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們都不自由

字數:4587   加入書籤

A+A-




    是,教宗!
    伊日將緊急軍改的任務下達於三人,殊不知,他的三位心腹愛將已被不遠處的另一位男人惦記上。
    摩拉維亞,波霍熱利采鎮,市政廳二樓書房。
    “莫伊米爾,聖杯派將領,多克西男爵,伊日心腹愛將,八百字書信和一箱格羅申擾其心智……”
    “約格,聖杯派將領,羅紮利亞領主,六百字書信和半箱格羅申擾其心智……”
    “普羅科普,聖杯派宿將,平民出身,六百字書信和一箱格羅申擾其心智……”
    “卡塞爾諾維奇,上維森塔爾伯爵,一千字書信和兩箱格羅申擾其心智……”
    “布涅羅科維奇,烏斯季伯爵,一千兩百字和兩箱格羅申擾其心智……”
    床上,縮在被子裏的江天河一臉“李在贛神魔”的表情。
    “羅貝爾?你說什麽鬼話?——話說回來。”
    江天河趴在床上翹起腳丫,腳拇指與食指彼此摩擦搖晃,試圖模仿伊莎貝爾那樣“搔首弄姿”。
    “這麽一個靚女趴在你的床上,你就沒有點什麽。”她拋出一個飛吻,“想法嗎~”
    “有。”
    羅貝爾頭也不抬,奮筆疾書地書寫擾人心智的勸降信。
    “你能不能趕緊從我的床上下來,我一會兒要睡覺了。”
    “啊啊啊啊啊!”
    江天河發出尖銳爆鳴。
    “羅貝爾·諾貝爾!你這個神經病!送到嘴邊都不行嗎?!總不能還要我自己脫吧?!我不要麵子的嗎?!我要哭了!我真的要哭了!”
    小樣兒,伊莎貝爾尚且不能擾本座心智,你又待如何了?
    背對著狂亂的天河,羅貝爾一時既為自己的自控力洋洋自得,又馬上陷入了能看不能摸的失落……他其實也不是不能理解江天河迫切希望找個伴的心情。
    在這種或許朝不保夕的糟糕世道,有人陪伴,總強於孤孤單單一個人麵對未知的明天。和相愛之人在一起,即便明日就是默示錄中預言的世界末日,心中也會坦然許多。
    啊,想結婚……
    一個人的生活好孤獨……
    連弗雷德裏克那種畜生都有那麽愛他的未婚妻……
    可惡,不想當教士了……好想還俗……
    艾伊尼阿斯那狗東西,妻女俱全還要白路出家,還自鳴得意地說什麽“其實更喜歡人妻,奈何我老婆太愛我了”這種屁話。
    殺了你。
    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
    待他從盲目的仇恨中蘇醒過來,眼前這封準備送給伊日的親筆信已經寫滿了“殺了你”。
    “……就介樣兒吧,懶得改了。”
    羅貝爾把椅子推進桌下,走到床邊用劍鞘輕打了下她的屁股“快點起來了,明天還要早起出發呢。”
    “不要。”江天河把頭悶在他的羊毛枕頭裏,悶悶敷衍道,“我今晚就睡這兒了,你去找翁德雷睡吧。”
    “翁德雷的呼嚕聲太大了。”
    “你認識他?”
    羅貝爾無語“你猜他是怎麽當上的布爾諾司令?”
    “唔……花錢買的?”江天河給出了最資本主義的回答。
    “是我任命的,笨蛋。”羅貝爾又敲了下她的腦袋瓜子,“不聽話的丫頭,往裏麵挪挪,好歹給我騰個地兒啊。”
    在安科納的時候,羅貝爾自己都隻能住在旅店臨時的客房裏,可沒錢替江天河再租間單獨屋子。彼時,他們從來都隻有一張床睡。
    畢竟她隻是羅貝爾雇傭的抄書員,一開始隻配睡桌子,直到她有一天把自己字麵意思地綁在床上,寧死也不肯下來。
    漸漸的,羅貝爾也就習慣了。
    江天河悶頭往裏蹭了幾下,騰出來的地方還是隻夠羅貝爾躺上去半個身子,這畢竟是張單人床。
    他隻好把椅子搬到床邊,在上麵鋪上軟墊,擴展床的麵積。
    燭火被他隨手掐滅,狹窄的一張單人床上擠著兩個不同時代的靈魂,就如安科納的日子一樣,隻是如今二人的處境已大為改善。
    他們早不需要擠在一張舊到生蟲的單人床上,在凜然寒風裏裹著僅有的一張破毛毯度日。如今再回憶那段吃了上頓沒下頓的苦日子,不過為憶苦思甜罷了。
    “……天河。”
    在黑暗裏,羅貝爾閉目敲打椅背。
    “如果你有了看得上的好男人,一定要跟我講。以我們的地位,已經沒什麽人是你配不上的了。”
    江天河鬱悶地“嗯”了一聲。
    “不過,你畢竟來自那個有網絡的時代,好男人見得太多,恐怕誰都入不了你的法眼。”
    羅貝爾忽然想起白袍人曾給他看過的,她在戰亂後化為廢墟的家鄉,陷入失語的沉默。
    最關切的疑問是,她的父母還活著嗎?
    想到那副黑霧滾滾、火光衝天的畫麵,羅貝爾將這個疑問吞了下去。
    要不要,告訴她呢?
    背對背相依偎著,天河默默掏出了自己的手機。
    屏幕的左上角碎了一塊,她一直隨身攜帶著這個她從未來帶回這個世界的唯一物品,也是回家的精神寄托。她有次在鍛鐵不小心把手機撞上了冶煉爐,為此哭了很久,但事後想象,其實也沒太多所謂。
    她這輩子估計都看不見“發電機”的誕生,隻能在書上把發電的原理記載下來。或許未來,有人能根據她的粗略記載研製出真正的發電機。彼時彼刻,她估計已經是曆史書裏的古人,一個生不逢時的所謂“天才”。
    其實在這兒也挺好的。
    這世道,對她抱有惡意的家夥不少,有瞧不起她是女人的,有瞧不起她是異族的,也有汙蔑她是女巫的。
    但是,交到的朋友更多,終於有機會使用那些不屬於她的學問。如果在原本的時代,以她的才能,估計隻能做一個沉默的普通人,在固化的秩序下永無出頭之日。
    “……嗚。”
    “你是哭了嗎?”
    “嗯……”
    “那就哭吧。身不由己,被潮流推著不情願地前進,抬起頭就是新一輪的烏雲,沒人能夠自由,鬼知道光明在哪兒。但日子總是得過的,適當騙騙自己不是壞事,也許明天會更好,我是說也許。能騙過自己也是種智慧,所以——”
    羅貝爾轉過身,手臂環住了江天河。
    她本以為他準備動手動腳,失落的心情陡然小激動了一下,然而他卻把一本精裝的《聖經》遞了過來。
    “……為什麽你上了床還會攜帶這種東西。”
    “這是教皇的親筆簽名款,尼古拉冕下送的。格熱戈日說過,虔誠要裝到位,萬一有天就會派上用場。”羅貝爾輕笑道,“所以少女,要不要了解我們的天父與救主,耶和華閣下?”
    “嗚哇!”
    天河的悲傷噴湧而出,轉身撲進他懷裏嚎啕大哭,聲音直到樓下都能聽見。
    恰好半夜出來覓食的翁德雷被嚇得一路小跑逃回了臥室,鎖上門就再也不敢露頭。
    羅貝爾的身體僵硬如一塊鐵板,尷尬地拍打她顫抖的後背和肩膀。
    好像,《聖經》也不是事事管用?
    他怒視聖經封皮上,被釘在十字架上的聖子,由意大利著名文藝複興派畫家皮埃爾·諾菲利親筆繪製。
    耶穌,你為什麽隻是看著,來點作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