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這值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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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嘟嚕嚕,一個聽起來有些俏皮的名字。
    但也很正常。
    在諾爾克王國,取名字沒這麽複雜。
    大多數人都不識字,而隨著貴族們的無盡搜刮,那些有能力搬家的識字者,都早已搬出這個沒落的王國了。
    除了教會,許多偏僻地方的人們,很難給自己的子女起個看起來正常的名字。
    嘟嚕嚕是一個水神教會的牧師。
    他並不算很有天賦,但卻對水之女神飽含敬畏。
    本來在成為牧師這二十多年裏,他已經學習到了很多字,隻可惜,自己的名字用了幾十年,早已習慣,猛然換一個名字,連自己都說不順口。
    嘟嚕嚕很沮喪。
    自認為貴水之女神忠誠的他,自然接受了牧守的調派,一同去與邪惡的亡靈戰鬥。
    然後,就被亡靈給抓住了。
    剛開始時,他很想與邪惡的亡靈同歸於盡。
    但剛有動作,脖子上的環就會激發,自己就會立刻感受到腹中劇痛,痛得讓自己趴在地上無力起身,直到屎尿齊流後,才能讓腹中的劇痛稍微減輕。
    幾輪之後,他就接受了自己的處境。
    畢竟,被亡靈俘虜,被折磨,被坐實驗,這都是早已能想象得到的事情,也早已有了心理準備。
    許多被俘虜的人都接受了自己的處境,隻要亡靈不壓迫他們背叛自己的神,不強迫他們去做違反教義是事情,他們也不會過多的反抗。
    神職者,都是學習過的,即便有些人性情火爆,或心思單純,在諾爾克王國這愚蠢的王國裏,也能明白一個道理,隻有活著,才能拯救更多的人。
    然後,這些帶著囚徒之環的神職者們,就被分配到了各個地方,為不死者之主工作。
    不管是下地幹活,還是去挖礦,哪怕去掏糞,他們都能接受。
    與貴族不同,神職者們很多人是出生底層,再加上光明的教義,絕對不會有高貴與低賤之分。
    就算是容貌清秀可人的女牧師,也能麵不改色的去掏糞。
    隻是當工作到來時,讓這些神職者們驚訝萬分。
    嘟嚕嚕的工作,是在地下大迷宮的入口處,為從大迷宮出來的人進行治療,並用神術進行簡單的清潔。
    如今,隨著很多人來到幽冥之都,賺錢的工作也就分出了個一二三四來。
    神墜森林很危險,除非是在骷髏軍清理的區域做采藥或尋找隱藏魔獸之類的工作,一旦進入到更深的區域,危險就成倍的增加,有時候進去一隊傭兵,能活著出來一兩個,都是他們幸運的。
    所以,一些又想賺錢,又想低風險的人,就跑來地下大迷宮冒險。
    據說,地下大迷宮十分廣闊,而且有三層深,裏麵不僅地形複雜,更有許多強大的怪物,也就是亡靈遊走。
    就算是負責建設地下大迷宮的那些俘虜,也時不時的會有傷亡,或是在裏麵試圖脫離大部隊逃走,再也沒有從大迷宮出來過。
    嘟嚕嚕在幾天的時間裏,為許多人治療過,每次都將自己的魔力用了個幹淨。
    甚至還學會了一手包紮治療,藥草使用的技術。
    畢竟在魔力消耗光後,亡靈們可不會讓他們回去休息的。
    與魔法師不同,神職者的魔力恢複,不單單需要冥想和休息,還需要向自己的神進行不斷時間的禱告。
    大迷宮人來人往,不可能有太多的時間給他們進行禱告。
    每天,為人用神術治療,或是包紮,工作結束後,去吃飯,晚上在牢房裏祈禱,之後睡覺,第二天繼續。
    與在教堂、神殿裏的工作沒多大區別,甚至比以前的生活更加規範化。
    偶爾,他們甚至能被放出,去城裏的教堂裏,向神祈禱。
    城裏的各神教堂,與別的城鎮中的教堂完全沒什麽兩樣。
    不管是外部樣貌,還是內部構造,一模一樣,因為都是由各自的神職者建造起來的。
    教堂裏甚至還有各神的神像。
    唯一不同的地方在於,這些神像,沒有經受過洗禮,無法與神共鳴,隻是單純的雕像。
    來這裏禱告的神職者們,也沒認為在亡靈城的教堂裏,能與自己信仰的神直接聯係上。
    所以,嘟嚕嚕有時候會感到迷茫。
    自己真的是成為了亡靈的俘虜嗎?
    還在救人,還可以傳播神的榮光。
    沒有邪惡的亡靈儀式,沒有邪惡的亡靈實驗。
    不需要背棄信仰,不需要戰鬥。
    那些投靠了不死者之主的人,吃得飽,吃得好,有充實的生活,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這是在諾爾克王國中都沒看到過的。
    “一百八十八號,一百八十八號......”
    一陣平淡的聲音,加上腹中突如其來的劇痛,將嘟嚕嚕從發呆中喚醒。
    經受過許多次後,這種輕微腹痛,他已經習慣,勉強忍住。
    抬起頭,就看到一個臉色蒼白的十七八歲的少年,從地下大迷宮中踉蹌的走了出來,左手不見了蹤影,肩膀上斷口處,鮮血即便被破布擋著,仍舊不停的向外湧。
    嘟嚕嚕眉頭一皺,立刻小跑上去,首先施展神術,為這個少年的斷臂處止血,封住傷口。
    少年看了他一眼,眼神一晃,整個人就向前倒了下去。
    在釋放神術的嘟嚕嚕,根本沒空將他扶住,任由他倒了下去。
    另外的幾名神職者雖然想來幫忙,但這時,又有一些人外觀淒慘的從大迷宮中走了出來。
    嘟嚕嚕給少年止了血,確定他沒有生命危險後,歎了口氣。
    這樣的情況,他已經見過很多了。
    別說是十七八歲的少年,就算是十二三歲的小女孩進入大迷宮,他也見過。
    負責監視他們的亡靈並不阻擋他們去勸說這些年輕人。
    隻是嘟嚕嚕在勸說幾人後,就放棄了。
    諾爾克王國中,窮人太多了。
    哪怕是傭兵和冒險者中,都有很多人窮得連飯都吃不上。
    相比於危險的神墜森林,地下大迷宮就給他們提供了一個機會。
    地下大迷宮中的亡靈強度是不可預見的。
    有些人進去後,會遇到強如傳奇的亡靈,有些人則會遇到弱小得連小孩子都能打過的骷髏,還有的人,一個亡靈都沒遇到,就找到了寶箱。
    寶箱中的東西也不可預見。
    有些人得到些破銅爛鐵武器,有些人得到價值連城的東西。
    但對於本就一無所有的人來說,隻要找到一個寶箱並成功出了大迷宮,那就是大賺了,最少幾個月都不缺飯吃。
    隻可惜,許多人都留在了大迷宮裏,有些人就算找到了寶箱,也想獲得更多,因而深入迷宮,然後在迷宮裏迷失了方向,要麽餓死,要麽接連遇到亡靈而死在了裏麵。
    很明顯,這個少年,和他的夥伴們,就是在迷宮裏遇到了不可抵擋的危險。
    幸運的是他們逃過了亡靈的追殺,又成功的逃出了迷宮。
    不過少了一隻胳膊,即便有神術治療,如果沒有錢調養,肯定會留下病根,活不了幾年。
    何況,看著少年的樣子,說不定還會繼續來大迷宮,或是進入森林中。
    嘟嚕嚕很想勸說少年不要再冒險了,但他知道,這樣的少年有很多,不是自己這個窮困的牧師可以救完的。
    以前自己的錢,就都拿來接濟窮人了,也沒救到幾人,更不用說現在自己的錢財都被亡靈搜走,全身上下一個銅板都沒有。
    在治療好後,嘟嚕嚕將少年拖到了一邊的一條草席上放好,然後釋放了一個集水術,聚集了一些水在旁邊桌子上的空碗中,再將碗中的水,小心的倒進了昏迷過去的少年嘴裏。
    隨後,嘟嚕嚕拿來繃帶,為少年將傷口包紮好,並塗上藥,讓傷口處盡快結痂。
    水神的神術擅長治療,但不擅長緊急救治。
    等一切弄好後,嘟嚕嚕心懷愧疚的,握緊自己的權杖,低聲說道:“願水之女神保佑你。”
    這是他此時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很快,另外幾名神職者,也將他們救助的人拉了過來,和斷臂的少年躺在一起。
    嘟嚕嚕再顧不上斷臂少年,將空了的碗,用聚水術灌滿水,分別為那些傷殘了人給水。
    幸運的是,這些人的傷都不致命。
    他們是有見過,幸運憋著一口氣逃出大迷宮,然後氣一鬆,不等他們救治,就死去了的人的。
    也有些人在他們的救治下,因為傷勢過重而在他們眼前失去生命。
    這個世道,死人他們見得多了,可是當有人在他們的全力救治中死去,仍舊會讓他們心中產生一種無助的絕望。
    特別是那些年輕的神職者。
    在晚上回到牢房內,向水神禱告時,嘟嚕嚕每天都能聽到有人在哭泣,還不止一個。
    其中很多人並不是負責地下大迷宮的救治。
    也因此,隨著時間的推移,被俘虜的人,逃跑的就更多了。
    因為神職者心中的善良,讓他們無法眼睜睜的看著那些原本應該被救的人,因為自己的逃跑而失去救治死去。
    死亡,成為了將他們束縛在這座亡靈城的另一種枷鎖。
    中午,一隻粉色的矮人骷髏,拉著一輛車來到大迷宮門前。
    這輛車,是來運送午飯的。
    嘟嚕嚕接過自己的午飯,猶豫了一下,回頭看到草席上,還躺著的沒醒來的少年。
    將自己的碗放在了桌子上。
    他決定將自己的午飯送給少年了。
    自己的午飯中,是有肉的,還是魔獸肉。
    而斷臂少年缺少了一隻手,又流了很多血,臉色仍舊煞白,即便醒過來,身體肯定非常虛弱,而他既然這個年紀就敢下大迷宮,很明顯缺錢,就算醒來後,恐怕也沒錢補充體力。
    雖然不可能一直幫少年,但隻是一碗飯,還是能送出的。
    不止是嘟嚕嚕,在場的神職者們很顯然都有同樣的想法,沒有一人吃午飯,都放在了桌上,準備將自己的飯送出去。
    盡管忙碌了一早上,他們的肚子都在叫,但至少,這樣的做法,能稍微讓自己心靈安寧片刻。
    喝了碗水墊墊肚子後,水神教會的牧師咕嚕嚕站起身,走向了大迷宮的入口旁,抱著權杖,為仍舊在大迷宮中的人祈禱,期望他們能夠活著出來,活著,未來就還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