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枯燥的訓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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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李平屋前的小院門外,可以很好地觀察坡下的那有如後世足球場般大小的一片平地,這片平地原來應是個很大的花園,李平看上這裏的平坦和寬闊,就讓全營官兵平整出來做為訓練用地。
    此時,在這片平地上,數百名士兵正排著一列列的隊列在有模有樣兒的進行著隊列訓練。
    雖然已是7月中旬(公曆8月下旬),在略顯毒辣的陽光暴曬下的各支隊伍中卻沒有一個人亂動和發蔫,一排排被曬得黝黑的士兵在“一二一”的口令聲和哨子聲的指引下挺直著身軀整齊的走來走去。若不是他們頭上高高束起的發髻、身穿的青色衣褲和腳下的草鞋,倒很像是一幫正在軍訓的高中學生。
    這時代的普通布鞋實在是頂不住隊列訓練的磨損,李平意識到這一問題後很快就要求平時訓練都穿草鞋了。
    隊列訓練是當下李平最看重的訓練,占用了其營中所有訓練中的絕大部分時間。強度並不大的體能訓練隻在早上和傍晚才組織,而集體的長矛訓練隻在上午和下午各組織半個時辰,弓箭訓練更是隻針對被編於1個隊內約50名士兵,且每天的訓練時間也不超過1個時辰。
    對於這樣的安排,很多人都非常不理解,營裏的官兵多有牢騷和議論。要知道即使是趙進也隻讓隊列訓練占據了軍事訓練的三分之一左右,李盛才更是嘲笑他隻知道這點兒東西。
    李平並不想解釋,也不需要得到營中官兵的理解,需要的隻是他們的執行。
    他打算把隊列訓練的高密度維持在一個月左右,然後將其比重降為一半再維持一個月,這是他的計劃。說是計劃,因為他並不清楚能否在各時間節點上達成他想要的訓練效果。
    光讓士兵們分清左右就花了他很多心思,以至於前十天的訓練中不得不讓士兵們通過左腳穿鞋、右腳光著來強化認知。
    回想起以前看過的一段民國初年的軍閥軼事,某個軍閥精於練兵,其部隊中每個班長都能很好的喊口令。這對後世來說很簡單的事情,卻震懾了當時很多周圍的軍閥,以至憑此大家就都認為這個軍閥的部隊是最強的,這些日子李平已經知道這可真不是玩笑。
    李平和這幾天的值班長官馬永哨長站在小院門口已經看訓練好一會兒了。實施統一訓練後,李平設置了值班長官這一崗位,由3名哨長輪流擔任,每五天一輪,值班期間負責全營訓練、生活等各各方麵的統籌、督導及普通任務的調配。
    設置值班長官的目的,是想以此來增強他的部下對全局情況的掌握和把控能力,這實際上就是照抄後世軍隊的做法。
    叫長官而不叫首長,李平的理解是長官這個叫法更容易被文化很低的普通兵民們所理解,這個詞因為當年特定的曆史條件而貶義化,但詞語本身其實是很通俗的。
    不過也有很大不同的是,後世的基層指揮員是不可能擔任值班長官這個崗位的,這種崗位在團一級都是由團長、政委、副團長、副政委、參謀長以及政治部主任輪流擔任,往上以此類推。因為後世的軍隊擁有一整套成熟的機關,指揮是由首長發起,機關來具體執行的。
    讓基層指揮員擔任值班領導將引起指揮反轉,給部隊造成巨大的麻煩和混亂。但李平現在沒有機關,他需要的是盡快培養全麵型軍官來分擔他的壓力並加強部隊的掌控,所以暫時采取了這一方式。
    看著場地中一個個略顯忙亂的隊長、什長甚至伍長,聽著他們此起彼伏的指揮口令聲,李平知道這支部隊的基礎訓練正在走上正軌,他們盡管仍然稚嫩,但已基本成形,需要的隻是時間的沉澱而已。
    此時,他的思緒又不可避免的再次飄向更深層次的煩惱。
    紀律的培養,組織的建立,這些對已從軍20多年、搞過新兵訓練、帶過連隊、長年負責部隊管理訓練的李平來說並不陌生和艱難。
    真正的挑戰是如何培養這支部隊的信仰,如何讓他們保持忠誠,這讓李平的頭都快疼死了。毛爺爺那是偉人,而他隻不過是一個資質平平的普通人而已。
    沒有信仰的軍隊,當兵是為了吃糧,是為了升官發財,勢必見利忘義,可以隨時倒戈,隨時“城頭變幻大王旗”,曆史上無數的軍閥混戰、以下犯上便是典型的例子。
    可以說軍隊的靈魂是信仰,而組織和紀律隻是它的筋骨,一支有信仰的軍隊可以有無數的傳奇,沒有信仰的軍隊隻能是不堪一擊的烏合之眾。李自成的農民軍能夠突然變強的根本就在於提出了“闖王來了不納糧”的政治口號和以嚴明的軍紀來宣傳其政治主張。
    “保境安民、除暴安良”是曆史上很多部隊都用過的口號,也是李平反複權衡後能想到向士兵們暫時灌輸的思想。
    “忠君愛國”,在大明即將走向末路、而後來建立的南明政權又很難值得信任的情況下,李平可不敢亂提。這很容易給自己加個套,更方便了明朝官員奪取部隊的控製權。還有“恢複中華,驅逐韃虜”,現在也不是時候,這時滿人還未打進來呢,這時根本就沒人相信滿清能得天下。
    如何是塑造這支部隊的信仰或者說抓住這支部隊,正是李平一直都在苦苦思索的煩惱,但始終沒有什麽成型的思路,抓組織抓紀律成了他當下最主要控製部隊的手段。
    馬永想像不了李平的煩惱,看著李平不時緊鎖的眉頭,他更多的隻是對把總深不可測的崇敬,他更是肅然的站在李平身後陪同著。
    對於眼前的一切,馬永有一種油然的自豪。這是他這幾年看到的最最整齊的軍伍,雖然他們的戰技訓練還非常少,但他仍然相信隻憑這樣的整齊劃一就足以讓很多敵人生畏。
    可這眼前的景象卻好像還是沒有達到這位年青把總的期望,馬永有些拘謹:
    “長官,從上麵看,咱這陣式可是不凡啊!戚爺爺以前練的兵怕也不過如此。咱這隊列還需練多久?是不是已經差不多了?好多小子們都憋壞了。”
    李平走出思緒,略微轉頭看了下馬永,這是他目前最欣賞的哨長,聽令、好學、穩重且品行方正,於是耐心的說:“他們還不夠好,還得再訓練十天,十天後再將隊列訓練與長矛、弓箭等訓練等半。拓展訓練場那兒昨日宋營官說已經完工了,明天開始各哨可以輪流去那兒訓練一下,先按每哨一天的時間安排,就當放鬆了,其他的暫時不變。”
    “是,長官。”馬永的回答非常幹脆。
    片刻後他又想起了什麽,急忙問道:“長官,我是否需要安排軍官集合,由您提前給大家講解拓展訓練的訓練方法和注意事項?”
    李平接道:“是的,的確需要。這樣兒,晚飯後吧,你集合什長以上軍官,我先簡單給大家講講,明天結合現場我再具體講。”
    “是,長官”馬永再次挺直了胸膛回答。
    突然又一陣惡心兒和恍惚讓李平很不舒服,今天他第一次沒有下去和大家一起訓練,而是一直站在這兒看,就是早飯後突感身體的強烈虛弱和萎靡。
    他不想讓別人看到他不好的狀態,他想獨自休息一會兒也許就緩過來了。這樣的狀態這些日子他已經犯過好幾次了,每次他都用上廁所之類的借口找個地兒閉目養會神就好了,不過今天好像有點嚴重,且這麽早就犯了。
    李平讓馬永先下去繼續組織訓練,並讓親兵們也去參加訓練,隻說他再看會兒,想點事兒。馬永離開時,對李平今天的反常稍微有點意外,但並沒有多問。
    等所有人都走後,李平一屁股坐在門口,雙臂抱膝,將頭埋於雙臂中,閉上眼睛眯著,但很快他又站了起來,四下踱步,顯得很煩躁。
    他知道自己最近的狀態很不好,他的眼圈很黑,麵色憔悴,易怒且還有些歇斯底裏。
    到襄陽後的這些日子,他就像一部不知疲倦的機器,把自己的每一時、每一刻都安排的滿滿的,他不想停下來,不是因為別的,隻是因為他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
    很多人都勸他好好休息一下,趙進更是多次強烈表達了對他的擔憂,幾次強迫他去休息,他也曾強製自己去躺下,但並沒有任何效果,他完全躺不住。
    他害怕安靜,害怕閑下來。
    他的腦子隻要一停下來,過往的生活就開始像放電影般不斷衝擊著他。他懷念妻兒、懷念親人,懷念他的家、懷念他的朋友、懷念他曾經的生活、懷念文明的世界,他不停的懷念著過往的一切,每天早晨醒來,他都希望現在的一切不過是場夢,但又每每失望至極。
    也許是因為巨大的變故所帶來的壓抑在經曆了一段時間的平穩後終於猛烈的開始暴發,就像海浪拍打岸邊都要先緩緩的退一會兒去聚集。
    好在混亂的開端總是有著無窮無盡讓你措手不急的麻煩等著你去解決,李平敞開懷抱將他們統統收攏進來,並將這些雜亂、瑣碎和令人頭疼的樁樁事務填充滿了他所有的時間。他隻想倒頭時就能很快睡去,以此逃避安靜和焦慮,但卻又總是事與願違,李平每晚幾乎都是在床上徹夜翻滾,很晚很晚才能睡去,天微亮時又迅速的驚醒過來。
    在院子邊上踱了一會兒,他感覺好些了。
    陽光不斷刺激著他略顯蒼白的臉,鳥、蟲的叫聲突然在他耳邊清晰起來,他很久沒有注意到這些了。他四下望去,旁邊的樹叢裏,陽光透過樹葉,照在林間的草地上,顯得斑駁陸離,到處都是一片生機盎然。
    李平突然生出走一走的衝動,他不想像往常一樣去和大家一同訓練了,他想一個人靜靜的走走,於是,他沒有目標的沿著山坡的一條小路慢慢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