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這樣了。”
    畢春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解釋了，見自家夫人臉上的慍怒轉為了沉默，這才是鬆開了口氣。
    狗命保住了。
    一旁，魏叔魚也是開口說道“夫人也莫要放在心上，誰家不出幾個混賬親戚啊，為這事兒生氣不值當。”
    畢春有些詫異地看了眼對方，心道這小子這不是會說人話嗎？
    怎麽剛才不說？
    馬姬則是歎了口氣“大兄以前不是這樣的罷了， 事已至此，想來也是多說無用，妾身便在這裏謝過大人了。”
    “哪裏哪裏，互相利用，互相利用。”魏叔魚哈哈一笑，“既然夫人沒有異議， 那我就去換班了。”
    “接下來這幾天，還望夫人少些露麵，免得這偷梁換柱之計露出破綻。”
    “一定。”馬姬點點頭。
    待到魏叔魚步行遠去，畢春才是看向自家娘子，將自己的發現與懷疑說了出來。
    馬姬沉默良久，終是沒有多言。
    車隊繼續上路了。
    除畢春和馬姬兩位當事人外，誰也沒有察覺轎子當中的夫人已經被人換了。
    綏德州，綏德之名始於北朝，取“綏民以德”之意。
    乃是大明重要的邊鎮之一，雖不入九邊重鎮之列，可重鎮之一的延綏鎮，卻是因曆代總兵駐駐綏德而得名。
    相較於常年要與蒙元騎兵交鋒的延綏鎮，綏德的百姓生活，無疑要安定許多，街道上能瞧見往來行人。
    一些從中原腹地運送貨物，來到邊境售賣的客商，也絡繹不絕。
    本地人已經是見怪不怪了，各自忙著自己的事情。
    綏德州，當地最大最有名的酒樓，依舊是萬大官人名下的醉仙樓。
    不過相較於京城的醉仙樓有特色烤鴨，陝西這邊的醉仙樓，特色則是以麵食為主，若是在西安府，你能吃到當地特色的肉夾饃、羊肉泡饃、胡辣湯，以及褲帶麵等。
    綏德州因地處邊區，美食方麵，自然沒有西安府那般全麵，不過當地也有一種特色美食。
    名為攪團。
    傳說是諸葛亮當年在西祁屯兵的時候，因為久攻中原不下，又不想撤退；士兵清閑無事，就在那裏大力發展農業，以供軍糧充足。總是吃地方的麵食，軍中都很厭倦了，也是為了調節軍隊士兵的思鄉之情，於是諸葛亮就發明了這道飯食。
    不過那時的名字不叫攪團，而是叫水圍城。
    是與不是，已經無從考證了。
    不過本地人倒是特別喜歡吃這一道美食，尤其是醉仙樓的燴攪團，更是讓不少人讚不絕口，新晉總兵府中的大管家，就時常來吃。
    醉仙樓的客人與總兵府的大管家也都熟絡了，見到對方到來，夥計熱切地打了聲招呼“秦爺您來了，位置給您留著呢，二樓最裏間。”
    “還是你小子懂事兒，這是賞錢，另外，今天再加一道葫蘆雞。”秦爺丟過去一塊碎銀子，當做賞錢，也不用人領路，便在夥計的吆喝聲中上了樓。
    推開包間的房門，就準備先坐下歇歇腳，可他才進門，身後忽然有人邁出一步跟了進來。
    還未等秦爺有所反應，便隻覺得眼前一陣昏天黑地，失去了意識。
    他身後的人伸手一托，將人搬到了屏風後麵，自己則目光在房間中掃過，最終坐在了秦爺常坐的位置上。
    隨後，就見那人麵容一陣變幻，竟是與秦爺一般無二，與此同時，他身上的衣袍表麵，就像是覆蓋了一層柳絮，又碰巧被火種點燃，火光如潮水一般蔓延。
    待到火光走至盡頭，這位假秦爺的衣著竟是變得與真秦爺一般無二。
    正這時，屋外的走廊傳來一陣腳步聲，有夥計停在了雅間外，敲了敲門，待到屋中之人輕輕‘嗯’了一聲後，才推門而入。
    手中端著托盤，臉上帶著笑意。
    “秦爺，您的菜，還剩一道葫蘆雞，晚些時候就給您送來。”
    “嗯。”‘秦爺’微微頷首，待到一盤燴攪團、一碗褲帶麵，還有一壺太白酒被擺在了桌子上。
    他先是端起杯子，店裏的夥計熟絡的倒了個九分滿後，‘秦爺’一飲而盡。
    “行了，你去忙吧。”
    店夥計笑著端著托盤離去。
    待到屋外的腳步聲遠了，‘秦爺’才重新站起，來到屏風後麵，伸手在空氣中一撈，便有一枚噬囊被捏住，將秦爺收了進去。
    而後，這位假的秦爺，才繼續坐回椅子上，按照秦爺以往的習慣，大快朵頤起來。
    等到店夥計端著葫蘆雞過來的時候，碗中的褲帶麵已經吃幹淨了，燴攪團還剩下一些，是故意留下來配葫蘆雞吃的。
    “秦爺，您的葫蘆雞，還有一壺太白酒。”
    店夥計上菜又上酒。
    ‘秦爺’的臉上卻不見任何意外之色，隻是笑罵道“你這娃子，回回來都要多賺我一壺酒錢。”
    “嘿嘿。”那店夥計嘿嘿一笑，將空蕩蕩的麵碗收到了托盤裏，“那您慢用，小的就不打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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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滾快滾。”‘秦爺’笑罵道。
    對話交談間，店夥計竟是一點異樣都沒有發覺。
    就仿佛眼前之人，真是秦爺本人一樣。
    酒足飯飽，‘秦爺’從樓上走了下來，隨手取出幾粒銀豆子，丟到了櫃台上，出了門，便朝著總兵府行去。
    總兵府門前，守備力量較之將軍府也不遑多讓，但門前的兵卒，卻多了一些人情味。
    見到‘秦爺’回來時，還會笑著打聲招呼。
    這都是新任總兵戴欽的親衛，每個人都是跟著戴欽十幾年的老兵。
    ‘秦爺’也笑著回了幾句，才進了府邸。
    不過進府之後，他沒有直接行走，而是在原地站定了幾息後，才找準了一個方向——那是總兵戴欽的常在的演武場。
    戴欽若是不在那裏，就必然在內院陪女兒。
    一路上，也有不少的家丁仆役對‘秦爺’點頭哈腰，可‘秦爺’卻沒有回應，隻是表現出一副十分急切的模樣。
    來到演武場外，見到其中手持長塑，揮動虎虎生風的戴欽，他急忙走了進去。
    戴欽也注意到了大管家秦爺，笑著說道“老秦，你看看我的武藝如何，有沒有長進？”
    “總兵，大事不妙了啊！”‘秦爺’急切開口，卻是一點也不委婉。
    戴欽一怔“怎麽了？”
    “屬下回府的時候，收到一封密信，事關重大，需大人定奪。”‘秦爺’將密信遞了過去。
    戴欽剛開始還不以為意，可當打開密信，看著上麵的內容後，眉頭瞬間皺了起來，隨即破口大罵道“不當人子，簡直是不當人子！”
    “他馬昂還要不要臉了？！”
    “嫁出去的妹妹都能送人！！！”
    “他怎麽不把自己老娘也一並送給平虜伯，還能敗敗火！”
    “大人，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秦爺’歎了口氣“當務之急，是咱們該如何應對，我聽人說，馬昂的妹妹國色天香，弓馬嫻熟，又精通番邦文字，咱們皇上的喜好您也知道，這要是讓他得逞，恐怕”
    話音落，戴欽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若是此事推遲半年，他在軍中多提拔一些自己的親信，倒也不必憂心，可偏偏他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怎麽辦，該怎麽辦？”戴欽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他這幾個月來，為了服眾，並未過分提拔自己的親信，隻是將他們安插到了容易立功的位置上，此外便是打壓排擠曾經馬昂的親信。
    這本沒有問題，可若是馬昂借著妹妹的姿色，成功東山再起，這些用著順手的老部下，對方一定不會放棄，到時候，新仇舊怨一並結算，他再想要在軍中立足就難了。
    眼瞅著戴欽越發急躁，‘秦爺’也知道時機差不多了，便試探說道“大人，屬下倒有一個主意。”
    “什麽主意？”戴欽就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急忙說道“有什麽主意，老秦你隻管說。”
    ‘秦爺’笑了笑“他馬昂能獻出妹妹，大人就不能”
    “我哪來的妹妹？”戴欽一怔，旋即像是想到了什麽，“你是說蓓蓓？不行不行，我就是當不成這個總兵，也不能把蓓蓓往火坑裏推啊！”
    蓓蓓是小名，本名叫戴蓓，是戴欽的獨女，二八年華，雖未完全長開，可也能看出是個美人胚子。
    “怎麽能是火坑。”‘秦爺’搖搖頭，“屬下打探過了，平虜伯搜羅貌美女子，也並非是自己享用，而是要獻給皇上。”
    戴欽有些動搖了。
    “大人不妨想一想，若是小姐取悅了皇上，得到封賞，您和皇上便是一家人了，到時那空出來的將軍位置，還不是大人您的？”
    戴欽皺眉沉思。
    他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十大將軍，身為邊軍統帥，掌管大明近半數的兵馬，這樣一股力量，皇上怎麽會不想掌握在自己手中。
    可是
    ‘秦爺’見戴欽還是拿不定主意，又道“若是大人實在不放心，咱們不妨先搜羅一位美女，以獻女為由，壞了馬昂的好事。”
    戴欽眼前一亮“好，就這麽辦！”
    “老秦，主意是你出的，那這美女的人選，是不是”
    “屬下早有人選。”‘秦爺’笑著應道。
    綏德州外，護送車隊的偏將騎在馬背上，朝前眺望。
    遠遠地，就見揚起一陣沙塵。
    竟是有一隊五百人的騎兵迎了過來。
    偏將眉頭緊皺，卻也不敢表露出敵意。
    和先前在路上時不同，如今他們已經到了邊鎮的範圍，所遭遇到的騎兵，多半是邊鎮駐守的將士，對這些人表露出敵意，與謀逆無異。
    很快，騎兵奔至近前，為首的將領環視一周，目光鎖定在唯一一頂轎子山，詢問道“轎中何人？”
    “轎子中是平涼衛指揮使畢春大人的家眷！”偏將不卑不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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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領頭的將領聽了，表情瞬間變得和善起來，笑著抱拳道“原來是畢指揮使的家眷，我奉我家大人之名，特來迎接！”
    “馬總兵的人？”偏將一愣，不是說馬總兵已經被撤職了嗎，怎麽還能調遣這麽多騎兵？
    這時，轎簾被從裏麵掀開，頂著馬姬模樣的魏叔魚， 隻是打量了一眼馬背上的將領，便衝著偏將點點頭“是大兄帳下的一員將領。”
    偏將這才徹底放下心來，“馬總兵真是有心了。”
    說著，他心中還不由感慨，當真是百足之蟲斷而不蹶，都被撤職了，還能調遣這麽多的騎兵。
    “還是不勞煩諸位兄弟了，如今已到綏德城外，想來前路也不會有宵小阻攔，還是”
    偏將也是出於好心，畢竟馬總兵已經被罷免官職，私自調兵，難免會落人口舌。
    然而那領兵而來的將領，卻是笑著搖了搖頭。
    偏將見狀，也沒有勉強。
    再怎麽說也是人家的一番心意，便帶著人融入隊伍之中，可很快他意識到了不對。
    “這好像不是進城的路？”偏將有些疑惑。
    他雖然不常來這邊，可是前線告急，他也運送過幾次物資，至少進城的路還是清楚的。
    帶兵前來的將領聽到這話，一臉鄭重道“前線戰事吃緊，總兵大人讓我等直接護送夫人回娘家。”
    “這樣嗎？”偏將仍覺得有些不對，但很快，他們又見到一隊人馬從城中走出，當中竟也護著一抬花轎。
    “總兵府的人？”騎兵將領皺起眉頭。
    他口中的總兵府，當然不會是馬昂的府邸，而是新任總兵戴欽。
    讓他疑惑的是，為什麽戴欽會派人出來，難不成是提前收到了消息，要來堵他們？
    與他的反應截然不同的是，護送馬姬的偏將，聽到總兵府三個字，又看到被保護在人群中的將領，瞬間相信了他之前說的，關於前線戰事吃緊的話。
    沒看總兵府都派人護送家眷離開麽？
    這怕是總兵自己也沒什麽把握守下來吧？
    隻不過，這麽嚴重的戰事，他在平涼衛的時候怎麽沒有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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