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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江湖行
    一
    新年的第一個月我幾乎是在病榻上度日，身體時好時壞，好的時候和好人沒什麽區別，不好的時候要麽是半昏迷、半清醒，要麽是發熱打擺子，伴隨著無休止的咳嗽。
    賀醫正說我染上了肺疾，需要長時間調理，於是，每天的三碗湯藥就會準時送達，比三頓飯還要準時。
    除夕之夜我沒有熬福，元日沒有去拜見父皇、郭貴妃，也就沒有長輩為我賀歲，父皇著人送來了壓歲錢，郭貴妃、太子和諸位王爺送來了禮物。上元節燈會的盛大與華麗是奶娘看完後給我講的，她沒有多少詞匯，隻是一個勁比劃著說好高、好大、好漂亮。
    和以前一樣，母親極少到我的寢殿來，即便是來也很匆忙，她的服飾變化很大，金步搖、細花鈿、蜀錦羅裙、花冠飄帶這些宮中貴婦人的裝飾一樣不少，但我沒有看到她的笑容，坐在我炕頭上除了唉聲歎氣就是掉眼淚，反而在我給她講王家旮旯的人和事時，卻沒有流露出多少悲傷，淡淡地說:“吾兒心善，是他們沒這個福氣，天生是奴才的命，被擄到哪兒都是一樣的當奴才，不定比窩在山溝裏一輩子還要強些，人呐，還是各安天命的安生。”
    很明顯，母親對自己目前的身份十分滿足，很慶幸自己命好，得到了上天的眷顧，王婭也是這麽認為的。
    此後我再也沒有再她麵前提起過王婭、王妮兒。
    天氣漸漸轉暖，我的身體也好了起來。正午母親過來，後麵跟著兩個小宮女，一個手捧一三彩梅瓶，插著一枝粉色鮮豔的桃花，一個拎著食盒，母親難得地露出了笑臉，接過梅瓶放在案幾上，邊打開食盒布菜邊對跪地磕頭的我說:“兒子，快起來，別行這些大禮，今天有好吃食。”
    案幾上放了三盤菜，一盤綠蔬，一盤臘肉，一盤糊羊肉湯，幾張胡餅。
    母親高興的說:“怡兒，快過來吃，這可是貴妃娘娘賞賜的吃食，特地多做了一份。這綠蔬可是極為難得，宮中能吃到的人就那麽幾位，怡兒快點。”
    我呆呆地看著那枝鮮豔的桃花說:“娘，我要出宮。”
    宮中花園的桃花開了，葫蘆峪的河水定會化凍，我得去看個究竟。
    “你這孩子說啥呢！”
    “在這兒很壓抑，憋屈的我透不過氣來。”
    我不敢講出宮是為去葫蘆峪。
    因著有好的食物，也是病好了的原故，我胃口大開，狼吞虎咽的掃光了幾盤菜。
    待我吃完飯，母親說:“要不稟告陛下多給你安排些人手，咱得守規矩是不。”
    “不需要，有智誠叔他們足夠了，我去東宮見見太子殿下，讓宗正寺報備就是，我不想見父皇。”
    母親垂淚道:“也好，外麵你自在些。”
    太子很忙碌，幾案上擺滿奏折，殿內跪坐的六位屬官裏我隻認得裴度，他加了太子太保的官銜，見我進來全部伏下身子行禮，其他幾位與裴度一樣身著紫袍，品秩不低，看來太子為自己爭取到了應有的權力，澧王李惲在這次爭鬥中落敗。
    我停下腳還禮道:“各位大人請起，裴師安好。”
    裴度是重臣，又是宗學侍講，我行的是弟子禮。
    “臣弟見過太子殿下。”
    “今天就到這兒，各位依適才所議去辦即可，十三弟起來吧。”太子殿下腰板挺拔，很有威儀。
    六位大臣告辭退出殿外後，太子起身高舉雙臂，舒展一下身體，繞過幾案，吩咐太監沏茶、上點心，兩手搭在我肩頭說:“看氣色是好了，不想呆在宮中對吧？”
    “是的大哥，我想出宮。”身邊沒有其他人時，我稱呼太子殿下為大哥。
    “放不下你那些朋友，想去找他們是不是？去吧，有麻煩可以找宇文述，他會幫你。你的糧行要照舊開下去，不能僅僅想為朋友找一個落腳的地方、生存的門道，那樣的話格局太小了，既然做，不妨做大。以前我也不清楚這些，監國之後方才發現，長安賦稅商稅占三成以上，豪門望族名下用以經商的產業賦稅到底如何是一筆糊塗賬，國家財稅流失幾何誰也說不清，你幫我摸摸底。幾年征戰國庫空空如也，財政吃緊呐，得收收口子了。”
    太子殿下第一次對我說政事，我趕緊起身，莊重地拱手應答道:“喏，臣弟自當努力效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