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暗流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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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教宗!
扈從騎士羅伯特是驕傲的公爵衛隊中的一員,今年二十二歲。
他的父親是赫赫有名的弗朗士孔泰伯爵,作為萬眾矚目的家族長子,他被家族寄以厚望,從小便投身軍旅,加入了專門由貴族公子哥組成的騎士近衛隊。
菲利普三世曾多次讚揚他英勇無畏,並把他調遣到繼承人查理的麾下,儼然將他作為國家的未來培養。
如此殊榮,令本就恪守貴族禮法的他愈發勤學苦練,陪伴查理多次出生入死,鎮壓各路叛軍。
這天夜裏,熟睡中的羅伯特忽然被人搖醒。
他正疑惑到底是誰能避開守衛的眼線,睜眼便瞧見了笑嘻嘻的查理。
“羅伯特,羅伯特,快醒醒。”
查理把羅伯特從熟睡中喚醒,後者愕然道“主君,何時來的了?”
“閑話少說。”查理按住他的肩膀,語氣堅決,“收拾東西,叫上哥幾個,咱們玩點刺激的。”
羅伯特陡然一驚。
“這是何意?您該不是在想表演什麽攪基的東西吧?”
“說什麽呢,我喜歡的女人是什麽類型,你又不是不知道。”
大約一個多小時後,查理的八名扈從騎士趁著夜色悄悄收拾好行囊,穿上盔甲,拿上全部現金,在軍營門外的小林子集合完畢。
軍營擁有嚴格的宵禁規則,任何人不得夜晚出行,然而守衛不可能阻攔公爵繼承人和他的扈從隊,九人就這樣光明正大地從營地正門離開,在林子外的石子路告示牌下集合。
“嗚啊……”年紀最小的諾林騎士打了個哈欠。
羅伯特作為扈從隊長,抱臂詢問主君“大人,這麽晚了,咱們這是去哪?”
“這還用問嗎?”讓·萊諾騎士對著羅伯特擠眉弄眼,“咱們的查理大人十七歲了,你十七歲的時候都在幹什麽?”
“那還用說麽,當然和可愛的女孩子——喔喔!”
查理沒好氣地敲響他的頭盔“喔你個頭啊,上馬,我帶你們去見一個奧地利的朋友。”
“奧地利?奧地利是哪個村兒?”羅伯特下意識嘟囔一句,下一刻,身體驟然僵硬。
第二天一早,穿著白色單衣,安然享受早餐的菲利普同仆人說道“去看看,查理今天怎麽起床這麽晚?”
一沙漏的時間後,仆人帶著營門衛兵回到寢帳
“稟告公爵大人,少爺昨夜帶領扈從隊外出遊獵,至今未歸。”
“打獵,他什麽時候愛上打獵了?”菲利普嚼著嘴巴裏的煎蛋嘟囔道,驀然露出天打五雷轟的表情。
“等等?他們帶著什麽走了?”
“呃。”衛兵麵露遲疑之色,“騎了九匹馬,好像還背了兩個帳篷。”
“他們帶獵弓沒有?”
“好像……好像沒有……”
哐當!
菲利普憤怒地掃翻桌上的盤子,咆哮聲響徹營地“逆子!他肯定是背著老子溜去找他的朋友了!追!”
布拉格城堡,攝政王居處。
伊日耐心地翻閱屬下人遞上來的簡報,腦海中思緒翻騰。下至一個村的稅基,上到宮廷內不同派係的傾軋,全部是他需要操心的對象。
自從和梅倫娜成婚後,他就陷入了這種癲狂似的工作狀態,就連去參加皇帝在布爾諾的比武大會時都沒有放下國務,匆匆在第一輪被淘汰後就滾回老家接著操勞。
他的精神狀態因為夜以繼日的辦公而愈加不穩,“波傑布拉德的伊日”不再如往日般待人和善,反而越來越頻繁地與封臣和仆人爆發爭吵,短短幾個月,服侍他的仆人已經被趕走了兩茬。
在身邊人中,從來沒有與他有過爭執的唯有妻子。
梅倫娜端著麵包和蜂蜜水緩緩坐到他身邊,臉上依然是萬年不變的淡漠。
伊日接過杯子,疲憊的臉上難得呈現出一絲微笑。
“我就知道是你。”
“嗯。”梅倫娜平靜地點點頭。
城堡裏的仆人們越來越不敢靠近喜怒無常的攝政王,梅倫娜就接替了他們的工作,每日在餐點為丈夫帶來食水,一如兩人成婚前,她還是女仆時那樣。
伊日風卷殘雲地解決了午餐,抬起頭,正對上妻子古井無波的雙眼。
“……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疲憊,需要休息。”
他拿起鏡子照了照,兩圈又黑又重的黑眼圈格外引人注目。
“好像確實有幾天沒睡了。”
梅倫娜輕輕抱住他“保重身體,才有未來。”
“有道理。”伊日啞然失笑,“說不定我能把弗雷德裏克熬死,不戰而勝呢?”
他的大手不老實地捏了捏妻子的腰,嘴巴湊到她的耳旁吹了口氣“老婆,我突然想起來家裏缺什麽了。”
“嗯?”
“缺一個,波傑布拉德家的小王子。”
“啊!”
羅貝爾突然大叫一聲,踢掉被子坐了起來,背後浸滿冷汗。
睡猛了,夢到伊日那狗東西在他麵前秀恩愛。
他下床站了起來,走到書桌邊,拿起昨日送至的一封信,再次讀了一遍。
這是伊日邀請他慶賀子嗣出生的邀約,他和梅倫娜的第一個孩子半個月前剛剛出生,是個可愛的女孩,雖然不能作為家族繼承人,但伊日的喜悅一點也不比喜得貴子少。
天主教義規定男女婚前必須恪守貞操。羅貝爾稍微計算了一下時間,伊日狗賊結婚才過半年,孩子便呱呱墜地,算上十月懷胎——你這個逼是真的一點天主教禮也沒遵守啊。
羨慕得他後槽牙都快咬碎了。
孩子出生滿月後,伊日以攝政王的名義向周邊各國統治者發送宴席邀約,可惜響應者寥寥無幾。
羅貝爾是唯一一位以臣下的身份收到伊日邀約的人。
無論伊日是報以怎樣的心態對他區別對待的,羅貝爾都必須承認,他的離間計卓有成效。
皇帝已於兩天前出發,隨行人員眾多——唯獨他不在其列。
弗雷德裏克將攝政監國的重任托付與書記官恩裏克,又委托羅貝爾輔理政事。
然而,他昨天去了一趟霍夫堡皇宮,門衛仍然拒絕他的進宮要求,哪怕他亮明了皇帝發下的卷軸令書,守衛依然表示有令在身。
恩裏克是個勤勤懇懇的老實人,不可能公然違背君主的敕令,這道命令背後的發起人根本無需多猜。
“哎……”坐在自家的餐桌旁,羅貝爾遺憾地歎了口氣,“蜜月期結束得真快啊,弗雷德裏克,你這人真沒氣量。”
怎麽辦,羅貝爾?
手指有節奏的敲擊著桌麵,他閉目思考著。
平心而論,他沒有太大的憂懼。他是在教廷有編製的一地大主教,又曾被前代教皇尤金四世親口招攬過。有才華的人在哪都活得下去,大不了回安科納養老,繼續過他優哉遊哉的小日子。
和皇帝打擂台,他的可選項並不多。在維也納,他始終是“安科納來的外人”,他的故交要麽是跟隨他一起打拚的戰友,要麽靠私交撐起,靠譜的外來支持者實在不多。
話又說回來,說得好像弗雷德裏克的可選項就很多一樣。他這個皇位來路不正的家夥,家族根基遠在施蒂利亞,在維也納上三旗的老貴族眼裏,和他還有博羅諾夫一樣,都是來要飯的“外地暴發戶”。
可靠的人,也許他庇護下的胡斯徒們算一批,中央軍團過半的正規軍來源於接受整編的胡斯青年團,他們在維也納同樣不受人待見,唯一的庇護傘就是自己。
再有,也許摩拉維亞的許多貴族可以依靠,約拿在外交上的縱橫排闔和軍械廠向當地行會的大肆兼並,使他在摩拉維亞擁有僅次於皇帝的話語權。
博羅諾夫同樣是外來戶,但前者有他無法抵消的優勢——他是正兒八經的奧地利貴族,入贅了曆史悠久的米斯特爾巴赫家族,妻子俱在,婚姻美滿,和他這樣的無根之萍截然不同。
他在宮廷內唯一潛在的助力是人在蒂羅爾的克裏斯托弗,皇帝的親弟弟——很難想象他會在自己與兄長的政治鬥爭中支持自己。
等等,蒂羅爾……
羅貝爾忽然想起那位紳士風度的老公爵利奧波德。
這,這不太合適吧?
等等,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奧地利西部,蒂羅爾公國,塔倫茨城堡,領主大廳。
吉普賽舞女踢踏著靈動的舞步,在宴會間中央翩翩起舞。
老利奧波德眯起皺紋密布的眼皮,色眯眯地打量著堂下一位位充滿異域風情的吉普賽女郎。
在他原本的都城因斯布魯克被奪走後,他便居住在這座臨近因斯布魯克的小城堡,小日子過得也算怡然自得。
四名吉普賽男人各手執一麵皮鼓,富有節奏與脈動的旋律引導著女郎們的舞步,一番樂舞交融的美景,惹來席間客人一片整齊劃一的叫好。
蒂羅爾是文化的樂土,後世赫赫有名的奧地利大圓舞曲與華麗的華爾茲舞曲皆誕生於這片土壤,而與奧地利的其他公國領一樣,蒂羅爾也與維也納的文化有著巨大的差異。
可以說,兩地人民除了都說德語和都是白種人以外,完全看不出是一個國家的國民。
分離主義是刻在中世紀人腦子裏的意識,哈布斯堡家族的初代奧地利公爵魯道夫一世(12181291)從巴本堡家族手中奪取了奧地利與施蒂利亞,死後將兩地分別傳給了兩個兒子,哈布斯堡據此演變為兩條血脈阿爾布雷希特支係(本家)與利奧波德支係(分家),利奧波德支係又解體為施蒂利亞支係與蒂羅爾支係。
現任皇帝弗雷德裏克·馮·哈布斯堡出身於施蒂利亞分家,而利奧波德公爵則屬於蒂羅爾分家,本家阿爾布雷希特支係唯一僅存於世的血脈是先王的“遺腹子”拉迪斯勞斯。
照理說,利奧波德和弗雷德裏克同出一係,關係應當更加溫和,但事實截然相反。
比起同為分家的弗雷德裏克入主中樞,老利奧波德更希望還政於本家——本家可以包容分家的相對獨立,但分家對彼此卻難以包容。
那種分家僭位本宗的惶恐,究竟要包裹以何等的專製暴行才能平息,老利奧波德比誰都更清楚。
親族間血並的例子並不遙遠,就在奧地利的隔壁,巴伐利亞的維特爾斯巴赫家族的內戰再次開戰,蒂羅爾緊鄰巴伐利亞,每月都有源源不斷的戰爭難民逃難至此,向當地人講述內戰的殘酷無情。
權力麵前,沒有兄弟,隻有血淋淋的勝負。
為了自己的孩子不至於百年之後居無定所,為了保住蒂羅爾支係來之不易的爵位,利奧波德必須提前準備。
弗雷德裏克在維也納的統治不算安穩,近些日子又不斷傳來他“自斷臂膀”的謠言。雖然伊麗莎白的倉促政變以慘敗收場,但老謀深算的利奧波德仍有機會。
如此的考量下,不出老公爵所料,在弗雷德裏克離開維也納前去參加宴會的三天後,一夥可疑的傳教士帶來了一封來自上級的通信。
“利奧波德公爵敬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