了自己的名字,手握金蛟剪,等待著倒計時的最後一刻。
    自從一個月前和高帆對戰之後,我便主動將平時在劍道社的練習時間延長,也換了長度和重量都更接近金蛟剪的練習劍。但即便如此,我用起金蛟剪來也不算得心應手——金蛟剪合攏的時候,因為刃開在內部,所以隻能使用突刺的招數,而切開來後又需要雙手操作,不但對平衡感是個考驗,對於我不熟練的左手也是一個挑戰。
    劉承德所化的怪物身體裏“噗呲”鑽出兩隻細長的手,一股黑霧在他雙手之間形成了一根繩結,他仰天爆發出一陣尖銳的咆哮,隨即便張牙舞爪地撲了過來。
    “別著急攻擊,拉開距離觀察一下。”腦中的“邊堯牌新人提示音”響起了。
    我依言照做,眼睛鎖在“劉承德”身上,貼著棋盤的邊緣走位。自高帆之後的幾次戰鬥,敵方所化作的怪物體型都沒有高帆大,攻擊力也沒有那麽強,我猜測這是由一個人精神世界的汙穢程度所決定的。
    “劉承德”揚起纖細到畸形的手,將黑霧化作的繩索甩了過來,空氣被抽出一道風聲,我連忙朝旁邊大跳了兩步躲開。
    一抬頭,又見鞭子迎頭劈下,我錯開金蛟剪對準其“哢嚓”一刀,黑霧被斷開散掉,但下一秒又聚攏在一起。
    我:“什麽!”
    沒有留給我過多的思考時間,黑鞭再次淩空抽下,在黑白地磚上留下一道道焦黑的鞭痕。我左滾右滾,躲閃得十分狼狽——應對鞭子這種柔軟武器的經驗不足,在“劉承德”抬手的當下,我無法很好地判斷鞭子的路徑和落點。
    那就隻能硬剛了!我將金蛟剪一分為二,連連斬斷揮舞到麵前的鞭子,但其很快又重新聚攏,根本沒有受到絲毫損耗。
    “劉承德”的身體巨長無比,邁著比例畸形的腿朝我走來,手中的鞭子冒著濃濃黑煙。
    “繞他的後背,”邊堯說,“試試從後麵攻擊。”
    然而鞭子的攻擊範圍非常之大,我為了躲閃不得不滿場亂跑,叫喚道:“怎麽繞啊,他一直鎖在我身上,這ai也太智能了吧!”
    “少說廢話,調整呼吸!”邊堯冷漠道,“現在,從左邊!”
    我一貓腰,矮著身體一頓衝刺,鞭子在我頭頂呼呼作響。跑近之後我赫然發現“劉承德”的攻擊範圍雖然大,但也僅限於他正麵的180度,而本體移動起來其實相當笨拙。
    “劉承德”向左一轉,我立刻右跳,他向右揮鞭,我立刻朝左多跑兩步,在他尾巴後麵繞來繞去。找到死角了!我全神貫注地掌握著節奏,一邊緩緩和他拉近距離。
    “來了!”我大喊一聲。
    “上!”邊堯說。
    我終於鑽到“劉承德”後背處很近的位置,助跑兩步之後高高躍起。
    就在我騰空之時,奇妙的事情發生了——我身邊的一切似乎都被慢動作播放,“劉承德”回頭的速度緩慢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天地之間我能感覺到的,隻有手中武器的重量。當我躍升至最高點往下看時,“劉承德”的頭頂、肩膀和後背上的所有破綻好像被記號筆全部標注了出來,而整個戰鬥的全局好像解鎖過的遊戲地圖一般攤開在了我的麵前,那一瞬間甚至感受到了庖丁解牛的奧秘。
    這種前所未有的驚人感覺宛如將我的精神洗滌,又化作實在的能量注入我雙手緊握著的金蛟剪,一道金色的強光自劍尖迸發出來,一路從怪物的後腦勺直劈下地。
    之前一直無法被傷害到的黑霧在金光的照射下痛苦地掙紮,“劉承德”的後背炸裂開一道蜿蜒的裂縫——我明明是筆直下劈的,造成的破壞卻是蛇形。他外部的殼被燒焦碳化,紛紛剝落在腳邊,然後化作粉末,碾碎在我的腳下。
    我伸手揪住劉承德本人的領子,他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正拚命大叫著。
    “問他對胡先生他們做了什麽?這個情況下的精神體是十分脆弱的,不會說謊也不能反抗。”邊堯說。
    “劉承德!”我大吼一聲,“不要哭了!”
    劉承德嚇了一跳,但依舊亂吼亂叫著,我問:“你對那條叫lucky的狗做了什麽,你是不是跑去人家小區投毒了?”
    劉承德拚命地搖頭:“沒有沒有,我沒有!我隻是隨便說說的,我怎麽可能,我怎麽敢!”
    “胡說八道!在網上給人家發私信的是不是你?你做了什麽最好老實交代,快點!”
    劉承德邊哭邊說:“我真的沒有下毒,我隻是,我隻是發了幾個帖子,錄了個虐貓視頻,也沒賺幾個錢,我發誓!”
    我聞言一愣,鬆了手,劉承德滑落跪在地上,口齒不清地交代道:“是真的,我在暗網上看到有那種視頻,說拍攝還可以賺錢,就去申請了。他們,他們帶來的貓都是買的,或者是沒人要的流浪貓,不是別人家的寵物貓。”
    “但是當時集會出現的還有很多其他人,不止我一個,我也隻是湊熱鬧的!”他哆哆嗦嗦地不停說,“而且我發的那些私信都隻是隨便說說,我沒有真的去投過毒。”
    我皺著眉頭:”你所說的這個暗網叫什麽?“
    劉承德口齒不清道:“叫露……露娜替……是個英文單詞我不會拚。”
    我:“l?”
    他抬起臉來點點頭:“好像是這個。”
    我又問:“組織你們集會錄視頻的這個團體,都是些什麽人?”
    劉承德搖頭道:“我不知道,我隻是一個低級會員,也隻參加過這麽一次聚會。高級會員都是注冊時間夠長、而且消費級別夠高的,他們還有很多別的板塊和活動,虐貓虐狗區隻是其中一塊。”
    眼看著也再問不出什麽內情,隻有劉承德在麵前腳邊抽抽搭搭地一直哭,他嘴裏懺悔的內容令我作嘔。
    “他說的是真的,”邊堯說,“走吧。”
    “嗯。”我將金蛟剪收攏,用劍背靠了一下他的額頭,劉承德雙目即刻放空,也停止了哭泣——這是邊堯作為空間主的力量。
    白光乍現,一陣眩暈之後,本世界的景色又回到眼前,街上的喧鬧依舊,劉承德本人好像睡著般靠在街角牆邊坐著。
    我和邊堯先是匆匆離開了現場,在附近稍微饒了一下才往學校的方向走。在回家的車上,我問他道:“所以關於投毒的事線索又斷了,接下來要怎麽辦?”
    邊堯沉思了一會兒,說:“這下看樣子真的隻能求助專家了。”
    我驚訝地看向他:“啥?還真有專家哦,我以為你之前是隨便說著玩玩的。”
    邊堯露出一個古怪的表情:“如果可以,我也很不想找他。隻可惜,如果是關於狗的事,就沒人比那家夥更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