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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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教宗!
村子外,望著被燒成灰燼的村落,聞訊趕到的羅貝爾的臉色說不上春光明媚,也可以說是難看至極。
好消息是,他的人隻用了幾天就成功抓獲了刺殺貝弗利的凶手,比他想象的簡單的多。
三人的屍體被發現於村莊以北的一片樹林,他們的屍體表情平靜,醫生判斷為撞樹自殺,屍骸邊還有一片被摧毀的鮮血法陣,已經看不清原本的樣貌。
在屍骸旁,士兵發現了一個可疑的木盒子,經檢查確認係貝弗利丟失的財物信箋,和酒館幸存者的口供符合,更坐實了三人凶手的身份。
壞消息是,他的人順手把皇城北郊的村子燒成了一片白地,村民傷亡慘重,幾乎全滅。
屠村滅鎮已經打破了他容忍的底線,尤其這個被屠滅的村落還是屬於本國的,簡直讓他怒不可遏。
反正羅貝爾已經令馬雷克斬了四五個出現可疑情況的合眾幫連隊,這個鑄成大錯的軍官也斷無活命的道理,於是羅貝爾把他當眾吊死,屍體吊在村門口的樹上以正視聽。
不遠處的村鎮廣場,數百具鎮民屍骸的中央,統治這座鎮子的封邑貴族激動的語無倫次。
“主教大人,今天您必須給我一個交代,這裏可是皇都近郊,天子腳下!您的兵把我的封邑和皇帝的臉麵都燒成了灰,這讓其他人怎麽看待陛下?怎麽看待我們奧地利!”
“……詳細報告,我之後會匯報給陛下,也會向陛下請罪。”
“那我呢,我的封邑啊!”貴族肉痛地指著滿地屍體,“你知道他們欠了我多少稅款嗎,整整一千弗洛林!現在好了,人死光了,我的債找誰要?”
羅貝爾忍耐滿腔怒火,耐心地道“隻要您能出具完整借債文件,我願意替這些鑄下大錯的大頭兵賠償。”
“賠償?是,我知道,您是萬人之上的宮相,駢頭還是城裏最有錢的商人,一個阿拉伯人,哈哈,你能賠的起,所以才敢草菅人命,對不對?”
話音剛落,出言不遜的貴族突然被羅貝爾一鞭抽翻在地上。
“賤貨!知道我是宮相還敢在此大放厥詞!來人,給我打,給我吊起來狠狠地打!”
旁近士兵大喜過望。
打貴族,這可是大頭兵們最愛的戲碼。
他們迫不及待地把貴族男人雙手綁死吊在路中間的樹上,任憑其再怎麽叫罵,隻是一鞭一鞭地抽在他身上,直打得他衣衫襤褸,血痕遍體,羅貝爾依然沒有喝令停手。
“打,繼續打,打到他死為止!”
“羅貝爾!停手!”
江天河的呼喊從遙遠的南方傳來。
她拚命驅趕馬匹,終於在貴族被活活抽死之前趕到。
羅貝爾驚訝地看著馬上的少女“你怎麽來了?”
“我如果不來你就要繼續犯錯了!”江天河無奈地令人解下樹上的人,“是艾伊尼阿斯先生派人來廠裏找到了我,他說你精神狀態不太正常。”
“不正常?不,我正常的很。”羅貝爾哂然一笑,“我正在懲戒一個語出不遜的下級貴族,身為威斯特法倫行宮伯爵,我有權這樣做。”
江天河秀眉微蹙。
眼前的羅貝爾,和與她相處三年的那個羅貝爾,總感覺哪裏有些不對勁。
按照他原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格,不可能隻因為幾句言語上的爭執就把人打到半死不活。
但現在不是她該深究的時候。
“羅貝爾……皇帝陛下已經知道罪人伏法和這裏發生的‘意外’,派我來帶你回宮敘職。”
羅貝爾的笑容漸漸消失。
他表情漠然地瞥了眼不省人事的貴族男人,拍馬離開了村莊,目標維也納。
江天河翻身下馬,撿起羅貝爾留下的鞭子,突然抽了一下那名貴族的扈從,把對方抽得一臉懵逼,奧軍士兵也愕然地看著她。
“看什麽看?”江天河冷哼道,“此人對宮伯口出狂言,隨從不僅不加以阻止,還助紂為虐。除這家夥本人,把他的親隨全都給本姑娘吊起來,各打三十鞭!”
“是,是!”
驕陽明媚,“啊,啊”的慘叫回蕩在空無一人的村莊廢墟中。
維也納,霍夫堡皇宮。
弗雷德裏克坐在皇位上,滿臉寫著無奈。
博羅諾夫伯爵緊挨著站在他麵前,嘴裏不住地狂噴羅貝爾的累累罪行,包括貽誤軍機,違反禁令,以副違正,疑似擅放叛軍,乃至殺良冒功都罵了出來。
他的唾沫星子好幾次濺到弗雷德裏克臉上,後者不得不無奈地抬著手擋在二人之間。
“明白了,朕都了解了,伯爵閣下,你可以退下……”
“不,臣必須把所有的委屈都說出來!”博羅諾夫一把鼻涕一把淚,“陛下啊,主教一直都把臣當作眼中釘肉中刺,不擇手段地排擠臣,而且那小子擅權專政,目中無人,幾次不把陛下您的命令放在眼裏。您屢次警告他不許與伊麗莎白夫人交好都被拒絕,自由邦如此宏大的國策,竟然隻和自己的秘書商量,全然無視您的想法。”
“主教今年年方十八歲,而陛下年逾三十,膝下無子,若陛下百年之後,皇子幼弱,那小子肯定尚在人世,臣怕,臣怕他早晚有一天會謀權篡位,法蘭克的悲劇會再次上演啊陛下!”
話音一出,全場嘩然。
怒罵他妖言惑眾的,支持他的,冷眼旁觀的……比比皆是,議事廳瞬間吵作一堂。
弗雷德裏克原本無奈的笑臉也瞬間拉了下來。
博羅諾夫似乎意識到話語不妥當,連忙閉嘴退下。
法蘭克王國的悲劇……後世最為著名的法蘭克國王查理曼,全名查理·德·加洛林,是法蘭克加洛林王朝最偉大的國王。
但許多人不知道的是,建立法蘭克的王朝家族原為墨洛溫(a),公元751年,墨洛溫王朝衰微,王國宮相“矮子”丕平趁機篡奪王位,又以獻土為投名狀,換取羅馬教廷的加冕,以此獲得統治合法性,這才有了法蘭克加洛林(carolgiens)王朝。
擔任宮相,和教廷不清不楚,身高不高(?),雖然許多人不願意承認,但羅貝爾已經擁有了丕平的三個特質。
弗雷德裏克皮笑肉不笑地道“博羅諾夫伯爵,言重了。主教出身寒微,孤身一人,是朕一步步把他提拔上來,同樹大根深的加洛林之於法蘭克哪有可比性呢?”
博羅諾夫把頭深深埋下“臣隻是提醒陛下,權臣不可無製。”
沉悶的氣氛一直持續到有人推門進入。
羅貝爾抬頭對上眾人怪異的眼神,莫名其妙地問道“怎麽了,我臉上的血沒擦幹淨嗎?”
“不不不,呃,祝賀宮相……咳,祝賀主教大人凱旋歸來。”
雷納德子爵連忙轉換話題,緩和議事廳的氛圍。
見氣氛漸緩,許多廷臣長舒一口氣。
弗雷德裏克適時地寬慰道“軍團在維也納的事情,博羅諾夫伯爵已經告訴朕了,那是手下人的問題,不能怪在你頭上,你定亂有功,有功就要賞,說吧,你想要什麽賞賜?”
羅貝爾沉思片刻,答複道“我想放假。”
克裏斯托弗站在議事廳外,遠遠望見走出宮門的羅貝爾,笑著揮了揮手,羅貝爾便心領神會地走了過來。
兩人走在狹長走廊裏,左右牆壁懸掛著一幅幅宮廷畫師的大作,相比死氣沉沉的宗教神畫,這些更富有生機,帶給人無窮無盡的遐思。
克裏斯托弗陶醉地欣賞著一幅多瑙河農耕圖,碧藍的天空與金色的麥浪交相輝映,富裕與平靜的氣息撲麵而來。
“過了這陣子,我就該返回封地了。”
“這麽快?”羅貝爾驚訝道。
克裏斯托弗原本的封邑位於施蒂利亞的一座小鎮,內戰後轉封到了蒂羅爾公國的前首府因斯布魯克城堡。
封建貴族常年駐留在封邑才是常態,克裏斯托弗從前可以不在意自己那籠共沒幾戶人的村子,但現在他要負責一個人口數萬的大城,由不得他不認真對待。
“……於是,我短時間內不會回維也納了。”
克裏斯托弗拍拍他的肩膀“不止是我,還有你家的朱利奧和雅各布——哦,如今我該稱他們為格岑斯自由領主和弗林肯貝格代理官了。他們也許也有必要和我一起前往蒂羅爾,我的意思是,你沒問題嗎?”
他的言下之意自然是羅貝爾願不願意。
但羅貝爾隻是聳了聳肩。
“好吧,我知道會有這麽一天,呃,他們倆終究也有自己的人生和道路,嗯,我無權橫加幹涉,我畢竟沒法對他們的未來負責,至少不能扯他們的後腿,我的意思是——麻煩照顧好他們。”
“放心吧。”
克裏斯托弗給了他肩膀一拳。
維也納北郊,繁榮的布裏吉特瑙紡織市。
風吹草低見牛羊難以形容這片樂土的美麗。戴著鬥笠、袖子撩到肩膀的農家女拎著水桶往來翕忽,孩子們圍著麥田裏的稻草人嬉笑打鬧。
五名士兵騎馬踏入鎮子,慢慢停在一座掛著“米爾斯麵包店”的小木房前。
房後的兩座風車同步地旋轉,士兵中為首那人抬腿下馬,一臉緊張地走到麵包店門前。
“呼,呼,別緊張,朱利奧,你可以的,你是驕傲的聖騎士……”
“誰啊?”
還沒等他整理好情緒,聽到門外動靜的房內人直接推開了木門。
門檻撞在他的鼻子上,霎時間血流如注。
十分鍾後,好不容易止住鼻血的朱利奧用毛巾擦了把臉,感受著艾麗莎和姐姐瓦莉婭的笑容,尷尬的無地自容。
“終於知道回來了?”艾麗莎拍打著缸裏的麵粉,逐漸揉搓出麵包的坯子。
朱利奧磕磕巴巴地說“啊,那個,過兩天可能又要走……”
艾麗莎揉麵的動作頓住“又是一年?”
“這個……可能不止……吧。”
“是嘛,那就別回來了。”
“艾麗莎!”
朱利奧突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中氣十足的大喊嚇得艾麗莎抬手打翻了麵盆。
“啊,臭蠻子,你害我把麵粉打翻了!”
“喔喔,對,對不起……qaq”
瓦莉婭看看妹妹,再看看忍不住想說些什麽的朱利奧,倏地說道“我想起來有點事,我出去一趟。”
艾麗莎慌亂呼喊“哎,姐姐等一下……”
“啪嗒。”
房門猝然緊閉,偌大的麵包房隻剩下兩人。
“……”
“……”
久久沉默無語,安科納的野獸縱使萬分緊張,依然執拗地盯著她的後腦勺。
他沒有再說任何一句話,但他剛剛未盡的話語是什麽,心有靈犀的兩人都再清楚不過。
房間內落針可聞,隻剩下粗重的呼吸與窗外牧場裏小雞的咕咕叫聲。
良久,艾麗莎無奈地歎了口氣。
她撩起耳後的長發,朱利奧看清了少女紅彤彤的側臉。
嘟嘟囔囔的聲音從那張側臉後傳來
“知道了,我答應你還不行麽,真麻煩。”
雅各布聽著房間內的氛圍由嘈雜轉向寂靜,嘴角勾起一個調侃的弧度。
年輕就是好啊,朝氣,希望,浪漫,自由……不像他的青春已經埋葬在安科納的群山與愛妻的墓穴。夏天一過,他就是三十二歲的男人,隻比弗雷德裏克小兩歲,在這個人命輕賤的時代,不知道哪一天就會去世。
他隻希望在有生之年和摯友安穩地生活下去,平平淡淡才是真。
“您好,您是雅各布先生嗎?”
“嗯?”
雅各布看向聲音的來源。
瓦莉婭微笑著向他屈膝行禮。
哦,他記得對方似乎是艾麗莎的姐姐,叫……叫什麽來著?
“抱歉。”雅各布尷尬地叉腰撓頭,“女士,我忘記您的名字了。”
“沒關係,雅各布先生,我是艾麗莎的姐姐,瓦莉婭。”
“哦,想起來了。”
對話到此為止。
雅各布素來沉默寡言,能讓他浪費唇舌的人,全世界不過五指之數。
“嗯,那個,雅各布先生?”
“怎麽?”
“您和朱利奧先生是很要好的朋友吧,請務必參加家妹和朱利奧先生的婚禮。”
“當然了,我得親眼看著他走完這一程,不然不放心。”
他聽著麵包房裏驟然響起的歡呼聲和艾麗莎慌亂的喊聲,嘴角幾乎咧到耳垂上去。
“好小子,還真讓你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