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平卡菲爾德阻擊
字數:6644 加入書籤
是,教宗!
維也納軍踏入施蒂利亞的大地。
揚·卡仰頭望天,春日的風掠過新芽初冒的大草原,頓時一股“天地開闊,大有可為”的湧上了他的心頭。
多少個黑夜,他們胡斯信徒輾轉難眠,生怕審判庭的騎士敲響自家大門。多少次屠殺,他們胡斯信徒死裏逃生,終究不免落得個背井離鄉,為人嘲笑的結局。
偉大的揚·胡斯,波西米亞人的先知,基督信徒的驕傲,劃破黑暗時代的第一束光明。
扼殺希望之光的卑劣教廷隻配隨他們墮落的欲望墜入地獄,而揚·胡斯,此時此刻一定在天國的雲邊注視著自己,注視著他為胡斯信徒奪來微弱的一線生機。
在奧地利的這一年半載,不少胡斯信徒已經沉溺在安穩的生活中不可自拔。但沒人比揚·卡更清楚,胡斯派一時的苟活不過是仗著奧地利國內的分裂,一旦東風壓倒西風或是西風壓倒東風,勝利者無疑會首先拿他們這群異端祭旗。
為了不成為勝利者的墊腳石,胡斯派沒有退路,要麽坐看自己的滅亡,要麽親身投入這混沌的局勢,殺出一條血路。
就是為此,她才大力蠱惑伊麗莎白夫人發動倉促的政變,伊麗莎白那樣從小生活在奢靡宮廷的天真女人不了解,這會將多少持中立態度的貴族推向對方,但這正是揚·卡所渴望的。
他要讓胡斯派成為伊麗莎白上位的唯一助力,完成在奧地利的騰籠換鳥,將這個國家扭轉為光明的聖經共和國——正如他們三十年前在波西米亞做的那樣。
而一切正如他所料,除了小貓小狗三兩隻的不如意伯爵,沒人敢公然支持伊麗莎白大逆不道的叛亂,她能依賴的除了胡斯派,再無其他。
“嗬嗬,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
揚·卡騎著一頭伊麗莎白禦賜的軍馬,望著身後成群結隊的大軍感慨萬千。
他絲毫不擔心失去大貴族支持的己方會不會落敗胡斯起義軍無數次以少敵多,擊潰神聖羅馬帝國皇帝的大軍,直到皇帝憑絕對的人數優勢淹沒布拉格,他們才遺憾落敗。
可以說,胡斯派也許在理論層麵有所欠缺,但在武德方麵不忌憚任何敵人。
為了本次作戰圓滿成功,他特地吩咐工匠鍛造了大批的野戰利器大名鼎鼎的胡斯車。
這種以金屬和木頭打造的多人戰車,以四輪為基礎,上方安裝一台可旋轉站台(也可以是釘死的方艙),四麵安裝防護裹鐵木板,可承載二十人規模的重甲士兵,不僅是遊行宣傳時不可多得的載具,在戰場上也有極為出色的表現。
士兵站在可旋轉站台上,使用長槍、巨斧、重劍、甚至火繩槍和火炮殲滅來犯之敵,普通步兵根本打不到胡斯車上的軍士,騎士在密集的戰車槍林下也大概率含恨而終。
三十年前,胡斯派僅僅使用二十多輛胡斯車就堵死抵擋住了湧入城門的神羅大軍,逼的皇帝被迫采取最笨拙的圍困攻城。
現如今,他們擁有了上百輛胡斯戰車,總兵力高達八千,敵寇以區區之數,又何以自安?
揚·卡沿用了前輩們的軍製,將每十輛胡斯車編為十車隊,所有戰車統一由“胡斯車蓋特曼”指揮,而步兵則每五百人劃為一隊,全部由“步兵蓋特曼”指揮。
除了胡斯車,此次他們還攜帶了二十門射石炮,臼炮因為不適宜野戰,全部留在維也納當作守城器——但願不會有用到它們的那一天。
這位戲台上的老將軍率領八千軍馬慢悠悠地闖入敵境。
令他驚訝的是,施蒂利亞邊境的烽火台竟然完全沒有反應。
沒想到弗雷德裏克治軍鬆垮至此,怪不得市井傳言他被一位安科納的十四歲,之前他還對相關謠言嗤之以鼻,認為這不過是教皇推出英雄來提振士氣的手段,現在他有點相信了。
既然奧地利公爵本人都不要命了,那他也樂得輕鬆,就這樣長驅直入擒拿格拉茨的弗雷德裏克,打出胡斯派的赫赫威名吧!
江天河軍南方兩公裏,平卡費爾德山的第三個山包頂。
朱利奧放下望遠鏡,對敵人的無動於衷無語凝噎。
這群叛軍到底是怎麽想的,他們已經撤下了全部的八座烽火台,簡直是明擺著告訴對麵“別過來,這裏有埋伏”了,怎麽對方不僅不逃跑反而加快行軍了?
胡斯派教徒的腦子是不是都沾點大病?
可既然對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們這邊也必須做出回應了。
她讓自己的十名隨從點燃兩盆烽火,通知在更南邊駐紮的羅貝爾,“方案一失敗,啟動方案二。”
江天河以南再一公裏,羅貝爾頭疼萬分地望著升騰而起的兩道煙霧。
按照他們實施計劃前的約定,這個信號代表他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方案失敗了,敵人非但不撤退,還膽敢向南進擊。
“煩啊。”
他原本計劃用虛設伏兵的方式嚇住胡斯大軍,在邊境平卡菲爾德與之對峙,拖到弗雷德裏克親率尚未整備完成的第二批軍勢匯合,完成指揮權的絲滑交接,既滿足了公爵希望他從戎的期待,又省得自己妄動生殺,一舉兩得。
“哎,沒辦法,隻能假戲真做了。”他拍馬退回槍陣後,扯著嗓子喊道“通知雅各布,執行方案二!”
“是,通知雅各布將軍!執行方案二!”
傳號兵大聲重複了一遍羅貝爾的命令,隨即吹響了號角。
“嗚,嗚嗚,嗚——”
悠揚的號角聲在山脈間回蕩,不唯獨奧軍,哪怕幾公裏外的揚·卡也聽到了這明顯的敵襲訊號。
“籲!”他扯住戰馬,背對著大軍抬手喝道“全軍止步!”
位於軍陣第一排的百輛胡斯車當即停住戰車。
“步兵蓋特曼領軍緩緩前進,車兵全員都有,卸炮!”
每輛胡斯車都承載了二十名車兵,胡斯車蓋特曼急令所有人開門下車,將二十門射石炮艱難地搬下戰車,又耗費九牛二虎之力才組裝完成。
十五世紀的火炮仍然處於萌芽時期,兼具“射不準、抬不動、裝填難、易炸膛”等四大優勢,很長一段時間都是錢多到沒處使的威尼斯人和勃艮第貴族的玩具。
尤其是這類簡易射石炮,本質上就是一根架在戰車上的粗大銅管,如甘蔗般上下一般粗,內部沒有膛線,石彈出膛十米就會開始布朗運動,一百米外全靠滾地殺人。
揚·卡會選擇攜帶這堆大號玩具,純屬是為了威嚇意義雖然石彈基本無法命中敵人,但敵人聽到己方源源不斷的炮擊聲,足以令沒見過世麵的征召兵踟躕不前乃至失去控製。
而為了鍛煉己方士兵對炮擊聲的耐受度,他之前特意當著全軍的麵放了二十多次空炮。
有如此完全的準備,何愁賊寇不滅!
不過射石炮嚇人歸嚇人,沉也是真的沉。
等到他們一方慢吞吞地組裝好一半射石炮,奧軍的先頭部隊相距胡斯步兵僅有百步之遙。
待敵人靠近之後,位於前排的步兵蓋特曼險些驚掉了下巴目測隻有一千人左右的行伍,幾乎人人帶傷,許多士兵盔甲不翼而飛,披頭散發地趔趄前行。為首的奧地利將軍戴著一個破洞的鍋盔,有氣無力地爬在馬上。
這哪裏是埋伏他們的伏兵,分明是剛剛吃了敗仗的潰兵啊。
還沒等炮兵點火開炮,步兵蓋特曼便果斷嗷嗷叫地撲殺而上,完美地遮擋了射石炮的射界。由於擔心擊中友軍,炮兵不停地調整方位,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合適的開火時機。
胡斯士兵凶猛地發起衝鋒,直到此刻,奧地利將軍似乎才如夢方醒,慌忙地呼喚士卒逃命。
他們慌不擇路逃亡來時的群山山巒,胡斯軍在其後銜尾追殺,很快便咬住了這支有氣無力的敵人的尾巴。
奧軍“被迫”回身迎戰,且戰且退,在將軍的指揮下化整為零,靈活地鑽入山林。
守護在奧地利將軍身邊的士兵越來越少,漸漸隻剩下不到一半,拋下數十具屍體狼狽地逃入山穀。
但奧軍將領跑得像老鼠一樣快,胡斯步兵僅憑兩條小短腿根本追不上他們。
藏身遠處觀察戰局的揚·卡下定決心“胡斯車蓋特曼,分出五個十車隊,協助我軍步卒追擊敵人,務必生擒敵人將軍。”
五十輛胡斯車壘在二百匹馱馬的牽引下開始前進,很快和前方的步兵一同消失在揚·卡的視線中。
突然,他的右眼皮劇烈地跳了起來。
“怎麽回事,是這兩天熬夜熬太多了麽?”
羅貝爾望著被引入山穀的五十輛胡斯戰車,萬分遺憾“怎麽才一半啊,豈不是還得再想辦法解決另一半。”
“知足吧,年輕人。”
利奧波德拍了拍他的肩膀“從維也納南下有兩條大路,你竟然一次就賭對了,該死的好運氣怎麽總站在弗雷德裏克那邊。”
維也納與格拉茨之間隔著錯綜複雜的阿爾卑斯山脈,能供大軍通行的大路不過“萊奧伯斯多夫米爾茨一線”和“萊奧伯斯多夫平卡菲爾德一線”兩條而已。
有心人可能會注意到,阿爾卑斯山脈作為歐洲最高的山脈,同時也是覆蓋範圍最遼闊的山脈之一,對中南歐的氣候、地形和政治都有著不可忽視的影響。
數月前,奧軍南征意大利時就屢次為阿爾卑斯山阻礙,如今維也納南征施蒂利亞,也被阿爾卑斯擋死了絕大多數進軍路線。
說罷,這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子感慨地道“伊麗莎白那小妮子實在不走運呐,碰上你們這些人當她的對手。想當年,老夫十幾歲的時候也曾陪父親來過平卡爾費爾德……”
他的話匣子一開便停不下來,不住地感慨當年家族的艱難,教誨羅貝爾憶苦思甜的道理,直說得後者頭痛萬分。
想不到都從神學院畢業五年了,還能重溫這種被老師嘮叨的感覺。
弗雷德裏克非要讓他帶上這個半身入土的老頭子,還百般叮囑羅貝爾,盡可能地給利奧波德“叛逃”的機會,即使沒有也要想方設法地羅織罪名,好讓他名正言順地剝奪後者蒂羅爾的封地。
說實話,羅貝爾一點也不想汙蔑這位看起來溫和如春風拂麵,一舉一動都恪守貴族禮儀的優雅老人,遑論他之前還主動向自己示好,甚至贈送了一棟維也納的大豪斯。
罷了,弗雷德裏克的話就當個屁放了吧。
追擊奧地利將軍衛隊追擊得越深入,胡斯車蓋特曼越感覺哪裏不對勁。
怎麽好像一路上看見的屍體都是友軍的,一具敵軍的屍體也沒有?他們真的是不敵才潰逃的嗎?莫非是誘餌?
他越想越覺得危險,趕忙喝令道“止步!”
“嗯?”
理所當然,他們所追擊的這支奧軍正是重組後全部由雇傭兵組建的新軍,表麵上的統帥是雅各布,實際上的傭兵團長則藏身於大頭兵的行伍之間,迅速而精確地下達一個個命令。
在前頭忘情地表演的雅各布忽然感覺身後追兵越來越少,扭頭一看,五十輛胡斯車全部停在原地,隻剩些步卒仍在追擊。
怎麽,他演得這麽假嗎?他為了這一天可是特地請朱利奧傳授了好幾天的“文盲都能學會的詐敗速成法”。
看來演戲沒用,必須上點真情實感了!
他突然把一根斷箭紮進胸口的鎖鏈甲,捂著心口長嘯一聲“我中箭了”,隨即翻身落馬。
緊跟著他的朱利奧嚇了一大跳,直到看見他打出的手勢才明白過來,連忙聲嘶力竭地哭喊起來“將軍,你不能死啊!將軍!”
附近的傭兵們強忍著笑出來的衝動,因為團長戰前警告他們,如果戲沒演好,回去之後就沒有傭金分紅。
隻要戰敗就能拿錢,果然給貴族打工爽爆了。
瞧,那群白癡的異端果然上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