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我在等隊友,你在等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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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教宗!
    威尼斯的戰士慢慢停在弓箭的射程之外。
    前方的大盾方陣慢慢分開一條通道,從通道中走出一位華麗商人行頭的年輕人。
    “鄙人阿爾伯特·福斯卡利,請公爵大人出陣相談!”
    五分鍾後,奧軍一方的軍陣也緩緩展開,弗雷德裏克戴著扁平的半覆式頭盔,用粗大的嗓門冷哼一聲。
    “你是何人?領軍來此意欲何為!”
    年輕的商人彬彬有禮地在馬上鞠了一躬“參見奧地利公爵閣下,家父弗朗切斯科·福斯卡利,現居威尼斯尊貴總督一職。”
    威尼斯,全稱威尼斯最尊貴共和國(serenissia reubblica di venezia)。
    威尼斯人一向對自己創立的商業帝國洋洋自得,熱那亞、盧卡、博洛尼亞等同時代的商業共和國領袖都以總督自居,威尼斯人自恃與眾不同,偏要在共和國(reubblica)前加上拉丁語serenissia(最尊貴的)作為修飾,總督自然也要自稱“尊貴總督”。
    “哦?你是弗朗切斯科的兒子?”弗雷德裏克詫異地望著河對麵頂多不超過二十五歲的年輕人,“我聽聞尊貴總督年已七十三,他的兒子竟然這麽年輕嗎?”
    威尼斯總督七十三歲都能有二十多歲的兒子,那他今年不過三十一歲,希望還是很大的嘛!
    弗雷德裏克的心情陡然晴朗許多。
    “是,家父年老心不老,身體仍然康健,多謝公爵閣下關心。”阿爾伯特不失禮數地摘下頭頂的小圓帽,“我奉家父之命,率軍前來與公爵匯合,可我沿河尋覓許久,發現橋梁大多被摧毀,公爵大人可知這是為何?”
    弗雷德裏克皮笑肉不笑“誰知道呢,可能是冬季潮汛太大,把橋都衝塌了吧。”
    阿爾伯特一臉的遺憾“恨哉,本想與公爵促膝長談,如今隻能隔河呼喊,不亦悲乎?”
    見弗雷德裏克不回話,阿爾伯特接著說“雖然橋梁被毀,不過本地的農戶告訴我,有幾片淺淺的淤灘可以勉強通過,可那些地方都被貴軍的人占據,不知……”
    “少總督莫要見怪,舍弟生性謹慎,想必是未看清貴軍旗幟,誤以為是哪裏來的土匪,自作主張地堵了路。”
    弗雷德裏克也裝出一臉遺憾“今日天色已晚,貴軍渡河也不甚方便,不如就地紮營,明日再渡河如何?”
    說罷,他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隻要對方惱羞成怒地令人放箭,他就立刻、立刻……逃回自家盾陣後!
    然而阿爾伯特毫無怒色,反而瀟灑地戴上了帽子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那之後,他竟然真的老老實實回到軍中,當著奧軍的麵開始伐木紮寨,起灶做飯。
    弗雷德裏克滿腹狐疑,一時不敢遣散軍隊,就這樣在河岸邊嚴陣以待了一個小時。
    一個小時後,威尼斯軍的小營地已經頗具雛形,灘頭開始飄起縷縷炊煙。
    太陽向西更落幾分,奧軍士兵在河邊吹了一下午的冷風,又親眼看著“友軍”在對岸喝酒吃肉,紛紛露出羨慕的神情。
    方圓陣難以維持,弗雷德裏克心知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隻好允許一部分部隊先生火做飯,另留至少一半人繼續嚴防威軍。
    河對岸,威尼斯軍中。
    阿爾伯特心不在焉地咬了一口麵包,注意力卻一直集中在對岸的奧軍上。
    眼睜睜看著對方過了一個小時都沒有放鬆警惕,他不由得心中喟歎。
    好一個神聖羅馬帝國“準皇帝”的大軍,好一個以外藩之身入主維也納中樞的弗雷德裏克三世。
    怪不得父親臨行前反複叮囑他要萬分小心此人,果然不可小覷。
    假如兩軍沒有大河阻礙,而是在平原上拉開陣勢大大方方做過一場,哪怕威尼斯人擁有更精良的軍械,更富足的後勤和更占優勢的人數,單憑對方大將臨陣冷靜的判斷,勝負便仍在五五之數。
    可惜。
    阿爾伯特把麵包塞進嘴裏,大口大口咀嚼著,麵露得意之色。
    奧地利大山裏的蠻子終究是蠻子,智慧的威尼斯人可不會乖乖陪你對峙。
    威尼斯尊貴共和國稱霸地中海二百餘年,憑借的可不止這點本事啊。
    能敗在我們的看家本領上,弗雷德裏克三世陛下,您不枉來此一遭了。
    弗雷德裏克一直緊盯威尼斯軍的動向。
    甚至連派入森林伐木的人數,他都憑借超凡的視力一一清點,保證對方無法暗中偷渡。
    可惜,任憑他如何煞費苦心地觀察,硬是看不出對岸的敵人有哪怕一絲絲動手的動向,唯一的疑點是他們的伐木量明顯超出了紮寨所需,但也能用儲備燃料的理由搪塞過去。
    莫非威尼斯人又反悔了?不打算背叛他了?
    不可能。
    威尼斯人的狼子野心,從曾經誤導十字軍洗劫君士坦丁堡便已顯現。近年來,威尼斯屢次侵占亞得裏亞沿海地區,克羅地亞人,塞爾維亞人,阿爾巴尼亞人……哪個沒遭過威尼斯的兵災?
    相信威尼斯人會遵守盟約,還不如相信購買贖罪券真的能上天堂!
    時間來到下午三點半。
    緊張的對峙仍在持續。
    弗雷德裏克采取輪換休息的方式,永遠令一半軍隊保持戰備姿態,絕不給對方任何可趁之機。
    終於!
    威尼斯人動了!
    弗雷德裏克看到阿爾伯特召集了全軍士兵,徐徐向這附近唯一一片淺灘前進。
    他簡直要哈哈大笑。
    任你百般算計,終究是輸在了耐心。薑還是老的辣,三十一歲老狐狸的算計,小子,你接得住嗎?
    威尼斯軍向內陸地區靠攏,奧軍緊隨其後,兩軍逐漸遠離海岸。
    奇怪的是,威尼斯軍在將奧軍帶離海岸後便停下了腳步,主將阿爾伯特騎在馬上笑吟吟地望著奧軍,仿佛對方已經落入了自己的圈套。
    “哎呀,還是這裏舒服啊。”
    弗雷德裏克身後的一名騎士扈從抖了抖盔甲。
    另一名扈從笑著說“是啊,海邊的風太大,吹得我褲襠涼嗖嗖的,簡直要把命根子凍掉咯。”
    海風……海邊……威尼斯……
    弗雷德裏克心下一驚。
    “不好!中計了!立刻趕回海岸!”
    奧軍在他急切地催促下迷茫地向海邊湧去,方圓陣頃刻間化為烏有。
    阿爾伯特隔河望見行色匆匆的奧地利公爵,發出了不符合年齡的老成笑聲。
    “我在等隊友,你在等什麽?”
    “太遲了,公爵,看看你們的背後吧!”
    “不、不好了!”
    一名位於後軍的騎士拋下自己的部曲,拚命騎馬奔至弗雷德裏克麵前。
    “公爵大人!一股人數不詳的步兵突然自我軍後方出現!海邊也出現了大量打著雄獅旗的威尼斯船隊,他們正在海上用弩炮射擊我軍!”
    不好!太陽!
    一旦奧軍轉向,原本有利於他們的光線便轉而成了敵人的助力,奧軍不得不在逆光下作戰,視野受影響不說,對士氣的打擊也是巨大。
    “啊!”
    弗雷德裏克怒不可遏地揚鞭抽打地麵。
    “威尼斯人!蛀蟲!騙子!叛徒!狡詐!無恥!你們還有一點身為貴族的榮耀嗎!”
    他的怒吼跨越大河,傳到阿爾伯特的耳朵裏,逗得他樂不可支。
    “公爵呀,我們本來就不是貴族。”
    “我們是商人,威尼斯商人。”
    “對商人而言,隻要有利潤,哪怕將靈魂出賣給魔鬼,也是在所不惜。”
    “何況上不得台麵的小小計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