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翱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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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教宗!
    “決鬥?你?和誰?”
    翌日。
    當羅貝爾把朱利奧即將和他的“新手下”決鬥的消息帶給了難得沒有把照料孩子的工作丟給女仆的艾麗莎,後者立刻揪起朱利奧的耳朵,在一聲聲痛呼中破口大罵。
    “你!你和我約定好一定要保護好自己,我才同意陪你離開格岑斯!才安穩了這麽點日子,你又要和人家拚命?!”
    “疼!疼!老婆輕點!誤會啊!是他主動來挑戰我的!”
    “那你就不會拒絕嗎!”
    艾麗莎放開掐耳朵的手,心疼地吹了吹通紅的耳垂“疼嗎?”
    朱利奧齜牙咧嘴地道“心疼的話,一開始就不要掐啊。”
    羅貝爾的眼珠子轉了一圈,見勢不妙便要跑路“呃,你們先聊,我想起來今天約好和艾伊尼阿斯在聖史蒂芬教堂共進晚餐……”
    嘭!
    艾麗莎迅速抬腳踹上大門。
    羅貝爾……
    “呃,我是無辜的。”他抬起手掌,踮起腳尖,被步步緊逼的艾麗莎逼得退至牆角,不小心碰倒了掃帚,“嘿,真的和我沒關係,我都不認識那個挑戰者,我們第一次見麵。”
    咚咚咚!咚咚咚!
    大門忽地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艾麗莎警惕地看了大門一眼,對羅貝爾比劃了一個“等下再跟你算賬”的手勢,走到門口打開了門鎖。
    一個行色匆匆的中年男人站在門外。
    她如今是格岑斯領主夫人,總要替出門浪的朱利奧待人接物,已經鍛煉出一點識人的本事,單看其雍容華貴的衣裝,艾麗莎就知道對方來路不小。
    男人在看見她後急忙開口道“這位夫人,請問塔佩亞閣下在嗎?”
    “我在!”
    還沒等羅貝爾捂住他的嘴巴,朱利奧就迫不及待地露出腦袋“怎麽了,我們好像不認識吧?”
    “啊,朱利奧閣下。”
    男人露出鬆一口氣的神情“我有要事,必須和諾貝爾大人親自交流,但我在聖史蒂芬教堂沒有見到他,的裏雅斯特主教說您可能知道他的行蹤。”
    “我就在這兒。”
    羅貝爾把掃帚扶正,緩緩走到門口,和麵前這位貌似不熟悉的陌生人交談道“請問您找我有什麽要緊事麽?”
    中年男人摘下帽子,苦笑道“哎,諾貝爾大人,多年不見,沒想到重逢卻是為犬子的私事,可我隻有這麽一個兒子,實在是關心則亂,請大人海涵。”
    羅貝爾一頭霧水“慢著,我們很熟嗎?”
    “噫,大人不記得在下了嗎?”男人指著自己的鼻子,“您可還記得當年那個施蒂利亞的邊境巡邏官嗎?”
    “邊境巡邏官?”
    羅貝爾如遭雷擊。
    他驚愕地打量著麵前這位身材發福、一臉和氣、雍容華貴的中年人,和記憶中俊逸非凡、行事幹練的形象慢慢重疊……
    “萊布尼茨大人?!”
    萊布尼茨笑著重新戴上禮帽“哈哈,正是在下,大人真是貴人多忘事呀。”
    “你怎麽變成這樣了?!”
    “人到中年,每一年都是嶄新的模樣,歲月是把殺豬刀嘛。”
    “可這才六年啊。”
    “六年已經足夠三十三歲的城防官變成一位三十九歲的老伯爵了。”萊布尼茨撫掌而笑,“您也和當年那名初出茅廬的少年天壤之別了啊。”
    羅貝爾下意識摸了摸鼻子下上的胡須,不知不覺,他也養成每日剃須的習慣了。
    “時間確實是可怕的利刃——話歸正題,萊布尼茨大人,請問您不在格拉茨治理封邑,特地來維也納找我何事?”
    “我此次來維也納,一是為向陛下述職。”萊布尼茨向霍夫堡皇宮的方向微微欠身,再次麵向羅貝爾,“二是來應拙荊所托,前來看望犬子,可沒想到,犬子竟背著我這個當爹的做的好大事。”
    “可這和我有什麽關係?”
    “哈,看來犬子沒有和您說實話。”萊布尼茨無奈道,“您可知曉,最近有位年輕人從城防軍退役,轉而加入了第一軍團?”
    羅貝爾下意識笑著搖搖頭,旋即猛變臉色。
    萊布尼茨察言觀色,冷靜地道“看來大人對此事也有所了解,在下不相瞞,那人正是犬子。他一直對身在城防軍心有不滿,屢次與我寫信請求調離,都被在下拒絕。沒想到他給大人添了麻煩,待事了之後,在下一定多加教訓。”
    見羅貝爾仍在發呆,萊布尼茨微微欠身“在下的話就是這些,多謝大人聆聽。”
    “請稍等!”
    待他回過神,萊布尼茨已然走到街角。
    他惡狠狠地瞪了一眼無動於衷的朱利奧,在後者無辜的眼神中追出了大門,終於在十字街拐彎處追上了萊布尼茨。
    周圍的市民驚訝地看著兩名拽在一起的男人,一老一幼,一胖一瘦,一高一低,滿足了小市民對貴族淫蕩生活的所有妄想。
    人群中很快有人認出了經常舉辦彌撒的維也納主教,開始興奮地起哄,叫嚷著“無論如何我們都支持您”的口號。
    羅貝爾尷尬地對起哄的人群揮了揮手,拽起萊布尼茨的袖子。
    “這裏不是談話的地方,借一步說話。”
    二人走回朱利奧的小家。
    艾麗莎為他們倒上兩杯酒水,和丈夫一同避嫌走上二樓。
    “伯爵大人,有件事我必須和您闡明。”羅貝爾兩隻手攥在一起,“貴公子主動投靠了我,我被他的熱情打動,也是主動接納了他,這之間不存在任何不正當的手段,請不要責怪他。”
    萊布尼茨一怔“大人……”
    “我知道您可能很奇怪,到了我們這種位置,怎麽會被三言兩語打動。”羅貝爾緊張地扣著手指,“你可能不了解,我的意思是,我沒有您想象的那麽成熟。”
    “貴公子的話語,每一段發音都深入我心,自從離開故鄉,我沒有半刻鍾不是迷茫的。”
    他去握酒杯,結果手指不小心插進了酒水裏,連忙抽了出來。
    “我被許多人推著走,走到了今天,要說後悔,多少有一點,但要說完全不滿意,也肯定是在撒謊。陛下雖然在道德上存在致命缺陷,但在其餘事上幾乎沒有苛待於我,可以說,沒有陛下,就沒有我的今天。”
    萊布尼茨嚴肅地點點頭“在下深以為然,沒有陛下的恩寵,在下如今怎可能以伯爵之身治理一方。陛下是百年來最為胸襟寬闊之人,這一點無可指摘。”
    不,他小氣得很,還愛搞暗殺,沒素質。
    羅貝爾腹誹道。
    “但這和犬子有什麽關係嗎?”
    “貴公子的名字,是魯伯特對嗎?”
    “是。”
    “他和我說,他是從施蒂利亞的大山裏走出的孩子,希望跟隨我望到更廣闊的天空。”
    羅貝爾與萊布尼茨四目相對,臉幾乎貼在一塊。
    “人有腳就要奔跑,就像鷹隼有翅膀就要翱翔一樣,不需要理由。魯伯特不希望一生蹉跎在城防軍,也不想回施蒂利亞做山大王,他渴望的是比故鄉更龐大的世界,我想,我應該也是這麽想的——創造一個足以容納所有人自由翱翔的世界,再沒有比這更值得為之奮鬥的了。”
    萊布尼茨搖了搖頭“他還年輕,和我年輕時一樣,橫衝直撞,這樣不會有好下場,人應該理智一點。”
    “我們畢竟都是被思想驅動的一坨肉而已,伯爵大人。”羅貝爾雙手交叉,托住下巴,“多麽現實的計劃也必須為思想服務。貴公子就像一隻雄鷹,他已經展露出翱翔的野心,作為父親不該加以限製,而該為之製訂基於現實的計劃,這才叫作所謂的‘理智’,不是嗎?”
    “那麽。”萊布尼茨雙手撐著桌麵,探出上半身,用身體的氣勢壓向羅貝爾,“您可以保證他的安全嗎?”
    “翱翔是有代價的,哪怕是我,也常常不得不置身險境。”
    “那麽,我依然不同意您的觀點。”
    大雨磅礴,1453年的第一場雨比以往來的更晚。
    農夫在瓢潑的大雨中歡慶雀躍,而與此同時的另某些人卻沉浸於無盡的陰霾之中。
    魯伯特失落地低下頭。
    萊布尼茨當著第一軍團許多軍官的麵,扯掉了他的軍徽,拉著兒子的手離開了第一軍團的駐地。
    蓋裏烏斯淋著大雨,叉腰破口大罵“草!那他媽是誰,誰允許的他帶走本帥的兵了?這世界上沒人能搶我的兵,龐培也不行——那邊的小子,你為什麽單看著不說話?”
    羅貝爾全程旁觀,一言未發。
    盡管魯伯特數度悲傷地看向他,他卻隻是沉默不語。
    “那是人家的家事,我們是外人,不好摻和。”羅貝爾對蓋裏烏斯道,“手伸得太長是會被人討厭的。”
    蓋裏烏斯撇著嘴“嘁,真憋屈,要是你有我當年一半的手腕,早就把他們治得服服帖帖了。”
    “手腕有很多種,我隻是選了穩妥的那一種。”
    望著魯伯特依依不舍,不住回頭望向軍營的背影,羅貝爾歎了口氣“如果雄鷹渴望翱翔,是不會一次挫折就放棄的,他一定會追上來的,看著吧,他和我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