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1、天降橫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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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音未落,一支冷劍刺向她的頸處,鮮血飛濺中她昏倒在地……
    她是斛律府的三小姐,名曰斛律婉蓉,父親是北齊的大將軍。她酷愛音樂,愛彈瑤琴。隻是今日上午,她的《漢宮秋月》未及彈完就遭遇了山崩地裂。
    太慘啦!一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三十七口人瞬間死於刀下。這場災難來得太凶太猛,幾乎無任何征兆。
    父親斛律光是回京催軍餉的,剛剛到家不到兩日。他在晉陽修築城堡,工事和地道,眼見工程即將收尾卻不見軍餉的影子。士兵們馬上就要沒飯吃了,工程不得不停工。
    但軍餉一事卻很難辦,因為五日前發出的軍餉被悍匪劫掠,皇庫暫時無銀。
    斛律光急得團團轉,他可是雷厲風行的人,來不得半點拖遝。如此下去,何談養兵?何談備戰?
    焦頭爛額的他走了不是不走也不是,十分窘迫。
    如此情景是北齊建國以來從未出現的狀況,這與新近登基的皇帝高緯的政治腐敗不無關係。斛律光正為北齊的國運擔心呢,沒想到睛空霹靂,始料未及的災難一瞬間降臨了。
    臘月十九巳時,斛律府突然被八百禁軍包圍,這些禁軍闖入府中見人就殺,逢人便砍,殺完了人又在院內堆起十堆火……
    殺戮後,禁軍統領魏光作了核查:斛律府死亡者中包括大將軍斛律光、大夫人、二夫人、一個兒子、兩個女兒,其餘皆斛律府中的侍衛和下人。
    熊熊大火燃燒了一夜,黎明時,斛律府的所有房屋隻剩殘垣斷壁,四周的圍牆盡燒殆盡,即便府中有僥幸者恐也難逃大火。
    次日辰時,一個年青的公子悄悄地來到斛律府的後院,看到往日威嚴的斛律府已成廢墟,他渾身顫抖,淚落如雨。這個萬分悲痛的年青人是當朝宰相秦浩的二兒子秦江月
    上元夜,斛律婉蓉去街市觀燈,在鹿鳴街斛律婉蓉被一個小男孩撞翻在地,裙子被地上的樹枝刮破。她的侍女大聲怒罵那個小男孩。斛律婉蓉怒斥侍女,讓她原諒那個小男孩。當時,正好秦江月在現場,他被斛律婉蓉的大度所感動,向她投去敬佩的目光。
    斛律婉蓉剛好起身,她嬌好的身姿與麵容讓秦江月眼前一亮:修長的葉眉下一雙亮眸如微波閃動,俊俏的鼻子配著小巧的櫻桃嘴,嬌嫩可愛。上著紅玫瑰緊身袍,下罩翠綠煙紗散花裙,腰間用金絲軟煙羅係成一個大大的蝴蝶結。鬢發低垂斜插碧玉釵,體態妖嬈。
    看得出裙上的這個小洞極大地破壞了她節日的喜悅,她有些鬱鬱不樂。
    民間有個最大的忌諱就是上元日衣服破口,衣服破口是不吉利的。如今,這位小姐正遇如此尷尬卻沒有動怒。感動之餘,秦江月竟然替小男孩向斛律婉蓉道歉,還掏出銀子要替小男孩賠付,斛律婉蓉拒絕了秦江月的道歉和賠付。
    如此美麗如此高潔的小姐,令秦江月心跳不已。
    斛律婉蓉被她的侍女扶著向前走了,莫名失落的他卻留在了她剛剛摔倒的地方。黑黑的地麵上赫然閃著一點白光,癡迷中的他急忙彎下腰去,拾到手中一看,原來是一個繡著梅花的手絹。
    他確定此梅花手絹就是斛律婉蓉的,便追了過去。怎奈踩高蹺的隊伍敲鑼打鼓地迎麵走來,他與斛律婉蓉被人群隔開了。
    但他沒有放棄,一鼓作氣、緊追不舍。
    隻是,在距離斛律婉蓉一百米遠時,斛律婉蓉走進了斛律府。
    經過打聽他方知風清玉潔的小姐乃是斛律光大將軍的三女兒斛律婉蓉,但他並沒有將這塊手絹委托門侍,他想親手交到斛律婉蓉的手上。
    二十多天來,他日日徘徊在斛律府的門前卻一次也沒見到斛律婉蓉的半個身影。他有些絕望了,他甚至認為斛律婉蓉除了節日不出府門半步。
    在黑暗的十九日秦江月在悲愴和寒冷中守了一天一夜,他手捏梅花手絹,向天哭訴自己痛苦和悲哀。
    他腳下的地在顫抖,月亮一如他的悲傷也遮在雲霧中,他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的愚蠢行為破壞了天相?
    冷風陣陣襲來,他單薄的衣服被打透,牙齒凍得格格響,但他不想回去。
    回家幹麻?他怎麽能睡得著?他心都要碎了。他一定要守在這個地方,他要知道他心儀的女孩倒底怎麽樣了?雖然他的心在告訴他,美麗的女孩已喪生火海,但他就是不願離開。
    連餓帶凍,連悲帶恨,他暈倒了,他趴在了牆基上。
    過了許久,他被後半夜的冷風吹醒,體會到身下的冰冷方知自己趴在在斛律府的斷牆上。
    絕望透頂時,他看見一個黑影向他這邊慢慢地爬來。
    “斛律府的人嗎?”秦江月很震驚,心懸到了嗓子眼,他向四處望了望,看到四處無人馬上問道:“何人?”
    “我……”
    一個微弱的聲音傳來,那聲音細到不仔細聽幾乎聽不到,他心下狐疑,“他是誰?”
    他忙向前走了兩步低頭望時,卻見此人已無聲無息。
    他蹲下身子用手扶動她的臉,從還未燃盡的火光中細看此女:“啊……”
    他大驚,她不就是斛律府的三小姐嗎?
    斛律婉蓉已奄奄一息,他心如火焚,馬上將她的身子放在自己的後背向家中跑去。
    他使勁地跑,跑得滿頭大汗,渾身濕透。他覺得隻有他跑得快他才可能從死神手中奪回斛律婉蓉的生命。
    終於,他跑到了秦府的門前,敲開大門後他將昏厥的斛律婉蓉放在了平時招待客人的西廂房。
    他為她拭去脖頸處的血,為她剝去大火燃燒後的衣服殘片。
    天明時,他為斛律婉蓉請來了著名的郎中邱以。邱以是秦江月的表叔,京城裏著名的骨醫。他為斛律婉蓉清洗了傷部,敷上藥貼,又為斛律婉蓉切了脈開了藥方。
    秦夫人對這個死裏逃生的小姐非常盡心,從早到晚都是她在給斛律婉蓉喂水喂藥,為了救活斛律婉蓉她消瘦了許多。
    隻是斛律小姐仍在昏迷中,讓秦夫人的擔心日益加重。
    “這個孩子沒救了……”秦夫人在斛律婉蓉昏迷第四天絕望地說,“可惜她父親一世英名,到頭來卻落得家破人亡……”
    斛律婉蓉昏迷後的第五日早晨,秦夫人正在擦拭眼淚,斛律婉蓉發出聲音:
    “請問夫人……這是什麽地方?”
    “秦府,”秦夫人十分驚喜,馬上回答了斛律婉蓉的問話,“好孩子你可醒了!”
    過了一會兒,斛律婉蓉說話的聲音稍大了一些:“秦府?你家老爺姓秦嗎?”
    “是啊,我家老爺姓秦,我是秦江月的母親,”秦夫人欣喜地笑了笑,“你認識他吧?是他把你背回來的!”
    “他……他是秦江月?”秦夫人說的那個名字她聽起來是那麽陌生,她一點印像也沒有。
    “夫人,請告訴我,我怎麽會來到貴府?”
    “啊……”秦夫人大驚,斛律小姐失憶了!她馬上皺起眉頭,心神不安起來。這個孩子太可憐了,她被突發的事件嚇傻了,忘記以前的一切。但她馬上鎮靜了,“不要多問了,你的身上有傷,你要好好養傷……”
    “我身上有傷嗎?……為什麽有傷呢?”
    “唉……”秦夫人一時語塞,悲切地長歎一聲,她不知道怎樣回答斛律婉蓉的問話,昏迷初醒的她怎麽能接受殘酷的現實?想了想她答道,“你在外麵走的時候不小心被一輛馬車撞了,你摔在地上受了傷。”
    “啊……”斛律婉蓉很驚訝,“我怎麽不知道?”
    正在這時邱以來了,他見斛律婉蓉已蘇醒非常高興:“小姐蘇醒了?”
    “是的……”秦夫人急忙接過話去,“隻是……”
    “嗯……”郎中見秦夫人欲言又止,馬上問道,“有什麽不好嗎?”
    “她失憶了,她不知道以前都發生過什麽。”
    郎中沉思了一會兒,道:“她傷到後腦了,隻有傷到後腦才有可能失意,但這不要緊的,很快就會恢複的。”
    “能恢複?”秦夫人聽邱以的一席話很高興,頓時免去了心中沉甸甸的痛苦。她可不希望斛律婉蓉像植物一樣生活在夢幻中。
    “得一點一點地恢複,”邱以慢慢說道,“她的記憶不可能像她的劍傷和燒傷那樣好得快。”
    “隻要能好就行!”郎中的話像一盞燈照亮了秦夫人的憂鬱的心,她的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
    如今,斛律婉蓉臉上、身上的燒傷已結痂沒出現潰爛,秦家人都很高興。他們誰也不曾想到她的燒傷好得這麽快。
    “斛律小姐臉上的黑痂幸虧落在嘴角下麵,不然,就毀了相貌。”邱以有意無意地說出了這麽一句話,好像在安慰秦夫人。
    秦夫人因這幾天都在斛律婉蓉的身邊轉悠,看慣了她右嘴角下邊的那塊黑痂,所以她不以為然地說:“不在臉頰的兩邊就好,嘴角下邊沒人注意。”
    說話間,秦江月也來探視斛律婉蓉的傷情,見她已經睜眼,十分的驚喜:“她醒了?”
    “醒了!”秦夫人答道。
    他湊到斛律婉蓉的身邊問:“小姐,認識我吧,我叫秦江月。”
    “不認識……”斛律婉蓉表情木然,眼神有點呆滯。
    “不認識?”秦江月一愣,“上元日,你沒去看燈嗎?”
    “看燈?”斛律婉蓉顯出很迷茫的樣子,“沒去啊!”
    這時,秦夫人發了話:“江月,不要問了,趕緊把粥拿來吧!”
    這句話提醒了在場的每一個人,大家隻顧高興了,忘了饑餓中的病人。
    飯來了,是很好的營養食品:粟米粥、油酥餅、煎蛋、鹹魚和小白菜。
    斛律婉蓉在眾目睽睽中,大口大口地吃起來,現在她的心眼裏隻有一個感覺:“餓”。
    很快她就吃掉了一碗粥一個餅一個煎蛋一隻鹹魚和許多的小白菜。
    這讓大家很放心,隻要斛律婉蓉能吃下飯她很快就能恢複健康。
    飯後,邱以為斛律婉蓉切了脈,開了方。秦江月接過藥單看了看,然後放到衣襟裏。送走邱以秦江月馬上拍馬揮鞭去市中心的永泰大藥房取藥。
    今天,他特別高興,他萬沒料到斛律婉蓉這麽快就蘇醒了,也沒料到她身上的燒傷好得這麽快。那晚他將斛律婉蓉放在床上時,他幾乎不敢正視:一張被煙火熏得發黑發紫的臉,一雙大眼已經紅腫,衣服已成黑色的樹葉。也許斛律婉蓉再晚一會兒爬出火海會成為焦炭。
    去藥店的一路上秦江月有些興奮,他高興地想,老天爺沒有讓他白白的癡等,他奇跡般地等來了夢中的隹人,雖然這個隹人已遍體鱗傷,他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