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揚·胡斯知曉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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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教宗!
事實往往比想象的更加糟糕。
與此同時,奧地利公國領,維也納。
隨著屠刀最後一次落下,維也納最後一名由弗雷德裏克親手提拔的平民官員的叫罵聲戛然而止,宣告弗雷德裏克三年的耕耘前功盡棄。
而那位被弗雷德裏克貶低得一無是處的伊麗莎白夫人,此刻坐在高高的觀刑台上,不忍地捂住了眼睛。
在她的懷裏,七歲的拉迪斯勞斯好奇地探望周圍的人群,不知道他們為何低頭不語。
他坐在母親的懷裏撒嬌地搖晃她的手臂。
“媽媽,媽媽,我不喜歡那邊那個波西米亞來的叔叔,他好凶,宮廷裏的侍女姐姐都說他亂殺人,能不能把他趕走呀。”
“拉迪斯勞斯乖,叔叔是為了保護我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伊麗莎白蒼白的臉龐浮現一絲無奈的笑容,輕輕整理著兒子泛黃的頭發。
“我可憐的孩子,如果爸爸還在,就不必讓你承受那麽多非議了。”
她望著台下倒在血泊中的身影,深深地俯首歎息。
“對不起,但我不得不如此。我願死後在地獄贖罪,請你們在九泉之下不要怪罪我的孩子。”
“今天的處決到此為止。”在伊麗莎白安坐的座位前方,一名牧師打扮的中年人冷冰冰地宣布道“煩請在座各位積極舉報弗雷德裏克黨的餘孽,知情不報者一律視作同黨——解散!”
人心惶惶的各級官員連聲稱是,迫不及待地逃離了觀刑台。
見狀,中年牧師身後的年輕人冷哼道“肯定還有的家夥心懷鬼胎,比如那個盧格男爵,我看他就很可疑,需不需要我……”
他比了個殺的手勢。
中年人抬手阻止“不了,我們人生地不熟,對貴族下手難免激起公憤,到時引起暴動就麻煩了。”
“哼,主的事業怎麽能因為這點小事受阻。揚·卡,你的意誌已經被這片異端的土地腐化了。”年輕人拂袖而去,留下一個忿忿的背影。
“哎,年輕人,太衝動啊……”
被稱作揚·卡的中年人苦笑著搖了搖頭,轉身回到伊麗莎白夫人座前,恭敬地行了一禮。
“夫人,敵黨分子已被處決,夫人受驚了。”揚·卡猶豫片刻,還是繼續道,“俗話說,紳士永遠不會靠近廚房,死刑殘忍,夫人還請不要勉強自己。”
“謝謝你,揚教士,但這些人因我而死,我不能躲避。”伊麗莎白堅定地搖了搖頭,認真盯著血泊中的屍體,仿佛要把這個畫麵刻進腦海。
“夫人高義。”
揚·卡滿不在乎地讚揚了一句,隨後一轉隨便的態度,嚴肅地問道“夫人可曾收到南方急報?”
“……嗯。”
伊麗莎白艱難地點頭“南方急報,弗雷德裏克率領的軍隊已經安全回到國內,據說他和威尼斯人簽訂了和談條約。”
揚·卡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
“事不宜遲,我和諸位同袍立刻整軍去施蒂利亞邊境禦敵——”
“不可!”
未等他說完,伊麗莎白便驚呼起來。
她對上揚·卡詫異的目光,囁嚅地道“教士把軍隊都帶走了……那我和兒子該如何是好?”
“無妨。”揚·卡自信滿滿,“這一月,我和同袍捕殺了幾乎所有敵黨,餘下的皆是些小魚小蝦,掀不起什麽風浪。夫人和國王陛下還請安坐城中,靜待我等捷報。”
伊麗莎白輕歎一聲“既如此,妾身的身家性命就全部托付給教士了。”
揚·卡慨然一笑“我與胡斯同袍的性命,也全部係於夫人與陛下之手了!告辭!”
說罷,他瀟灑地轉身離去。
他們不是別人,赫然正是在神聖羅馬帝國攪弄風雨數十年的胡斯派信徒。
公元1419年,波西米亞境內的胡斯派信徒為了給胡斯派精神領袖,也是胡斯派的創始之人,大名鼎鼎的揚·胡斯複仇,發動了長達十五年的胡斯戰爭。
揚·胡斯正是波西米亞胡斯派的開派祖師,生活在十四到十五世紀交替之年的波西米亞。
和無數平凡的德意誌修士一樣,揚·胡斯對羅馬公教兜售贖罪券與神甫主教乃至教皇的道德敗壞深痛惡絕。
長久以來,公教修士利用對拉丁語聖經的獨家解釋權,為教會肆意剝削世俗建立合法性。當道德與法律的任意解釋權全部在統治階級手中的時候,對於受統治的民眾無異於滅頂之災。
教會壓迫民眾,完全背離了基督教最初以神為基礎的“人皆神之所造,彼此之間並無不同,上帝不偏心待人,人人生而平等”的樸素平等主義。
揚·胡斯痛恨腐爛的現狀,以編寫、頌唱聖歌的方式向波西米亞人宣揚宗教改革思想,不遺餘力地抨擊教會製度。
恰好時值天主教分裂之際,“阿維尼翁的囚徒”與羅馬各自為政,彼此衝突不斷,天主教對世俗的掌控能力暴跌至成立以來的最低點。
即使如此,羅馬教會依然在鎮壓胡斯異端這件事上不遺餘力,幾乎在發現波西米亞出現不妙的萌芽的同時,教皇立刻向揚·胡斯下發了最嚴厲的絕罰令,並強行向布拉格(波西米亞首都)派遣特遣主教,試圖掐滅宗教改革的火苗。
1414年,揚·胡斯在受邀前往康斯坦茨大公會的路上遭遇公教埋伏,追隨他而來的信徒盡遭屠戮,他本人則被擒拿,押送至萊茵河附近的城堡地牢關押。
經過多日折磨拷打,他始終拒絕認罪,於是教皇決心在一次“堂堂正正”的神學辯論中正麵將他擊潰。不久後,他被扭送至方濟各修道院,與以教皇為首的宗教保守派展開唇槍舌戰。
胡斯在審判庭慷慨陳詞,舌戰群獠,前來刁難他的主教和修士都被他一一斬落馬下,始終堅持自己的神學主張,拒絕屈服羅馬教皇。
最終,教皇不出意料的惱羞成怒,他強行宣布揚·胡斯論戰失敗,下令將他綁上火刑架燒死。這是處決異端的至高刑罰,在他之後,聖女貞德,日心說學者布魯諾都遭遇了同樣的命運。
然而揚·胡斯的殉道沒有打消胡斯派的鬥誌,反而激發了他們的憤怒。1419年,隨著又一次對胡斯信徒的大規模逮捕,憤怒的布拉格市民再也無法忍受來自羅馬的迫害。他們聚集上街,遊行示威,聲討罪人,悍然衝入布拉格市政廳,將包括市長在內的所有公務員扔出窗外,再由窗外翹首以盼的長矛戰士紮成篩子,史稱“第一次擲出窗外事件”。
當時的波西米亞國王兼神聖羅馬君主瓦茨拉夫四世調兵鎮壓起義,反而被團結一心的布拉格市民挫敗,由此引發了持續十五年的“波西米亞胡斯戰爭”。
胡斯起義雖然在1434年被鎮壓,但宗教變革一經點燃便難以熄滅,羅馬試圖向布拉格派遣的教士屢被襲殺,格熱戈日也是其中一員——不過他腦子精明,眼見勢頭不妙就果斷拋棄同僚逃跑,成為唯一活著回到羅馬的布拉格主教。
他保全性命的同時,尤金四世也心生不滿——別的修士都殉道了,怎麽唯獨你活著?因而將其流放安科納足足十年。
起義失敗,波西米亞經曆短暫的“聖經共和國”體製後重歸王權。1437年,瓦茨拉夫四世去世,王位傳給了臭名昭著的“暴君”烏拉斯勞斯三世,他比他的前任更加殘暴無情,對胡斯異端隻有一個字屠!
雖然他搞不懂為什麽胡斯派越屠越多,但是總而言之屠就完事了!
經曆十年屠殺,水深火熱胡斯派提出了新的想法既然在波西米亞混不下去了,咱們為什麽不遷移到其他國家呢?
波西米亞相鄰的大國很多。往小了說,薩克森侯國、勃蘭登堡侯國、巴伐利亞侯國都是遷移的上上之選。
至於東方的波蘭王國……算了吧,那裏的天主教氛圍太狂熱,胡斯異端到了那邊怕是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在大屠殺中幸存的信徒兵分三路,一路前往勃蘭登堡,一路前往薩克森,一路前往巴伐利亞。
前兩路都順利定居下來,北德意誌相對淡薄的宗教氛圍讓他們得以獲得類人的待遇——至少比吉普賽人和猶太人強。
唯獨去往巴伐利亞的這一支出現了變故。
就在去年,雄踞慕尼黑的維特爾斯巴赫主家要求分家歸還大量領土,加強中央集權,遭到了外藩貴族的一致反對。
和弗雷德裏克年紀相仿,也是同樣年輕氣盛的慕尼黑公爵路德維希·馮·慕尼黑維特爾斯巴赫聞訊大怒,直接無視了族長赫爾曼二世的勸阻,擅自遣軍搶地,點燃了維特爾斯巴赫家族的又一輪內戰。
於是,這支本來要前往巴伐利亞的胡斯信徒被迫中途改道,南下進入了奧地利公國。
此時的奧地利,公爵弗雷德裏克深陷與反對派貴族的鬥法,雙方都沒空搭理這群外來戶,他們竟奇跡般地在神聖羅馬帝國君主國定居下來,甚至成了三支流亡大軍中過的最好的一批。
憑借先進的生產技術,胡斯流亡者很快在本地紮下根基。仿佛上帝都不忍見他的子女繼續受迫害,1446年,全南德意誌大豐收,他們在遷移結束的當年就喜提糧食自由,徹底擺脫了往日的陰影。
不過……俗話說,飽暖思淫欲。
這人吧,一旦吃飽了,就會開始幻想一些有的沒的。
紮根在奧地利後,有些不死心的胡斯信徒提出了新的意見他們能否在奧地利重新開始,完成1419年未竟的事業?
正所謂想吃冰下雹子。沒過多久,胡斯流亡者的領袖,自封的布拉格大主教揚·卡就收到了維也納的來信。
鬥法的一方主角,伊麗莎白夫人在信中表達了對胡斯信徒深切的同情,並慷慨地表示,隻要他們願意幫助她奪回權力,她可以在施蒂利亞專門設立胡斯的自留地,允許他們自由傳教、布道。
尤其是她的兒子拉迪斯勞斯,乃是貴族公認的波西米亞王位的有力覬覦者。他日長大成人,率領胡斯派打回故鄉也並非難事呀。
揚·卡很難拒絕歸鄉的誘惑,答應了伊麗莎白的邀請,胡斯流亡者就此加入了她的政變同盟。
他絲毫不擔心自己的神學主張會惹來貴族的厭惡。
畢竟世人皆知,揚·胡斯知曉真相(jan h znal ravd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