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何處相思明月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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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禦錦預留的各種機關埋伏幾番耽擱下來,我們畢竟沒有追上禦錦。他逃到了屬地滄海郡。這下可好,滄海郡易守難攻,禦錦看樣子是打算長期耗上了。
我看著滄海郡高大的城牆,一時無語。
雷澤追擊禦錦一連七天,他且戰且逃,卻不慌不忙。顯然早就有所準備,就這麽一路逃回了他的屬地滄海郡,我們大軍圍困滄海郡半個月卻一無所獲。滄海郡向來富庶,水草豐肥、沃野千裏,恐怕就算再困一年也沒問題,倒是我們的軍隊,根本不可能在這裏駐紮這麽久。
必須承認,禦錦是個軍事天才,而且算事自有一套獨門功夫。這次我和雷澤合力也沒有捉下他,老實說我頗為佩服他的用兵能力。此人多年位居北國重臣,可不是隻靠巧言令色就辦到的。
若水和他這樣的聰明人在一起,也許會幸福吧?
然,當雷澤說出她出賣我的那一刻,我的心卻經曆了天崩地裂一樣的苦痛。昏昏沉沉中,我幾乎以為是活不出來了。
是,我隻不過是人人殺之而後快的天南毒龍。誰都可以出賣我,誰都可以……但,怎能是若水?經過了這麽多的生死大劫、紅塵悲歡,我本來以為已經和她相知於心。事到臨頭,我才知道這一切竟是虛空!
蒼天嗬!
隻是虛空而已,那麽生生死死,卻又如何呢?
然,總不能壓下心頭那一股冤抑之氣——我總要見著若水,當麵問個明白。
我不知道是怎麽挨過和雷澤的那場決鬥,接著是日夜不停、快馬加鞭追擊禦錦。也許,支撐我的,隻是那麽一點隱約的固執渴望……
若水啊……
我全身滾燙、神誌昏眩,有時覺得閻羅王隨時可以要我去作客。也許是家傳武功的原因吧?孟家獨門絕學算是一種極度強悍霸道、而且比較好練的武功,但也不是沒有代價。速成的結果就是內力不穩,極易走火入魔。大伯父孟堅就是因為聽到蘭的身世之謎外瀉、孟家被人恥笑,走火入魔之下,活活氣死。而蘭的死亡,也是因為驟然聽到我的死訊謠傳,悲痛之下嘔血而亡。看樣子,這一次要輪到我了。
其實也沒什麽不好……但,我要先見一見若水,把話說清楚……現在,我還不可以死。我原是立定心意,要把若水當作妹妹嫁出去的,那是我對蘭的追悔。如今,若水心中是有了一個男子,但卻要殺我了,這樣的難堪驚痛,遠遠超出我的忍耐。
嗬嗬,萬事成空……父親要殺我,蘭背叛了我,天下視我為凶魔,如今,輪到若水……
難道,一切都是不可相信,一切都是我的奢望,我甚至不能擁有一點溫情?
畢竟不能趕上禦錦,我大病了一場。整個人困頓欲絕,是雷澤救回了我。
雷澤似乎很擔心我,我很感激他。
那天夜裏,他抱著我,說了很多。甚至用武將少見的溫柔親吻著我。我迷迷糊糊聽著,頭痛如裂,神誌昏茫,無法開口回答,無力反對,但我心裏清楚。
這冷酷威嚴的大將,抱著我的時候,竟然細膩溫存得可怕。我不知道他明銳如電光的眼神下麵,是怎樣令人惶恐的熾熱情意。
幸好,當我病愈,麵對我的時候,他隻是一派沉穩,什麽也不肯說了。
這個人的寂寞驕傲,畢竟如我一樣。
他明白我的心。我看著他的時候,也如同看到了鏡子裏麵另外一個自己。
那樣無可寄托的熱情、無可奈何的寂寞。
我隻不過是南朝過來殺他的人,他明知如此,卻還是誠心待我。雷澤不是個好相與的人,能讓他如此看得起,其實也算少見。這個威凜肅殺如上古神兵的北國大將,堪稱當世英雄,竟成了我難得的知己。
可惜,他要的東西,隻怕是我給不起的。
可笑啊,難得遇到真心對我的人,竟是我的敵人。
“以滄海郡的地形,強攻硬打也不是辦法。恐怕損兵折將,也沒什麽收獲。我們得想個巧招。”雷澤不知何時走了過來,站在我身邊。
我們圍攻滄海郡已經好幾天了,卻還是一籌莫展,反而折損了不少兵將。看來不出點超乎尋常的招數,按照常規戰的打法,根本很難攻下來。不行,我得找到禦錦布防的弱點。
其實,留下禦錦,反而可以牽製雷澤,並非壞事。不過,禦錦劫走了若水,我必須想辦法救回她。至於其他事情,隻好以後再說了!
我想了一下,說:“反正著急也沒用。我在周圍走走,看看地形,想一下有沒有什麽辦法。”
雷澤遲疑了一下,點點頭:“也好。這幾天你太急了,走動一下可能反而比較好。但最好小心一些。”
我點點頭離去,走了一會,忽然發現他今天的口氣竟然溫柔得可怕。搖搖頭,我不願仔細想下去。
我給不起的癡心,卻也不願折損。隻因我已太明白那番苦痛!不想令他失望,但,雷澤注定要失望的。
自從蘭死後,我已恨絕了北國。若非他們旨在征服南朝,培養出雲九霄作為臥底,我又怎會經曆這番家破人亡的離亂。或者,雷澤的多情對了我一人,可他的嗜殺無情卻是要橫掃天下。
他就算隨隨便便提刀風前,也有一番山藏海納的驚人氣勢,俊偉如天神。但我知道,他不是我要的。
我沿著滄海郡外曲折蜿蜒的山路,深一腳淺一腳地慢慢行走,一邊走一邊苦思冥想破城之策。
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一個天真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深思:“大姐姐,我的小竹笛不小心掉到山澗旁邊去了,我沒辦法。你可不可以幫我撿起來?”
原來是個大眼睛的小牧童,騎在牛背上,眼睛眨呀眨的,雖然衣著破爛,樣子倒是很可愛。
我再怎麽心情不好,看著這小孩,也被引得微微一笑,說:“在哪裏?我幫你撿。”
小牧童伸出髒乎乎的小手,指了一下下麵深穀中的山澗附近。我凝目一看,果然隱隱約約有隻翠綠的竹笛躺在亂石中。
以這個高度,小牧童自然是沒辦法了,對我卻實在容易得很。當下點點頭:“好,我給你撿起來!”
小牧童歡呼一聲,說:“大姐姐真好。”
我微微一笑,心頭忽然有點感慨:如果是以前的我,多半會懷疑這小孩是不是什麽對頭派出來的,山澗中是不是藏了什麽毒計陷阱。不過現在我什麽都不在乎,好像反而比較自在。這樣平靜自如的心情,好像我已經久違了。
小牧童看著我就待下去,忽然說:“大姐姐要小心哦,那個山澗很深,水很急的。下麵直通一條暗河,連著海的那種,如果掉進去,就沒辦法了!”
我聞言心頭微微一動:暗河?!
刹那間,我混沌的腦海中好像閃過了什麽,但我一時半會也說不上來。搖搖頭,我不再多想,飛身而下,為那小男孩撿起他的笛子,幾個起落之下,回到上麵,把笛子交給小牧童。
小牧童歡喜已極,接過笛子,很崇拜地看著我:“大姐姐好厲害啊!你是不是仙女啊,怎麽會飛呢?”
我啞然失笑,說:“我可不是什麽仙女!小兄弟,別玩了,快回家吧。這一帶正在打仗,兵荒馬亂的,你一個小孩子,別再亂跑。”
小牧童搖搖頭,滿不在乎地說:“打仗啊?沒什麽,我早就不怕了。這裏是我們和鄰國交界之地,反正經常打仗的,沒所謂啦。現在也不過就是換了人又打,我們早就習慣了,日子還是要過!不放牛,我們可沒辦法。”說著伸出手臂給我看:“大姐姐你看,我的手上也挨過一刀哩!我都沒哭!”神態頗為自豪。
他手上果然有道很深的刀痕,沒被砍斷都算幸運。
我歎一口氣,拍拍他的頭,說:“好小子,你長大了也是個好漢吧。”這一帶的民風,果然強悍異常。這些年北國壓著南朝打,可不是沒有道理。
小牧童道了謝,歡歡喜喜的騎著牛走了。我看著他的背影,總覺得想起了什麽,卻捉摸不住。無意識中,我的眼掃過那條山澗,心頭忽然一道電光閃過!
——不錯!暗河!
有暗河直通入海!滄海郡就在海邊,那麽,這條暗河是不是也穿過了滄海郡?果真如此,禦錦的守護再厲害,也防不住我了!
我心神一振,一躍而起,趕緊回程,打算要雷澤找附近熟悉地形的船家問個清楚。
密室中。
我和雷澤屏退了士兵,隻留下船家問話。
“暗河?那可惹不得!”請來的船家一邊說一邊發抖。
我和雷澤幾乎是異口同聲追問:“為什麽?”
船家拚命搖頭,神色恐懼:“那條暗河裏麵據說住了一條上古冰龍,是以河水陰寒無比,掉進去的人都要被凍死的。絕對有去無回,沒人知道它中間還經過了什麽地方!”
我這個人向來是不信這些鬼神之說的,什麽冰龍我可不信邪。不過,船家說河水很冷倒恐怕是大實話。就是我幫那牧童撿起竹笛的時候,一接近山澗,都覺得奇寒異常。
這麽說來,恐怕也沒人知道這條暗河到底是不是流過了滄海郡。而且就算經過了,河水當真冷到足以凍死人的份上,也就不適於大軍潛入了。即使我和雷澤可以仗著武功深厚挨過去,恐怕那些普通士兵也受不了。
如此說來,這條暗河也沒什麽用處,我怕是要空歡喜一場。
雷澤皺皺眉頭,揮手讓船家下去。我還是有點不甘心,阻止了他,說:“再等一會。”卻也一時提不出什麽別的問題,隻是苦思冥想。
不管怎麽說,我至少得搞清楚暗河是不是流過滄海郡。
忽然,我心念一閃,想到一個關鍵之處,當下詢問船家:“你應該去過滄海郡吧?一般來說,滄海郡的天氣比起外麵怎麽樣?”
——滄海郡靠近海洋,按理說應該屬於冬暖夏涼的那種氣候。不過,如果暗河真是冷得這麽可怕,絕對會對滄海郡的某些地方造成影響,引起局部氣候反常。
船家點點頭:“回軍爺的話。小人是本地土著,沒打仗的時候經常到滄海郡去賣魚,對那裏還算熟悉。其實郡中天氣很好的,除了黑風林一帶比較苦寒,其他地方簡直不像北方,好過得很呢。”
我微微一笑,心下暗喜:看來有門道了。黑風林氣候反常?比較苦寒?好得很!恐怕那裏就是暗河經過之地!
當下雙眉一揚,急忙問:“黑風林?那一帶有水脈麽?”
船家搖搖頭:“這……好像沒有,那裏的樹都是些小灌木,長在大石頭上。其實根本就是一片大石山!那麽冷的地方,能長得出什麽東西來?倒是有個雕刻得很神氣的石龍。聽老輩子們說:石龍動,滄海滅!據說是上古時候被天帝囚困的妖龍呢!那條石龍附近終年積雪,奇寒無比,而且黑風沉沉的。最奇怪的是石龍的嘴是雕空的,常年吐著刺骨寒氣,也沒人敢過去細看。所以那裏叫做黑風林啊!”
——這條石龍恐怕有些古怪!
我和雷澤對望一眼,讓那船家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