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打破螺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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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教宗!
“你不是威利泊爾,你是誰?!”
隨著羅貝爾的一聲怒喝,‘威利泊爾’臉上的微笑眨眼消失。
他漠然地打了個響指,身旁的弩兵應聲倒地,樹木萌發的新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凋零,生機勃勃的叢林眨眼間隻剩下一片死寂。
“羅貝爾·諾貝爾。”‘威利泊爾’冷漠地叫出他的名字“罪人的後裔,如今竟然也能恬不知恥地擔當高尚的神職,基督的事業真是江河日下啊。”
“當!”
宛若被風包裹的長槍離手投出,一槍紮在他耳邊的樹幹上。
羅貝爾手腕一抖,長槍突然再次出現在手上,唯有‘威利泊爾’耳邊流下的血液和樹幹上黑乎乎的洞口能證明發生的一切都不是幻覺。
“……這樣啊,那家夥已經把東西還給你了。”‘威利泊爾’摸了一把耳畔,饒有興致地揉搓著手中的血液。
“可這隻是自欺欺人罷了——破碎的十字架即使重新粘合,也無法彌補內心的裂紋,無法改變它曾經破碎的曆史。”
“當!”
羅貝爾再次投入長槍,這一次瞄準的是對方另一邊耳朵。
投槍如雷霆般激射而出,‘威利泊爾’隨意地伸出手,一把攥住了槍柄。
長槍在祂手中掙紮了幾下,漸漸平靜下來,羅貝爾仿佛感到自己與長槍間一絲虛無縹緲的聯係突然被人為切斷,心底空落落的。
“啊,吾之老友!”
‘威利泊爾’忽然激動地按住雙眼“是的,我看見了,我又能看見了!一千四百四十七年了,你終於回來了嗎?”
長槍在祂手中變得如鮮血浸染一般的血紅,槍身逐漸扭曲、纏繞上祂的臂膀。
當他鬆開雙眼之時,一雙炯炯有神的瞳孔已然出現在眼窩中,之前給羅貝爾的那種非人的感覺徹底消散。
祂用槍尖刺入弩兵的屍體,隨著一陣驚悚的骨骼錯裂聲,屍體——不,是複活的士兵緩緩站起,迷茫地環顧周圍。同樣的事情也在其他‘死’去的士兵身上上演,最終所有人都成功複活,身上的槍傷沒有流出一滴血,隻用了幾秒便完全愈合。
羅貝爾已經驚駭地說不出話來“這,這……”
然而更讓他無法理解的事情接踵而至。
‘威利泊爾’杵著長槍,一步一步地走到羅貝爾麵前,突然毫無征兆地單膝跪地,左手握拳砸在右胸心髒的位置“好久不見!。”
“這,你,我……”羅貝爾語無倫次地搖晃雙手,大腦當場宕機。
“哦,您還不認識我吧。”‘威利泊爾’突然伸手扯開了胸口的衣服,在羅貝爾駭然失色的目光中,一個披著鬥篷的男人從其中鑽了出來。
是的,一個人從另一個人的胸口鑽了出來。
鑽出的鬥篷男撿起長槍,隻露出嘴巴的臉龐微微一笑。
他伸出右手將羅貝爾從地上拽了起來,挺直腰杆,右手掌心向著地麵高高舉起。
這是一種源於古羅馬軍團的“共和國致敬禮”(roan sate),德意誌第三帝國的納粹禮便模仿自這種禮儀。
“我曾經的名字是蓋烏斯·卡西烏斯·隆基努斯,如果您樂意的話,也可以稱呼我如今的名字,法羅·德·伊德裏蘇。”
“法羅……”
弗雷德裏克忽然疑惑地“咦”了一聲。
就在剛剛,和奧軍纏鬥了一上午都不見倦色的敵人突然紛紛累倒,是字麵意義上的累倒。
數千人倒在郊野上的場景頗為震撼,殺紅了眼的奧地利士兵仿佛一下子被澆了盆冷水似的後退,不知道敵人在耍什麽詭計。
克裏斯托弗對麾下騎士甩了個眼色,騎士心領神會地靠近倒地的敵人,將手指伸向他的鼻孔。
“報告大人!他們還活著!好像都睡著了!”
“還活著?睡著了?”克裏斯托弗把“敵人睡著了”的消息稟報上來後,弗雷德裏克的臉上寫滿了不相信,“你的意思是,這幫人上一秒還精神百倍地作戰,下一秒就累得當場昏倒?你覺得我信嗎?”
前來傳信的小兵一臉的糾結“呃,這個……”
“公爵——”
遠處的叢林裏,一夥一百人左右的匈牙利弩兵魚貫而出。
博羅諾夫立刻就要下令放箭,好在副官及時攔住了他“大人,您瞧,那不是主教大人嗎?”
“嗯?還真是。”博羅諾夫定睛一看,果然看到羅貝爾和另外兩個陌生人衝在最前麵,“可惡,天生邪惡的安科納小鬼,莫非再次背叛了嗎?看我博羅諾夫把你……”
“喂!別擋路!”
“哦,哦……”
博羅諾夫和一眾士兵老老實實地讓開一條路。
弗雷德裏克也注意到左翼出現的騷動,他扭過頭,正巧和奔來的羅貝爾四目相對。
“你的馬呢?”
“馬死了。”
“這二位是?”
“這位是我新認識的朋友,這位嘛……”羅貝爾尷尬地笑了笑,向側邊走了半步,露出身後的人影。
“威利泊爾?!”弗雷德裏克驚叫出聲,左右的親兵立即抽出刀劍架在他的脖子上。
威利泊爾——這次是真的本人——露出有生以來最苦澀的笑容,撲通一下跪在了馬前“公爵大人……不,陛下,臣……真的冤枉呐!”
“威利泊爾伯爵確實與此戰無關。”羅貝爾連忙替他圓了個謊,“我趕到的時候正巧遇到伯爵被押送到附近的一間木屋,是伊麗莎白夫人派來的刺客綁架了伯爵,假借他的伯爵權戒下達的命令。”
“真的?”弗雷德裏克懷疑地打量著二人,“那匈牙利人作何解釋?他們明顯是早就串通一氣的吧。”
“我的新朋友可以解釋這個問題。”羅貝爾行了一禮,將位置讓給了第三個人。
“草民見過公爵大人。”
披著鬥篷的男人走上前,這一次沒有用兜帽遮住臉,而是堂堂正正的露出了自己真容。
一道駭人的傷疤從他的左眉一直延伸到右嘴角,他用左拳砸在右胸,鏗鏘有力地大喊道“我名法羅·德·伊德裏蘇,來自法蘭西的奧爾良,曾經擔任過軍團的百夫長!後來當過一段時間的海員,夢想是成為平民保民官!”
弗雷德裏克、羅貝爾、威利泊爾?
平民……保民官?
哦,弗雷德裏克好像有點印象。
在家族儲藏的曆史文獻中,有些傳承悠久的手稿談及了古羅馬時代的曆史人物,比如尤裏烏斯·凱撒和尼祿·克勞狄烏斯之類的羅馬皇帝。
但文獻中也涉及了羅馬共和國時期,當時的羅馬共和國實行貴族共和製,國家由貴族、公民和奴隸組成,大約公元前5世紀左右,平民階級為了爭取權益發動了大規模暴動,而上層階級為了安撫民眾,在平民議會中選舉兩人作為公民代表參政議政,這些代表被稱為“平民保民官”(tribune),後來增加到十人規模。
“稍等,我對那些事不感興趣。”弗雷德裏克抬起手,“我隻關心威利泊爾伯爵的事,告訴我,你如何證明他無罪。”
“是。”法羅點了點頭,“啟稟大人,那些匈牙利人裝扮的士兵其實並非隸屬於王國,他們隻是一夥來自尼特拉的傭兵團夥,假穿王國衛兵的裝束罷了。”
“你怎麽證明?”
“這很簡單。”法羅一攤手“隻要公爵大人等他們蘇醒後一一詢問就好。”
弗雷德裏克和羅貝爾對視一眼,後者努了努嘴,對威利泊爾的方向示意。
“哦,對,差點忘了。”公爵一拍腦門,“那個誰,威利泊爾,你投不投降?”
威利泊爾四體伏低,極盡諂媚
“臣原本就沒有抵抗公爵大人的意思,在我心中,公爵大人一直是奧地利唯一的合法統治者,天無二日,我的心中隻有大人您一個太陽……”
“哎呀,好了好了。”弗雷德裏克揮了揮手,“你也別回埃森施塔特了,既然你那麽忠誠,以後就跟在我身邊吧。”
“這……是!遵命!”
談笑之間,弗雷德裏克便削掉了威利泊爾伯爵的封邑自治權,而後者隻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誰讓他事實上與公爵交戰呢,不被以“違逆主君”的罪名削去封邑已是天大的寬容,區區自治權,燙手的山芋罷了,沒了就沒了吧。
威利泊爾牽上公爵坐馬的韁繩,這畢恭畢敬的舉動讓弗雷德裏克心中的懷疑散去了大半。
一場虎頭蛇尾的戰爭就這樣落下帷幕。
法羅對羅貝爾露出典型的邀功式微笑,拄著長槍離開。
正當羅貝爾留在原地愣神之際,他的肩膀忽地被人拍了兩下“別傻站著了,走了。”
白袍青年忌憚地望著法羅離去的背影,賭氣似的把劍帶著劍鞘塞進了羅貝爾手裏“讓你猶猶豫豫的,這下好了,槍沒了吧。”
羅貝爾沒有接他話,倏地笑道“你那勞什子的命運螺旋,我打破了。法羅沒有死,我也沒有。”
“那可不一定。”白袍青年冷哼一聲,“日子,還長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