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慶功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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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教宗!
他們沒有贏,但……至少沒有輸。
莫伊米爾緊緊擁抱著約格,普羅科普捂著有舊傷的右側肋骨,不顧疼痛與傷情,張大嘴巴縱聲大笑,仿佛平手已經是難能可貴的勝利。
他們的狂歡在短時間內演變為狂熱地呼喊
“蓋特曼!蓋特曼!蓋特曼!蓋特曼!”
士兵和將軍們潮水般簇擁而來,把伊日緊緊圍在當中。
身為“失敗者”的羅貝爾非常識趣地為他們退讓開路,在伊日飽含深意的眼神中瀟灑地轉身離去,傲然的背影,仿佛他才是“勝利者”似的。
“哼。”
歡鬧的戰士扛起他們的蓋特曼領袖,將他拋起又接住,接住再拋棄。
在騰空與下墜的間歇,伊日滿腦子沒有半分勝利的喜悅,他的大腦被縝密的思索所填滿。在塵埃落定的當下,他終於取回深思的冷靜。
聰明人僅通過風吹草動便可管中窺豹,何況對方幾乎將“奧地利宮廷內部不和”的情報紮紮實實地擺在自己麵前,不由伊日不作他想。
不止帝國的西部諸侯與東部諸侯間矛盾重重,皇帝的大公國內部同樣遍布裂痕。
這條珍貴的情報無疑對他日後的行動具有重要意義,但……他無法確定對方為什麽將這樣重要的情報告知他。
是示好?是警告他不許參與大公國的內部爭端?或者幹脆就是管不住嘴?
理性告訴他,這一定是對方在玩某種拙劣的把戲。但直覺又告訴他,羅貝爾就是那種“計謀成功後忍不住向受害者炫耀”的頑劣之徒。殺人犯往往事後重返凶案現場觀察其他人的反應,以此為樂,就是同樣的道理。
說不定,對方說的全部是實話,他既然敢說,也不怕自己偷偷跟皇帝告小狀。
在勝利與失敗之間選擇了維持現狀,但對捷克人而言,他本就為打破現狀而來,最終隻落得個“不敗”,約等於大敗而還。但看將士們的表現,大家都沒有對此番結果感到遺憾。看來,覺得勝利無望的不止自己一人。這幫家夥,嘴上喊打喊殺,其實心裏也明白輸定了,真好笑。
看著“主戰派”的莫伊米爾露出如此發自內心的酣笑,伊日也不禁麵露喜色。
他活下來了……可以回家,和梅倫娜與女兒團聚了……
去他媽的戰爭,全都結束了。
是夜,伊日與他的胡斯軍團倉促上路,甚至可謂“落荒而逃”般地撤離了布爾諾,徑直北還。
臨行前,他拒絕了羅貝爾請他入城參加慶功宴的邀請函——雖然他也對“沒有結果”這個結果萬分滿意,但參加敵人的慶功宴未免太沒心沒肺,萬一傳到別人耳朵裏,影響不好。
擔任總督,在保衛斯皮爾博城堡中作為定海神針立下汗馬功勞的約拿·阿普·托馬斯。擔任總司令,集結大軍全力阻擊敵人,令捷克軍未能越雷池一步的翁德雷·簡·斯瓦波達。以及後續趕來的所有人——統統沒有出席戰後的勝利演講。
以逐步交接權力之名,演講的大任被托付給摩拉維亞人的國王,可敬而勇敢的拉斯洛五世·馮·哈布斯堡殿下。
當年僅十三歲的小拉迪在外麵吹著晚風,期期艾艾地向市民們宣告偉大的衛國戰爭光榮勝利時,一幫無恥的成年人就坐在宴會廳裏歡聲笑語,尤以總督約拿笑得最為開心。
本以為今晚蹭不上酒局,沒想到還有把鍋甩給未成年人這麽無恥的選項。能說出“權力等於責任,不行使權力就不用負責任”這樣天才的話,不愧是主教大人!
“主教。”
濃鬱的酒精淹沒思維,臉頰通紅的約拿高興地舉起酒杯。
“來,這杯酒敬您與教團的勇士們——還有可敬的拉斯洛陛下。”
“也恭喜你,大婚臨近,又取得一場大捷。”羅貝爾端起一杯盛滿葡萄果汁的杯子,輕輕碰了下他的酒杯,“我會把你的功勞詳實匯報給陛下,想好選哪片土地作為自己的加封獎勵了嗎?”
“嘿嘿嘿。”
向日素來沉穩的總督大人竟然會扶著桌子嘿嘿傻笑,讓不少有幸參加慶功宴的總督府官員大跌眼鏡。
“還、還沒想好。”
“是還沒想好哪天結婚,還是沒想好要什麽獎賞?”羅貝爾笑著追問道。
“都、都沒想好。”
“哈哈哈哈哈!”
參宴者們終於被放浪形骸的總督逗得哄堂大笑。而此時此刻不遠處的另一片,則變成了五大三粗的士兵們與騎士的賭博娛樂場。
“大、大、大!”
擲骰子,一項傳統的捷克娛樂,廣泛流行於鄉野田間,理所當然,常常伴隨有大小不一的金錢賭博。
一旦踏上賭博場,平民與貴族間的天壤之別便不再具有意義,而即便有,這些和平民士兵混雜在一起的野雞騎士是最泛濫與下等的貴族,不享有絕大多數高級貴族的便利,在貿易風氣盛行的地區,他們地位往往不如家裏趁點小錢的商人。
騎士的概念分為兩種,一種是軍事意義上的騎士,一種是爵位意義上的騎士。《薩克森法典》所規定的日耳曼十五等爵製中,帝國騎士(reichsritter)和騎士(ritter)是最低級的爵位,前身是隸屬皇帝的小地主與職業軍人,後者沒有采邑,隻是世代效力於領主的高級士兵。
理所當然,隻配在大頭兵裏狐假虎威的這些騎士皆屬於後者。其中不乏一些失去了效忠領主的流浪騎士,在奔波多年後,要麽淪落為雇傭兵,要麽被重新吸納回封建體係,做回鷹犬。
翁德雷是羅貝爾從叛軍中招納的城防司令,按照日耳曼人的習慣,似他一般的平民擔任官職前會被自動授予不可世襲的榮譽騎士頭銜。
雖然沒有任何硬性規定,但翁德雷還是自覺地加入了“大頭兵與窮騎士”的行伍,滿足於在他們間做一名意見領袖,唯有偶爾瞥見那邊的熱鬧喜慶時,心中難免生羨。
“小、小!籲——”
“各位,獻醜啦。來來來,把格羅申都交出來吧!”
翁德雷咧開嘴巴,大笑著張開雙臂,把桌子上的籌碼全部攏到身前。
早在投身軍旅前,他還在故鄉做家具維修工的時候,就享有“骰子王”的美名。從西吉斯蒙德的布拉格到阿爾布雷希特的維也納,他的骰子賭戰未嚐一敗。
捷克貴族不似法蘭西貴族一樣高不可攀,譬如斯卡裏茨的領主,拉德季·科拉比大人,出身佃農,擔任過瓦茨拉夫四世國王的城堡守城官。西吉斯蒙德大帝的軍團入侵波西米亞時,拉德季被授予築城權,從貧農一躍成為一方領主。
他那繼承自父輩的玩骰子才華,一度令他差一點就能獲得貴族的頭銜。
而很快,在貴人的引領下,他,翁德雷·簡·斯瓦波達,遲早也會躋身那座帝國都城的一員。這種美妙,就好像從河北戶口變成了北京戶口一樣嗨到不行。
臉色難看的騎士和雇傭兵頭子們紛紛從懷裏取出約定好的錢袋,扔到翁德雷腳下。鬱悶的心情沒有持續太久,眾人就把精力投入到下一場緊張刺激的賭局之中。
翁德雷收下這筆不菲的外快,推椅離場,他的離開令賭局的氛圍為之一鬆。
江天河無聊地坐在餐桌旁,她的麵前放著三張幹淨的碗碟,以及獨屬於她,獨一無二的一雙杉木筷子。
“喂,翁德雷。”看見翁德雷拋著錢袋,吹著口哨從麵前走過,江天河叫住了他,“拉迪還沒回來嗎?”
“女士,殿下被邀請去參加市民們組織的篝火晚會了。”翁德雷笨拙地行著騎士禮。
她聞言秀眉橫皺“你就這麽讓他去了?萬一出了什麽危險怎麽辦?”
“殿下相當信賴市民們,他說大家是共患難的戰友,不可能有危險,所以不讓屬下跟從。”翁德雷苦笑道,“屬下已經將此事匯報給主教,主教也說,殿下到了該自己做主的年紀了。”
“他才十三歲!真不負責任!”天河眉宇含怒,“羅貝爾肯定是喝醉說的胡話!不行,你馬上跟我去找拉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