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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羽和淩宜對視一眼，上前查看，卻發現那人竟是一名少女。
    少女的衣著分明與中原人不同，極具民族特色。上衣齊腰，外罩一件胭脂與象牙白交替顏色的犛衫，繡著五彩斑斕的各色花朵。下著細褶短裙，露出修長白皙的雙腿，配上一雙小巧精致的雪虹鞋，整個人顯得格外俏麗明豔。
    “看姑娘的裝束，可是苗疆之人？”
    “你認得我的衣服？”少女聞言，立刻麵露驚喜之色，連連點頭。她抬起頭來的時候，素羽方才看清她的長相，肌膚勝雪，柳眉杏目，神色中透著幾分英氣與堅毅，讓人一眼看上去便有些說不出得喜歡。
    “姑娘身上為何會有九天玄女的神力？”
    “你怎麽知道？”少女一怔，反問道：“你又是誰啊？”
    “此處結界乃是當年九天玄女使者所設，若非身懷玄女神力，又怎能輕易解開封印進入穀中？”素羽繼續追問道，一邊細細觀察少女的神色。
    “你說的這些我不懂。我們雲族世代擅長結界法術，對各種封印結界都有研究。這結界確實比我之前見過的都要特殊，但要解開也不是什麽難事。”
    “雲族？”素羽微微驚訝，“可是居住於烏蒙北部流雲寨中的雲族？”
    “……”少女顯得有些遲疑。淩虛見狀，無聲地將蒼冥劍向她的頸上又近了近，嚇得她連忙點頭。
    素羽沒有繼續問下去，隻是沉默地打量著眼前的少女，腦海中飛快地拚合方才得到的零碎信息。少女雖然畏懼淩虛的劍，但卻絲毫沒有任何心虛之態。一雙眼睛直直地盯著素羽，如同兩汪清澈的湖水，一望見底。
    良久之後，素羽溫和一笑，道：“淩虛，且放開她吧。此事應屬巧合，這穀中封印年久鬆動，又恰逢這位姑娘身懷玄女之力，所以才會發生幾日之事。”
    “你真的相信我？”少女眼眸一亮，滿臉驚訝，顯然有些不敢相信。
    素羽點點頭：“是，我相信。”
    淩虛還劍入鞘，放開少女。少女看了他一眼，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著，然後上前幾步細細打量了素羽良久。“我還以為我死定了！”她說著，忽然拉住素羽的手，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我叫雲妍，你叫什麽名字？”
    “素羽。”
    “素羽，很好聽的名字。”雲妍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一下子就同素羽成了熟人一般，有無數的問題要問，“我今年十九歲，看你的樣子應該與我差不多。你們中原人總說不打不相識，我們今天也算是成了朋友吧？”
    “……當然。”雲妍笑得明媚，與中原女子的羞澀含蓄不同，是那種不拘小節，露出牙齒的爽朗的笑，看得素羽心底一暖。
    “話說回來，你們能夠進入這穀中，想必也是有九天娘娘的指點吧？”
    “……”素羽沉思片刻，道：“我與這穀中族人，有甚為深厚的淵源……”
    “可是我聽說，這穀中的族人在百年以前已經……”雲妍忽然意識到自己失言，忙將剩下的話咽回肚子裏。
    “……對不起啊。”得不到回應，雲妍有些負疚地放開素羽的手。
    “無妨。你既知道這裏荒廢已久，為什麽還要留在這裏？”
    “……”雲妍遲疑著避開素羽的眼神，麵露難色，仿佛在等著善解人意的素羽原諒她的閉口不言。
    然而良久之後，沒有等到素羽理解的她終於還是歎了口氣，仿佛如釋重負般道：“算了，說出來也沒關係。你既與這穀中族人有關係，可曾聽說過幻花之術？”
    突然被提及的“幻花之術”四個字，如同一把鋒利的匕首，在素羽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一下一下地剜開她內心深處那塊已經麻木了的傷口。那些不願意想起的往事順著血淋淋的刀口咆哮著，一瞬間便洶湧進她的腦海之中。素羽始料不及，腦海中除卻這四個字，一時間再無法容納其他。
    幻花之術，姬氏一族的祖傳秘術，一生隻能施展一次，隻能贈與一人。幻花之術一旦施展，二人之間就此形成無法斬斷的羈絆，掙不脫，逃不掉。
    “我聽說，幻花之術可以實現人的一個願望。”雲妍沒有注意到素羽神情的變化，繼續自顧自地說道，“如果你知道的話，能不能……”
    “……抱歉，我不曾聽過。”素羽忽然打斷雲妍，轉過身去，極力克製自己的情緒。雙拳緊握，指甲幾乎要嵌進手心裏，一陣錐心的疼。
    “……今日天色不早，我們在此地留宿一晚。明日我會加固穀中封印，屆時你必須離開。”素羽說完，不待雲妍回答，頭也不回地快步走開。
    “哎……”素羽的情緒變化得太過突然，讓雲妍有些不知所措。她本能地想要追上去詢問，但理性又告訴她不可如此。一時間也不知究竟該說些什麽，張了張嘴，隻發出了幾個沒有意義的音節。為什麽一聽到“幻花之術”四個字，素羽就立刻變成了這個樣子？直覺告訴雲妍，素羽絕不可能對幻花之術一無所知，甚至相反，她很可能是這世上最了解這種法術的人。
    “師兄，你怎麽了？”一旁的淩宜忽然發現，一直沉默不言的淩虛，神情不知何竟有些些許細微的變化。
    “……”淩虛沒有回答，隻是無聲地環視四周，眉心微蹙。從剛踏入穀中的一刻其，這裏的一切便隱約有種熟悉的感覺，仿佛自己曾經來過一般，隻是那感覺太過久遠，恍若隔世。方才聽她二人對話良久，這種感覺變得愈發強烈。但是在他的記憶中，他從不曾踏足過此地。這種莫名而生的故地重遊之感，究竟是從何而來呢？
    “師兄？”雲妍驚訝地望向二人：“看你們的裝束，莫非是哪個修仙門派的弟子？”
    “你打聽這個幹嘛？我們天玄派可不是什麽人都收的！”淩宜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道出了答案，滿臉敵意地逼視著雲妍，一麵死死地把淩虛攔在身後，像是在保護著自己的珍寶一般。
    “天玄派？”雲妍的眼睛一亮，驚喜之情溢於言表：“你們當真是天玄派弟子？”她說著上前數步，絲毫不介意淩宜刀子般的眼神，“我一直想要拜入天玄派門下。你們明天就起程對不對？我可以跟你們同去嗎？”
    “你想入天玄派？”淩宜上下打量著雲妍，撇撇嘴：“天玄派入門考核很嚴格的，可不是什麽人想進就能進的！”
    “沒關係，我有信心！”雲妍說著，又向淩虛投去詢問的目光。
    “一月之後天玄派會招收新弟子，你若有心，屆時可獨自前往，接受試煉，以表誠意。”淩虛淡淡地掃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好，我會的！”雲妍忙不迭地點頭，仿佛已經得到了入門的許可一般激動。
    淩宜瞪了她一眼，轉身飛速地跑開。
    夜色逐漸深了，隱穀的夜與天玄派不同，溫暖濕潤的密林中，蟲鳴鳥語此起彼伏，微風吹拂過茂盛的樹冠，傳來陣陣鬆壑濤聲。素羽坐在一塊石板之上，抬頭望著深沉的夜空。這裏原本應是一座祭台，但如今已毀壞得無法看出原來的模樣。夜空中沒有如錦的繁星，隻能依稀望見一輪明月，清輝皎皎，柔和似水。
    此刻的素羽依然心亂如麻，腦海中不斷呈現的記憶讓她感到胸口一陣陣強烈的刺痛。“幻花之術……”她無聲地重複著這四個字，腦海中漸漸浮現出一個已經在她心底最深處那塊荒蕪的廢墟中沉睡了許久的身影。
    “把手伸出來，我要送你一個禮物。”
    “這是什麽？”
    “這叫幻花，它能實現你一個願望。”
    “那我希望我能永遠保護小羽，讓小羽永遠像現在一樣快樂。”
    “這是你說的！幻花之約，是一世之約。你現在反悔可來不及了！”
    “既許此諾，終生不悔。”
    ……
    “終生不悔……”素羽重複這四個字，幾滴清淚應聲緩緩淌下臉頰。“幻花之術不能成全心願，幻花之約也注定根本無法實現。若早知結局，顧襄，你究竟是悔還是不悔……”
    周遭的一切漸漸沉寂下去，鳥不再唱、蟲不再鳴，隻剩下嗚咽的夜風不斷遊走在隱穀荒涼的廢墟之中，似乎在訴說著那些曾經發生在這裏，或是因這裏而發生的，不為人知的過往。
    “素羽？”
    一個好聽的聲音打斷了素羽的思緒，她匆忙地擦去眼角的淚痕，抬起頭迎上那人的目光。“這麽晚了，還沒睡嗎？”她說著向旁邊挪動了一下，將身側的位置讓給雲妍。
    “我睡不著。”雲妍在素羽身邊坐下，神情有些局促不安。“我是不是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讓你難過了？如果有的話，你就說出來，我向你道歉！”
    素羽搖搖頭，對她笑道：“你沒必要道歉，是我自己的問題。我隻是想到了一些過去的事情，所以才會難過，與你無關。”
    “過去的事？是不好的事嗎？”
    “……確切地說，是一個人，一個與我定下了幻花之約的人。隻可惜……”素羽看向雲妍，淒然一笑：“他已經不在了。”
    “對不起……”雲妍見自己似乎又戳到了素羽的傷口，心下一沉，一時間對自己有些惱火。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她甚至懷疑自己究竟是來安慰素羽的，還是往她的傷口上撒鹽的？
    素羽看出了雲妍的心思，伸手去撥了撥她發上的銀飾，發出叮叮當當的清脆響聲。“不說我了，說說你吧。你來這裏就是為了尋找幻花之術嗎？”
    雲妍搖搖頭：“我隻是偶然聽聞，幻花之術可以實現人的一個願望。本就是抱著碰碰運氣的心態，所以即便找不到也沒有關係。”
    “我來這兒，是為了我的族人……”
    “雲族？”
    “嗯。”雲妍的眼中浮現出一抹悲惶的色彩，她抬起頭望向潑墨般的夜空，仿佛能望穿這些山水阻隔，一直望到她的家鄉。
    每個人活在這世上，都要或多或少背負著些什麽。素羽似乎明白，對於雲妍來說，雲族就是她用瘦弱的肩膀扛起的重擔，是能讓明媚開朗的她偶爾變得沉默悲傷的難言苦衷。
    “謝謝你今天願意相信我，素羽。”雲妍握住素羽的手，“但是有很多事情我現在還不能對別人說。我答應你，等以後時機成熟，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好嗎？”
    “嗯，我等著。”素羽點點頭，她在雲妍笑起來的雙眸中看到了明亮璀璨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