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聖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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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教宗!
應波西米亞攝政王伊日·波傑布拉德邀請,全體羅馬人的國王、神聖羅馬帝國皇帝、奧地利及施蒂利亞公爵,哈布斯堡施蒂利亞支係的弗雷德裏克·馮·哈布斯堡前往波西米亞王國首都布拉格參加宴會。
而就在禁衛軍護送皇帝的車駕離開維也納的十天後,一則爆炸性的通告如風卷殘雲般席卷全奧、乃至波及附近的十幾個鄰國,最終驚動了位於羅馬的教廷本部。
羅馬,教皇寢宮,一個任何外來者都無法發現的秘密隔間。
尼古拉五世和他的心腹紅衣主教以及一個理論上絕對沒資格出現在此的男人——格熱戈日·德力格爾,聚集在此,數人麵麵相覷。
良久,尼古拉教皇主動打破了詭異的沉默,開口道
“維也納大主教的請柬……你們都收到了嗎?”
“呃……收到是收到了,不過……”白發蒼蒼的博爾哈欲言又止。
格熱戈日麵露無奈之色“不過我家那小子的話太過驚世駭俗了,對吧?”
“確實如此。”另一位紅衣主教安德烈深以為然。
尼古拉五世這才捏起羅貝爾親筆信的一角,擺在了密室中央的桌板上。
“三天前,維也納教會分會的使者把這封信送到了我的手裏,信裏麵,那位已經與老夫‘割席斷義’的羅貝爾大主教邀請我去維也納,參觀他最近新得到的一件聖遺物。”
教皇嘴唇嗡動,一字一頓地念道。
“約、櫃。”
密室內頓時充滿古怪的氣氛。
倒不是對約櫃這件聖物有何意見,主要是這件事……荒唐的有些離譜了。
眾所周知,聖遺物展覽會是基督教會最常用的募捐手段之一。
根據有心之人記載,至今為止,天主教所展覽的不同“聖指骨”高達一百多根,“聖裹屍布”加起來足足有半個羅馬那麽大,“朗基努斯之槍”的碎片足夠鍛造一支羅馬軍團的盔甲,“聖包皮”更不用多說,基本都是豬皮偽造……其實根本就是教會和貴族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陳腐騙局,上層人士基本都心知肚明。
但為了維持基本的體麵,教會一般不會展覽太過分的聖遺物,以免嚴重損害教會在信徒心中的神聖性。
諸如釘死耶穌的真十字架,盛放耶穌鮮血的聖杯,耶穌死亡時頭戴的荊棘王冠,還有,存放有上帝與以色列人簽訂的契約書的“約櫃”,這些聖物要麽被存放在守備森嚴的堡壘,要麽壓根沒有被發掘出來。
羅貝爾身為一地大主教,公然宣稱自己得到了基督教最重要的聖遺物之一的“約櫃”,已經離譜到正常人不會相信的地步。
但就是這樣,尼古拉五世等人反而才有點信了。
“格熱戈日主教。”尼古拉期待地看向他,“羅貝爾主教真的沒有給你其他信件嗎?”
格熱戈日痛快地拿出厚厚一遝信紙。
尼古拉五世一邊欣賞著信紙上優美的拉丁文字。
信件的發送日期都是每月的第一天,看起來羅貝爾從未中斷與格熱戈日的聯絡,沒有斬斷自己跟教廷的最後一根聯係,著實令尼古拉著實欣慰了不少。
但令人失望的是,信中內容都是日常瑣事,最舊的一封信寫滿了對一個葡萄牙女人唐突告白的吐槽,哪怕冷漠如羅貝爾也對熱情似火的伊比利亞女人頭痛不已——在場諸位明白的,維也納大主教也到了為女人發愁的年紀了。
在座的各位紅衣大主教紛紛露出“我懂”的淫蕩笑意,但在意識到自己的身份後連忙擺正表情,可惜早已被尼古拉五世看在了眼裏。
“哎。”
教皇大人心累地歎了口氣。
爛完了,真的爛完了。
前輩們把爛攤子交到我的手裏,他們真是愧對祖宗,愧對神明。
“罷了,不說這些閑雜。”尼古拉展開信紙“羅貝爾主教在信中邀請我與格熱戈日主教前去維也納朝聖,瞻仰神跡,信中言語,近乎懇切。
怎麽樣,議一下吧,讚同的舉手。”
一眾紅衣主教全部舉起了右手。
反正教皇國最近國泰民安,他們這些樞機主教閑得長草,看熱鬧又不會掉幾兩肉,旅行的錢也都是公家出,不去白不去。
尼古拉點點頭“和我想象的一樣,那就這麽辦了,你們留下一個人監理政事,其餘人與我一起前往朝聖,瞧瞧那小子葫蘆裏買的什麽藥——博爾哈主教,你年紀大了,不好舟車勞頓,就勞煩你攝政了。”
博爾哈露出理所當然的表情“遵命。”
匈牙利王國,佩斯。
自從在1448年的科索沃戰役裏慘敗於奧斯曼蘇丹穆拉德二世之手後,匈牙利王國進入了漫長的戰敗陣痛期。
十萬數量級征召男丁的損失令第二年的春耕以慘淡收場,先是勞動力短缺與旱災,緊接著大饑荒接踵而至,無數難民流離失所。
肩負戰敗罪責的攝政王匈雅提難辭其咎。
短短一年,匈牙利境內匪寇四起,強大的地方公爵與中央離心離德,北有尼特拉大公馬修什與德意誌人勾勾搭搭,南有特蘭西瓦尼亞總督與瓦拉幾亞人眉來眼去,王國威望大損,暫時無力響應尼古拉五世的十字軍號召。
時年六十三歲的匈雅提·亞諾什第一次體會到何謂力不從心。
奧斯曼的異教徒擁有遠強於傳統歐羅巴封建主的經濟能力和動員效率,他們熱衷於參與地中海貿易,擅長將帝國的控製力深入基層,總能在每次大戰時都動員出數以十萬計的龐大軍勢,並以同樣充裕的財政武裝大軍。
匈牙利砸鍋賣鐵才湊出來的兩萬軍團,而奧斯曼人隻需要動員新近征服的希臘領地就能動員出足足六萬人,他優雅如藝術般的調兵遣將在敵人的絕對優勢兵力麵前宛如一個上躥下跳的小醜。
匈雅提不得不承認自己已經老了,長江後浪推前浪,後輩們都做得比他更出色。
一旦認識到自己正在衰老的事實,他原本健康的身體立刻如繃斷的弓弦般,繃斷了。
這一天,病榻之上的白騎士收到了羅貝爾的親筆信,邀請他參加位於維也納的朝聖,瞻仰傳說中的聖遺物——約櫃。
“咳咳咳……”
老人蒼白的麵龐難得地浮現些許紅潤。
對一個虔誠的匈牙利人而言,瞻仰聖遺物的誘惑無與倫比。假如放在平時,他巴不得第一時間拋下一切飛向維也納。
但現在,他隻是一個躺在病榻上的老人,有心無力矣。
一邊劇烈地咳嗽著,麵色蒼白的匈雅提親筆寫下了一封充滿遺憾與歉意的信,婉拒羅貝爾的邀請。
“父親大人!”
就在他打算把信交給信使的前一刻,一聲稚嫩的喊聲傳入房間。
他年僅七歲的小兒子馬加什興奮地衝進他的病房,圍著他又跑又跳。
“父親!父親!康拉德大總管說我們要去維也納旅遊了!是真的嗎?”
馬加什是匈雅提的次子,也是他唯一還活著的兒子。老來得子加上唯一的繼承人,馬加什所獲得的重視與寵溺遠超一般人所理解。
“嗬嗬,康拉德那家夥的嘴還是這麽沒把門。”老人露出一絲親切的微笑,“抱歉啦,我也很想帶你和你的母親去一趟美麗的維也納,可老爹我的身體不允許啊。”
“哦……”小馬加什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了一圈,“那,那能不能讓康拉德叔叔隻帶我去啊?”
臭小子,你爹我一副要死的樣子,還惦記著出遠門,也不知道性格隨了誰。
匈雅提嘴角抽搐,連哄帶騙地把乖兒子勸回了家。
收到邀請函的當然不僅隻有王侯貴族,教會在斂財上向來秉持不挑食的規矩,貴族的好處要拿,老百姓褲兜裏那點鋼鏰也不嫌棄,這才稱得上健全。
但顯然,能體會到羅貝爾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圖的隻有少數人。
而唯一沒有收到邀請函的伊日正是其中之一。
波西米亞,布拉格王宮。
通宵的歡飲達旦,讓正值壯年的伊日也有些吃不消。
作為宴席無可爭議的主角,他一門心思地致力於恢複自己在貴族圈內的地位,這幾天喝酒喝到失憶,這已經是梅倫娜第三次把喝得神誌不清的他帶回寢殿。
“唔……”
伊日撥開額頭冷敷的毛巾,費力地伸手去夠床頭櫃上的政事匯報,半個身子都探到了床外,眼看即將要摔到地上。
梅倫娜眼疾手快地按住了他,替他把十幾本簡報放到了蓋住雙腿的被子上。
“哈哈,謝啦。”伊日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總是被你這麽照顧,感覺就像娶了個老媽回家一樣。”
梅倫娜突然抱住了他,把頭埋在了他的懷裏。
“知道啦知道啦,我會注意身體健康的,爭取比你死得晚,好吧?”
“嗯。”
“對了,你聽說了沒。”伊日翻開一冊布拉格的通行稅統計單,“當年把你丈夫我欺負的夠嗆的那個年輕人,現在似乎在維也納很不好受喲?你瞧,梅爾尼克伯爵發信詢問我是否要一起赴約,但我根本沒收到羅貝爾的邀請函,這家夥,連的男爵都邀請到了,偏偏不帶我玩。”
“他討厭你。”
“不對,他不是那種會因為討厭就無視某人的人,猜猜為什麽?”
“不知道。”
“這是在跟我抱怨呢,抱怨我在邀請函裏將他和皇帝陛下並列,把他架在火上烤。”伊日輕笑道,“說一千道一萬,他才不到二十歲,心高氣傲的年紀,賭氣都賭得這麽幼稚,就跟……”
他的話停頓在這裏。
“以前的你一樣。”
梅倫娜接住了他的話。
伊日勾勒起嘴角“是啊,但願他不會步我的後塵,你知道,我其實還蠻看好他的——對手間的惺惺相惜。”
梅倫娜“前提是,他還記得你。”
年輕的攝政王痛苦地捂住心口“你的嘴怎麽還那麽毒,是不是欠親了?來,親一個。”
“不要,唔……”
把嘴唇從美麗妻子的嘴上移開,他頓時覺得整個人神清氣爽起來。
“酒味,好濃……”
“沒辦法啊,我也是為了咱們的家在奮鬥呢,再親一個好不好。”
“唔……”
“啊!”
趴在桌子上午睡的羅貝爾突然抽搐了一下,從睡夢中驚醒,下意識用袖子擦掉嘴角的口水。
又起猛了,他又夢見伊日在秀恩愛。
自從聽說伊日結婚以後,他就時常夢見自己的朋友與妻子恩愛的畫麵,克裏斯托弗、朱利奧、伊日、弗雷德裏克……哦,對了,最後一個還沒結婚,萊昂諾爾還太小了。
他從小立誌成為一名恪守清規戒律的苦修士,世俗的享受,凡間的婚姻全部與他無幹係——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
但現在,他已經不打算替那個虛妄的神明“守身如玉”了。
況且……
在朱利奧他們大多離開自己身邊的這個如今,這座空蕩蕩的花園別墅——羅貝爾稍微有點寂寞了。
“約拿!約拿!”
他走到書房門口,對著走廊喊了兩嗓子,忙碌了一天而滿臉困乏的約拿很快從相鄰的房間探出腦袋
“睡醒了,大人?”
羅貝爾尷尬地“嘿”了兩聲“約拿,你什麽時候結婚啊?”
“女人既無聊又麻煩,而且我討厭其他人幹擾我的生活。”約拿冷漠地說,“我是獨身主義者,不打算結婚。”
“哦……”
本打算找最信賴的秘書取經的羅貝爾失望地回到了書房,按照白袍人之前的建議,繼續撰寫一張張布告單。
“……茲於是者,特邀全體國民前來首都朝聖……全奧地利及維也納大主教,羅貝爾·諾貝爾親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