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希望與絕望並存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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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教宗!
1448年,1月1日。
今天是公曆法意義上的新年,也是少有的被全世界各國,無論文明和文化,都接受和公認的跨年節日,在中國被稱為“元旦節”。
\\\”元旦\\\”一詞曆史源遠流長,最早見可於《晉書》,原本的\\\”元旦\\\”指的是\\\”正月一日\\\”,因此每年的元旦並不在同一天。
1912年,辛亥革命取得完全勝利,民國總統孫中山先生為了順應世界潮流,決定接納公元紀年法,與傳統的農曆並行,並正式將每年的1月1日設為“公曆新年”。
此時1月1日還不稱“元旦”,也沒有正式的慶祝活動。
“元旦節”真正被中國接納,是1949年新中國的成立。和許多傳統主義者期望的不同,新中國的領導者是一群積極吸納外來文化的知識分子,他們在紀法這一範疇中徹底取締了農曆,從此,每年的1月1日即是全世界的新年節。
公元曆,這個最早根據耶穌誕生的時間而簡單劃分的記錄,就這樣伴隨歐洲對全世界的影響力轟炸成為了公認的曆法。
雖然新年對奧地利人也是重要的節日,但經過了平安夜和聖誕節兩個大節後,廣大民眾已經沒有過節的餘韻,紛紛回到了繁忙的生產生活之中。
江天河的煉鋼廠也如約再度開工。拜那群不當人的貴族混蛋所賜,許多自耕農的耕地遭到了侵占。賴以生存的土地被兼並,農民要麽進山當土匪,然後被朱利奧的巡邏隊剿滅,要麽進城尋活路,成為廉價的勞動力。
得益於此,煉鋼廠一經起爐就招引來了大批尋找生計的農民,他們像聞到蜂蜜味的老鼠一樣湊到任何可能招工的地點,甚至不需要江天河壓價,自己就把工資卷到了極低的水平——四十德涅爾每月。
這份工錢隻夠勉強吃飽,連買煤炭的錢都不夠。
但農民仍然甘之如飴。
她雖然有所不忍,但她實在無力雇傭如此之多的工人,隻能挑選出了要價最便宜的十五個人,其餘人隻能失魂落魄地離開,尋找下一個缺人的工場。
一條人命,每個月40德涅爾,弗雷德裏克吃一頓早飯都不止40德涅爾。
或許這是剝削,或許這是壓迫,但這就是1448年的社會運行的自然規律。
如果非要用一句話來形容十五世紀的話——這是一個希望與絕望並存的時代。
烏克蘭大饑荒餓死了300700萬人,愛爾蘭大饑荒餓死了一百萬人,河南大饑荒餓死了三百萬人。
這是無情的曆史,很多人真的隻配成為數字。無法掌控自己命運的螻蟻,真的比不上王侯將相的一杯早茶。
煉鋼爐的大火衝天而起。
四分之三是舊式煉鋼高爐,負擔工場盈利的責任,四分之一是江天河親手設計的試驗場,她要在這裏憑借零碎的記憶探索出效率和質量更勝一籌的煉鋼法。
那四分之三的高爐是後來增設的,使用的是弗雷德裏克投資的一筆小錢一千弗洛林金幣。按照民間普遍的商人貸款利率,江天河要在三年內湊齊一千三百弗洛林的還款。
其實皇帝原本並不打算要她還錢。
羅貝爾無欲無求,卻對身邊人關懷備至,這筆錢被皇帝看作籠絡羅貝爾的專項資金,砸出去就沒想聽到響兒——是江天河主動提出的貸款。
她放棄過很多次。
剛剛來到這個世界被當作女巫抓捕時放棄過,跟隨羅貝爾出逃安科納時放棄過,研製蒸汽機時又放棄了。
她怕自己這次也會一如既往地半途而廢。有時候,人不逼自己一把,是無法完成高尚的事業的。
“要麽‘產業升級’,要麽‘全部玩完’,沒有退路可言。”
為了在內戰後恢複維也納的元氣,弗雷德裏克頒布了自公元476年(中世紀開端)以來最寬裕的經商法。
既不是取消道路稅,也不是減少關稅,而是無稅。
奧地利緊鄰十五世紀工商業最為發達的北意大利,可謂意大利商人的北大門。
如果有一天,你家門口的小賣部突然宣布全場免費,作為腦回路正常的人,你會如何選擇呢?
這個問題,意大利商人已經作出了回答。
“喂,安東尼奧,快把車門扣打開!我的貨卡住了!”
維也納,一間私人經營的倉庫大門口,十幾輛運貨馬車停靠在路邊的拴馬柱旁,一個個土地被兼並的廉價雇傭搬運工在威尼斯商人的指引下搬下沉重的貨袋。
他呼喊同伴打開了馬車的後門,幾乎被擠爆的貨袋立刻飛了出來,砸傷了最近的兩位搬運工。
他們不敢喊痛,反而用最快速度站了起來,示意自己毫發無傷,生怕自己被解雇。
名為安東尼奧的商人不經意間歎了口氣,從錢袋裏掏出幾枚銅幣放在他們手上,換來了一陣感激涕零的感謝。
在看到這兩人的遭遇後,其他搬運工一下子就跟不要命了似的拚命搬貨頂貨,仿佛在故意製造工傷。
安東尼奧不得不給所有人發了額度相同的獎勵,眾人眉開眼笑,這才壓住了作死的浪潮。
他的同伴哈哈大笑,尖酸地挖苦道“白癡,假如你一開始就一毛不拔,就不會惹出這許多麻煩。如今無傷者滿意了,受傷者卻又沮喪了。”
安東尼奧看向同伴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兩名傷員鬱悶地耷拉著頭。既然人人皆有嘉獎,他們的傷受的又有何意義呢?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也加入了搬貨的行列。
“孔塞利諾,商人是靠信譽行走天下的職業,難得糊塗點不是壞事。”
“胡說,商人明明是靠利潤行走天下的職業。”
孔塞利諾嗤之以鼻,安坐在馬車上看著同伴搬運貨物“即使是你,如果不是皇帝陛下免去了關稅,你會來維也納嗎?”
“當然不會,但這不意味著我們要忽視應有的善良。”
安東尼奧放下袋子,握著胸前的十字架項鏈虔誠地望向太陽。
“上帝保佑,這次一定要把貨全賣光啊。”
“你每次都這麽說。”
“這次不一樣,我能清晰感受到,我人生的轉機就在今天。”
搬運工人們合力將一袋袋貨物搬入市場,搬到了最偏僻角落的一間攤位,一籮筐地將貨袋擺上了架子。
安東尼奧將一個袋子的綁口繩解開,倒出了其中的或透明或無色的白色結晶,然後安坐在攤位上,等待客人上門。
他的同伴也解開了袋子,倒出了自己的貨——一堆做工精致的銀銅首飾,項鏈、戒指、耳環一應俱全。
最主要的是,孔塞利諾沒有像他一樣坐在攤裏等待顧客,而是主動出擊,站在大街上招攬客人,極力推銷自家飾品的物美價廉。
一上午的時間很快過去,同樣坐落在市場最偏僻的角落,孔塞利諾攤位上的首飾已經賣出近一成,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這一上午,沒有任何一位客人在安東尼奧的攤位前駐足哪怕片刻。
就在孔塞利諾忍不住要安慰同伴幾句,再勸他吹噓推銷一下自己的商品時。
終於,安東尼奧今天的第一位貴客上門了。
羅貝爾穿著市民中最常見的緊身褲和敞口上衣,在市場中漫步。
他今天要采購一些給孤兒院的書籍和玩具,那些於童年的他而言可望而不可求的美好,他不允許未來的孩子們享受不到。
他的包囊裏已經放了足足十本書籍,花了他將近5枚馬克銀幣,在中世紀,說書籍是一種昂貴的奢侈品也毫不誇張。
他漫步到市場偏僻的一角,一個與眾不同、空無一人的攤位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位商人的攤位上擺著一堆透亮的結晶粉,普通人當然不認得這是何物,但曾在軍旅,親手磨製過火藥的羅貝爾卻是心明眼亮。
他走到攤位前,試探性地問道“硝粉?”
孔塞利諾的嘴巴緩緩張開,難以置信地看向了同伴。
安東尼奧冷靜地點了點頭。
“後麵那些……都是?”
他又點了點頭。
“這些都是你從阿拉伯買的?”
“不。”他平靜地回答道,“這是我製造的。”
羅貝爾手上的書籍包裹跌落地麵。
兩分鍾後,他探手抓住安東尼奧的手腕,拽著他奔向霍夫堡皇宮的方向。
孔塞利諾急忙對他喊道“客人,你究竟買不買我朋友的貨啊!”
羅貝爾沒有回答,而是直接把唯一的錢袋拋了過來。
錢袋在半空解體,閃爍的金銀光芒幾乎閃瞎了孔塞利諾的雙眼。
“錢……好多的錢……”
孔塞利諾雙腿一軟,癱坐在滿地的金幣裏。
真的被安東尼奧說中了。
難道他真的是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