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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渭水兩岸，草木蕭蕭。
    大河以南，西魏大營，宇文泰擊鼓聚將。
    包括從征弘農十二將在內，諸將雲集。
    兩個月前奪下弘農糧倉，關中糧食危機暫時緩解，可高歡二十萬大軍浩浩蕩蕩而來，宇文泰此時僅有一萬將士，力量對比懸殊，他需要集思廣益，更需要萬眾同心才有機會贏下這場關乎西魏國運之戰。
    營中眾將大多數認為高歡勢大，應該避其鋒芒，退守關中。
    但這不是宇文泰想要的答案。
    終於，十二將之一的李弼站了出來：
    “丞相，敵眾我寡，況且高賊多騎兵，不可與他們在平地對陣。”
    宇文泰聞言皺眉，以為李弼同樣是勸他退兵。
    然而李弼話鋒一轉：“末將遣人探查地形，此地往東十裏渡河，有一地名為渭曲，高賊若攻渭曲，必經沙苑，沙苑蘆葦茂密，可做伏擊。”
    宇文泰眼前一亮，沙苑地處洛河、渭河之間，據《水經注》記載，洛河東段以南有一片沙石區，這塊區域東西長八十裏，南北寬三十裏，因為土質原因，不利於大規模騎兵作戰。
    宇文泰是個果決之人，他當即下令移師十裏，連夜搭建浮橋渡河。
    帥帳裏的聰明人不在少數，各有明悟，對於宇文泰移師渭曲的決定並未反對，無論如何也比如今一馬平川的渭南要好。
    大河以北，東魏大營。
    夜以深沉，從高歡帥帳歸來的侯景並沒有急於召見宋子仙、郭元建、田遷等心腹部將，而是獨自坐在主位沉思。
    早些時候，高歡聚集眾將議事，麾下都督斛律羌舉建議趁宇文泰主力部隊駐守渭南之際，分出一支精銳騎兵奔襲長安。
    這一建議可把同在帳中的侯景驚出一身冷汗。
    侯景從未在人前展露過自己對於西征的真正態度，他很矛盾，一方麵他也希望能夠借此機會一舉蕩平關隴。
    另一方麵，他又不得不擔憂，一旦高歡剿滅宇文泰，自己又會是什麽下場？
    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道理侯景豈能不懂。
    他雖是個鮮卑化的羯人，繼承了先祖凶狠暴戾的性格特點，但確確實實算得上關東少有的智將。
    與慕容紹宗同在爾朱榮麾下效力時，侯景曾向他請教兵法，沒多長時間，談論韜略，慕容紹宗都比不得自己，這份悟性可不是同樣拜師慕容紹宗，學了半年多還是半吊子水平的高澄所能比擬。
    侯景與高歡是同鄉，都是懷朔鎮人，當過鎮兵，以前在北鎮廝混時，關係也還不錯，但他不認為區區往日舊交，就能讓高歡放心自己麾下七萬人馬。
    好在高歡沒有聽從斛律羌舉的建議，也許是年初兵敗的心理陰影，或許是二十萬大軍對陣一萬人馬，這種壓倒性優勢下所帶來的輕敵：掩殺過去便是，何須分兵。
    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高歡已經決心在渭水之畔與宇文泰一決雌雄。
    “侯公，有哨騎探報宇文泰東行十裏，如今正在搭建浮橋意圖渡河，高王傳令明日一早自許原開拔，進駐沙苑。”
    進來通稟的是侯景部將宋子仙。
    “渭曲？沙苑？”侯景喃喃自語。
    他站了起來，宋子仙要近前攙扶，卻被侯景拒絕。
    他左腳天生長有肉瘤，行動不便，此時侯景一瘸一拐走出營帳，黑夜裏，星空璀璨，侯景望向東南：那裏就是宇文泰挑選的戰場嗎？
    旦日。
    渭水不比黃河，年初高歡搭建浮橋耗費數日，可宇文泰僅用一夜便經由浮橋渡過渭水，在渭曲背水安營。
    而另一方向，高歡大軍同樣一早便從許原開拔，最終在距離宇文泰大營六十裏處紮下營寨。
    東魏大營外，有四名身穿東魏軍服的哨騎在附近徘徊許久，為首一人身材雄壯，看氣勢絕不是一個普通騎兵。
    “達奚將軍，要不還是退去吧，萬一被東賊瞧出了破綻，我等如何脫身。”身側一騎麵露愁容憂慮道。
    原來這四人並不是東魏哨騎。
    雄壯之人卻渾不在意道：“你莫要露了怯便是。”
    這等膽魄自然不是尋常人物，他正是宇文泰麾下將領達奚武。
    達奚武是追隨宇文泰出征弘農的十二員將領之一，他如今身穿的這身東魏軍服，是弘農之戰中從東魏哨騎手中繳獲而來。
    今日他領命帶了三名從騎裝扮成東軍，刺探軍情。
    原以為是一項險事，哪知道一直到入了夜，依舊沒有人來盤問他們的歸屬。
    天色暗沉，達奚武與三名從騎都下了馬，摸近高歡大營偷聽軍號內容。
    收獲不止如此，達奚武還發現高歡軍中各營連巡夜都不重視，常常有部隊因為誤時而遭受鞭撻。
    耳邊不斷傳來受刑者的哀嚎，一想到東魏軍上下竟然如此輕敵懈怠，躲藏在暗中的達奚武險先笑出聲來。
    真正親身見到這一幕幕的他對於打贏這一戰，滿懷信心。
    達奚武的潛藏工作一直持續到淩晨才與三名部從縱馬東歸。
    可惜僅帶了三騎隨行，否則哪怕隻有三千輕騎，他也敢夜襲東魏大營。
    達奚武回到西魏大營時已經到了黎明時候。
    才入大營，他不做停歇，徑直前去麵見宇文泰，將此前潛伏所看到的一切軍情統統稟報。
    “丞相，今夜給末將三千輕騎，末將願為丞相踏破高賊。”達奚武拱手請命道。
    宇文泰知道這是一個好計策，也有很大可能性能夠成功，但宇文泰沒有應允，因為高歡不會給他們夜襲的時間，經過昨夜一晚的修整，等到天色大亮，高歡必會領軍進攻。
    將心中所想說與達奚武，又寬慰他一番，命他好生歇息，養足了精力應對接下來這場大戰。
    達奚武才退下，宇文泰便命人將其餘眾將招來。
    此時帥帳中的西魏大將們都知曉了東魏二十萬大軍是何等驕狂。
    俗語雲：驕兵必敗。
    哪怕是先前搖擺不定希望退守長安的一部分人，同樣看到了一絲創造奇跡的曙光。
    “李弼。”
    “末將在。”
    宇文泰神色鄭重道：“大軍分為三部，由你統領右軍”
    “末將領命。”李弼朗聲答道。
    “趙貴。”
    “末將在。”
    “我命你統領左軍”
    “末將領命。”做為賀拔嶽舊部，宇文泰的親信趙貴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要活捉高歡。
    “我自領中軍誘敵，左右兩軍埋伏於蘆葦兩側，以鼓聲為號令，諸將聞鼓衝殺，此戰勢要擊潰高賊。”
    “末將遵命。”帥帳中，西魏眾將齊聲應道。
    宇文泰嘴角緩緩露出一絲笑容：這就是他想要的萬眾同心。
    此戰，必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