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還寒的霧天 (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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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謔,一下子信息量有點大……我們來整理一下目前所知道的情報吧。”我抽出一張紙,在上麵畫到:“首先,我們現在我們知道了一件事,那麽就是sip或者說‘自殺無痛’這個團夥是什麽。”
    “這表麵上是一個線上跑團遊戲的組織方,但比起娛樂性質的桌遊,這個組織放出了高額的現實獎金誘惑參與者加入,之後又通過某種不知名的藥物控製使得參與者不得中途退場,要麽贏,要麽死。最終,有財力購買特殊遊戲道具的人會為了性命氪金,而沒有財力的死亡角色會為了一個莫須有的獎金按照要求留下公開的遺書,為這個跑團做廣告宣傳,以吸引更多獵奇、好奇的青少年。”
    我說完這一番話後,感覺自己頗有點邊堯推理的風采,正得意洋洋地看向他準備挨表揚,卻發現他一臉魂不守舍的樣子。
    “你怎麽啦?”我問,“你怎麽抑鬱了,是不是你不知道跑團遊戲是什麽,要不要我給你科普一下。”
    “比起那個……”邊堯有氣無力道:“我比較想你給我解釋一下我以後要如何麵對我爸。”
    “啊……你說那個啊……不是情急之下的對策嘛。”我說,“況且你不是一向都和你爸不對付、不想多和他來往嗎?難道說你親眼見過這些失去親人的案例之後醒悟了,決定和家人重修舊好?”
    “信不信我立刻讓你家裏失去親人?”邊堯手撐在我腦袋上來回搖。
    “哈哈哈哈……”事到如今,我早免疫了邊堯這些不痛不癢的威脅,頂著一頭亂毛拽他:“我是在幫你保守秘密好嗎?別裝死,快點來討論案情。”
    邊堯爬起來,看了看我手中的紙筆,嫌棄道:“你畫的這是什麽。”他將紙翻了一麵,畫了幾個框架和線條,說:“首先,我們目前一共有四個委托人,其中三個自殺的時間非常相近,我們可以初步判斷他們同是被上一個劇本被淘汰的玩家。他們分別是……”
    “受害者1號,男,14歲,也就是我們目前了解最多的小傑。小傑家庭狀況不理想,單親媽媽帶著兩個上中學的兒子,為獎金參與遊戲的可能性極高。他雖然年紀小,但智商和天分都很不錯,並且根據他哥哥的說明——小傑是奧數班的常規隊員,邏輯思維優秀,心理素質過硬,所以第一次參加跑團就連過四關,但很可惜並沒有走到最後。”
    “受害人2號,女,15歲,初三,她的母親是發起委托的主委托人。這位委托人也是單親媽媽,平時工作很忙,但所幸女兒學習什麽的都很自覺,她也不特別操心。根據委托人交待,她女兒在學校沒什麽朋友,平時基本不見女兒和同學聚會出去玩,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自己百~萬\小!說上網,所以她才會在第一時間懷疑女兒是在學校被霸淩了。”
    “受害人3號,男,19歲,高三,他的父母因為看見了主委托人在網上發布的自己女兒的遺書,驚覺遺書格式和自己兒子那怪異的遺書十分相似,所以才加入了委托。他們表示自己兒子在學校人緣還不錯,平時都不著家,整天就知道在外麵玩,因此成績不太好。之前高考失利留了一級,正在複讀,但孩子平時看著很開朗,並沒有覺察到什麽心理問題。”
    我插嘴道:“雖然根據描述,這兩個孩子的性格非常迥異,但這兩對家長對小孩的了解……尤其在學校裏生存狀況的了解都不太多啊。”
    邊堯點點頭,接著說:“受害人4號,男,剛過22歲生日,大學生,也是年紀最大的受害者。他的死亡時間更早……早大概一個半月的樣子,遺體早已火化,葬禮也是近一個月前舉行的。受害者死前剛經曆過失戀的打擊,剛失戀那陣子,他在朋友圈刷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屏,盡都是傷心、買醉的言論。所以他的家長在看見主委托人於網上發布的信息之前,並沒有對小孩的死亡產生那麽大的懷疑,還以為他是為情傷所想不開。不過由於他的遺書也淪於相同的格式,並且提到了sip這個後綴,所以我們暫且判斷他為上一個團淘汰的玩家。”
    邊堯用筆將受害者2號和3號框在一起:“並且值得注意的是,這兩個孩子雖然年紀不大,卻已經不是第一次跑團了。”
    我恍然道:“剛才那個網友說:‘除了他和小傑之外,這個團沒有新人’。”
    邊堯點點頭:“沒錯。”
    “那麽這就很奇怪了,如果這個遊戲真是通過藥物的控製迫使玩家一直參與遊戲直到最後,又怎麽會有老玩家呢?這幾個人很明顯之前通關過,那為什麽好不容易通關,卻又回頭再次加入到遊戲之中呢?”
    “有兩個可能,”邊堯很快說,“可能性一,就是暫時的通關並不是永遠的通關,組織方大概還有什麽把柄或工具迫使這些玩家不斷返回遊戲。”
    我點點頭:“比如那個網友提到過,如果小傑等人‘不按照要求領取懲罰,屆時藥物發作依舊是死路一條’。假設這個藥物是一種慢性毒藥。但如果你通關並且在一定時間內服下解藥,就可以活下來,但也許這個解藥也是有時效性的,如果不是不斷地參加遊戲並且持續獲得解藥,最終等待玩家的還是死亡。”
    “有可能,甚至搞不好,這種藥物還帶有一定的成癮性。”邊堯說,“而第二種可能性是,所謂的獎勵也是真的。”
    “獎勵?你說那個什麽章節寶箱?”我問,“可是r說他們家沒有收到任何獎金或是撫恤……啊!有沒有可能小傑指定的受益人另有其人,不是他的哥哥或媽媽。”
    “不太可能,你回憶他遺書的內容——‘沒有我的話,哥哥和媽媽都會過得更好’,很明顯他最牽掛的是家庭。而且知道他的死亡可以為家人帶來收益,也對他選擇自殺這一極端手段起了一定的促進作用。”
    “而且這幾個家庭的物質條件都不算太好,兩個單親媽媽,其他的……嘖,這還不知道,需要和委托人查證一下。”我說,“那你說獎勵是真的是什麽意思?”
    “假設你是一個被淘汰了的玩家,在藥物的迫使下,你或主動或被迫地選擇了死亡,和你一起參加遊戲的人同你並沒有現實的交集,至於你指定的受益人有沒有收到獎金,根本不會被揭穿。”邊堯說。
    我點點頭:“沒錯,我也是這樣想。”
    “但是,”邊堯話鋒一轉,“通關的人卻會實實在在地收到獎勵,這種獎勵的金額一定非常巨大,或者對於青少年而言十分誘人,才使得這些幸存者忘記彼時被藥物、被遊戲、被懲罰支配的恐懼,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回到其中來。”
    邊堯手中的筆尖在紙上戳出好幾個墨點,又說:“我比較傾向於第二種猜測,因為如果單純是被藥物脅迫,那麽總會有人耐不住和家人或警察報告。但如果他們心中存著或者獎金的僥幸或是貪念,想要留在遊戲中的欲望會更強一些。”
    “說到底,受害的孩子們年紀還是太小了,不然也不會被控製得如此徹底。”我歎了一口氣。
    邊堯搖了搖頭,不知是不讚同我對年紀的評價,還是別的什麽。他說:“這就和賭博一樣,是一種癮症,不是簡簡單單就能靠自己的力量走出來的。”
    想了想,他又補充道:“別忘了,這些孩子身上還有自殘的痕跡,之前翟齊說到的那些也要納入考慮範圍。這些遊戲必定牽涉了一些現實的任務,這些現實的任務會使得玩家同周遭人溝通減少,自感孤立無援,並且習慣疼痛、傷害的感覺,甚至習慣‘死亡’這個概念。參與者在遊戲中越陷越深的同時也接受著某種洗腦,這種洗腦不斷加深參與者的孤獨感、空虛感,讓參與者覺得自己在現實世界毫無價值,並且將死亡無痛化、神聖化。也就是為什麽到了遊戲內角色死亡,需要玩家犧牲的時候,他們幾乎沒有怎麽反抗就接受了這個安排。”
    我聞言沉默了一會兒:“那我們來思考一下,這個sip組織到底有什麽目的要進行這樣的事吧……玩家死亡能對他們帶來什麽好處麽?難不成真是r所說的,為了在某個小眾獵奇的圈子裏出名?”
    “一百萬。”邊堯說,“一張複活卡是一百萬,一百萬就是一條人命,我相信會有很多人願意花這個錢的。如果有複活卡,保不齊還有什麽其他可以氪金的遊戲道具,加個血十萬,提高個技能點二十萬,諸如此類的。”
    “另外一方麵……l裏那些被拍出高價的自殘照片,沾血遺物和遺書,以及受害者生前最後一段影音記錄甚至信息交互,產出口一定就是這個sip組織方。”邊堯在紙上把整個利益鏈條全部勾畫了出來:“遊戲內玩家會氪金,玩家報廢之後還可以販賣遺體,有大量的變態在暗網中潛伏並且為此買單,使得sip組織在遊戲外再次牟利。”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道:“甚至……即使玩家死亡,也會不斷有新的玩家源源不斷地加入進來,因為幸存者偏差。”
    我恍然道:“幸存者通關後如果真能獲得獎勵,難免不會在學校裏吹噓,那簡直就是一個行走的宣傳機器——畢竟一個中學生能夠通過玩遊戲暴富是非常有吸引力的一件事。尤其如果你成績不好,或者家境不好,能夠直接玩一玩遊戲就發財,很難不動心吧。”
    “還有就是你之前提到的,遇害者的公開遺書也會使得一些青少年產生了一種類似探訪鬼屋的獵奇心理。隻是這些人一旦選擇加入遊戲,吃下sip組織方提供的藥物,那麽就被牢牢套死在了這個輪回裏。”
    這樣就完全說通了,寒冬裏我背後浮起一層薄汗又迅速涼透,我說:“這次的委托性質,好像比以前都還要更加惡劣,這已經不是個體的惡,而是一個有組織、有規模的大惡。”
    “沒錯,而且這個遊戲此前已經不知道進行了有多久……一般而言,如果自家小孩留下遺書自殺,並且周遭沒有嫌疑人的話,連警方也不會立案,更別提引起大規模的警覺。隻不過這次忽然一個章節淘汰了太多人,所以才讓這些家人發現了彼此,察覺了異樣。”
    “這就很難辦了,”我說,“之前我們商量了一番,發現和受害者家人進行溝通不見得能套出更多線索。現經過了這一頓猜,又發現和幸存者聯係上的幾率也很渺茫……那我們該怎麽辦啊?”
    邊堯雙臂雙腿一伸,“哐當”一聲倒下了,哀嚎道:“可不是,我們目前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證據,有的隻是和一個陌生網友的聊天記錄罷了,能有什麽用?”
    我倆攤在屋裏沉默了一會兒,窗外草坪上的路燈都熄滅了,窗戶上凝結著白霧,耳邊再聽不到屋裏其他人走動交談的聲音——夜色已深,大部分人都睡了,我難免覺得胳膊有些涼。
    “我覺得有點恐怖。”我說。
    邊堯看了我一眼:“需要幫你sancheck嗎?”
    我“哈哈”幹笑了幾聲,又想起一事:“話說,這個藥物是通過什麽方式發放到玩家手中的啊?組織方怎麽能確定玩家是真吃了這藥?就算是錄視頻為證好了,那我把藥替換成一個長相差不多的維生素片,誰能知道?”
    邊堯驀然坐起身來瞪著我:“藥是當麵交付的?”
    我順著說:“有可能吧,至少得當麵看著對方吃下去,這樣比較放心,或者有個什麽檢測的方式。”
    邊堯說:“那我是不是可以認為,如果我選擇加入遊戲,就一定會有一個sip組織方的人出來和我見麵,並且當麵把藥遞給我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