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衙門的大門，王秀才便覺得肩上的擔子落了下來，天空不再是陰雲密布，拂麵而來的也不是凜冽寒風。
    人世間還是很美好啊。
    “王先生，我就知道您是冤枉的！”
    “封神前傳是什麽醃臢之物，別來沾邊！”
    “王先生加油，我們一如既往地支持你！”
    “王先生，什麽時候寫一部真真正正的封神前傳，外傳也行，總之讓那些半路出家的野狐禪瞧瞧，什麽才是真正的話本大師！”
    雖然功成名就後，身邊就都是好人，也隻能聽到好話。
    可因為種種原因，這些話在王秀才聽來，卻無比刺耳，就像是尖銳的物體刮蹭光滑的地磚，刮到一半還打滑了一樣。
    怎是一個難聽了得？
    尤其王秀才還隻能笑臉相迎，心中就更加淒苦了。
    他寫的前傳真有那麽差勁嗎？
    罷了，罷了，區區話本終究是小道，還是先完成師父的任務，然後以道教真人弟子的身份，走科舉正途，光明正大，公平公正地入仕！
    到時候，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誰還會在乎話本小說家這一層身份。
    想著，王秀才臉上的表情真摯了幾分，朝周圍人拱手作揖：“大家的讚譽，王某愧受了，不過有關封神前傳、後傳，乃至外傳......”
    長長停頓了一下，周圍人的注意力盡數被吸引了過來。
    王秀才這才搖搖頭道：“王某認為，封神已經是一部極為完整完善的作品......省略五百字）王某在這裏向大家保證，此生絕對不會以次充好，寫什麽前傳、外傳。”
    “好！”
    “王先生好樣的！”
    “王先生不為世俗利益所累，當為我輩楷模！”
    群眾誇讚的聲音，讓王秀才有些飄飄欲仙的感覺，甚至就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是一個品格絕佳，沒有半分瑕疵的聖人君子。
    至於封神前傳......寫前傳的人，不才被他告了嗎？和我大賢王秀才有什麽關係？
    不過雖然飄飄欲仙，但王秀才也沒有忘記正事，壓了壓手掌：“大家也不用失望，雖然沒有前傳外傳，可封神的留影玉柱，已經在製作當中，不日將在醉仙樓放映，到時還望各位多多支持。”
    說完，王秀才便在隨行仆役的護送下，回了自己的住處。
    並非是那處小宅院，而是最開始，他寫書發跡後，第一時間買下的豪宅。
    之前因為人人喊打，他才從裏麵搬了出來。
    現如今......不對，他明明是被冤枉的！
    寫前傳的人，現在都已經在充軍的路上了！
    總而言之，王秀才現在也算是‘沉冤得雪’，再沒有半分壓力地回了這處豪宅。
    隻是，回到自己暄軟大床上休息的王秀才，總覺得自己忘了點什麽。
    究竟是什麽呢？
    帶著疑惑，王秀才進入了夢鄉。
    這幾天被冤枉寫了前傳人人喊打，可把他委屈壞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
    ......
    夜晚，小宅院供奉的觀音像的掌心之中，一枚玉珠閃爍著微光，隨著微光越來越明亮，最終化為一道焰流，從玉珠中飛出，落在地上，顯化出了一個仙風道骨，禿頂長須的真人。
    正是先前給王秀才話柄的禿頭真人。
    真人落地後，先是一撫長須，笑意盈盈地揮了下手。
    麵前的桌子上，便出現幾十枚留影玉柱。
    “來看看吧！”
    聲音在房間中回蕩，回蕩，卻始終沒有人回應。
    禿頭真人不免有些疑惑，左右看了看。
    怎麽回事兒？
    人呢？！
    他那麽大一個工具人哪去了？
    掐指一算，精神進入內景......哦，洗白成功了，所以不用藏了。
    那沒事了。
    手掌再次一揮，留影玉柱被收了起來，一翻手，又是四枚玉珠出現在了掌心之中。
    隨著玉珠出現，一股股無形無質，卻又真實存在的力量，覆蓋其上。
    玉珠之中，隱約有水霧翻騰，人影漂浮其中。
    看其模樣，竟是先前被禿頂真人吞入腹中之人。
    頭一枚玉珠，其中人影大腹便便
    隨後兩枚玉珠，所顯現之人影，分別騎乘青獅、白象。
    最後一枚玉珠，人影聖潔，端坐於蓮台之上。
    “還請道友現身。”禿頂真人朝四枚玉珠見了一禮，便見玉珠當中的四道身影睜開了眼睛，而後紛紛化作焰流。
    下一瞬，房間中便多出了四道身影，齊齊朝禿頂真人見了一禮。
    “見過道兄。”
    “為兄還要凝聚力量，為其他幾位道友重塑身形，實在有些分身乏術，還需四位道友助我。”
    “道兄客氣了。”
    四人微微頷首，目光看向了禿頂真人手中的玉珠，意象再次覆蓋而去，兩枚玉珠飛出，有獅吼象鳴從中剛傳來。
    分別化作青獅白象，伏於兩個道人身前。
    餘下兩枚玉珠，一變作繩索，如靈蛇般在那大腹便便的道人腰間環繞，另一枚變作蓮台，自下而上將那聖潔模樣的道人托起。
    禿頂道人則掐了個手印，房間內外，瞬間被一層無形屏障隔絕，乘上坐騎的四道人，似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身形朝四周飄飛而去，過程中，身體逐漸玉化縮小，直至變為一尊尊巴掌大小的神像，徹底消失不見。
    禿頂道人手掐法印，眼中一道道重合的光景顯現。
    其中，有神像遺落荒野，受風吹日曬的影像，也有被供奉在家宅之中，卻掛滿了蛛網的影像。
    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念頭隨之變化，終於，四神像前，有了香火供奉。
    他這才鬆了口氣，散去了房間內外的屏障。
    旋即，自己脫身而出的那枚玉珠，得到了意象的覆蓋，變換形態，成了一道金光。
    “慢是慢了點，湊活用一下吧。”
    禿頂道人感受著那名為‘縱地金光’的術法，不免有些嫌棄。
    上古煉氣士，不說都是騰雲駕霧，至少也有靈獸接送。
    縱地金光？
    你用縱地金光？那怪不得你遲到！
    微微歎息一聲，禿頂道人踏上金光，身形一閃而逝。
    ......
    ......
    正所謂有人歡喜就有人愁。
    蒙元，世子府。
    方夜羽又叒叕疲憊地從床上爬了起來，捂著自己隱隱有些刺痛的腰子，臉上滿是匪夷所思的神色。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他石之軒怎麽敢的？！”
    “他就不怕我把他女兒的事情公諸於眾？！”
    身後，二重身看他的表情，就仿佛在看一個騙子。
    還以為把身體交換給你後，你能夠大顯神威，幫著我脫離苦海，狠狠報複祝玉妍那個女人。
    未曾想，你這也沒比我好到哪去啊？
    還不是躺在床上，被那個女人采補到手腳發軟？
    要早知道這樣，我還把身體還給你？
    想屁吃吧！
    我身體自己留著，至少還能有些參與感！
    仔細想想，祝玉妍那個女人不就是年紀大了點，服務態度差了點嗎？
    這也沒什麽，人家的模樣身材在那擺著呢。
    就這條件的富婆，放在外麵，都不知道多少人搶著自薦枕席，他還有什麽可不知足的呢？
    現在想來，真是悔不該當初。
    方夜羽則是拿房間中的東西打砸發泄了一通後，也恢複了平靜。
    “不，這絕不是我的水準，一定是，一定是這倒黴催的命運在作祟！”
    雖說命運線已經嫁接在了他的身上，現在他才是這個世界的方夜羽，可問題是，過去是不會改變的。
    未來根基於現在和過去，現在他可以掌控，但過去是無法改變的。
    這也就使得他原本的謀算計劃，統統有了偏差。
    最可怕的是，他竟然忽視了這些偏差存在的可能性。
    “還好，還有最後一條路可以走。”
    方夜羽的表情回歸了最初的淡然，讓身後的二重身瞧見了，不禁更加鄙夷了。
    裝，繼續裝！
    我倒是要看看，裝到最後，你能玩出什麽花來。
    若說之前的二重身，還會被方夜羽罵一句‘我過得不好，對你有什麽好處’，那麽現在，他就是完全不在乎了。
    你過得好，對我有什麽好處？！
    假如身體沒換給你，爺我現在不說夜夜笙歌，隔三差五也有魔門陰後服侍......你甭管誰在上麵，爺至少還能嚐到甜頭。
    可現在呢？
    像個鬼影子一樣，你去哪我就隻能跟著去哪，報複祝玉妍也希望渺茫，到最後，隻能看著你們兩個......我踏馬一點參與感都沒了啊！
    卻見方夜羽站起身來，朝著屋外走去。
    房間外。
    今日輪到了白清兒監視世子府。
    見到方夜羽從房間中走了出來，她起初也不在意，畢竟世子貴為陰後的專用爐鼎，在世子府內行走，還是暢通無阻的。
    可漸漸地，方夜羽竟然朝著世子府外走去，且不顧侍從的阻攔。
    這就讓白清兒有些坐不住了。
    自己好不容易得到了師父的重用，還被授予了絕世神功，這要是因為放跑了方夜羽，而失去現有的這一切，她冤不冤啊！
    當即， 白清兒沒有躲藏在暗處，飄飛而出，落在方夜羽身前。
    兩個手持長槍大戟的府兵，見到白清兒後，立即行了一禮，與剛才攔下方夜羽的姿態判若兩人。
    白清兒微微頷首，旋即看向了方夜羽：“世子有什麽事，大可以跟清兒說，讓清兒去辦，這出府就不必了。”
    方夜羽也沒生氣，笑了笑：“那就有勞清兒姑娘，去萬安寺幫在下請一尊佛像回來，終日無所事事，心性都變得毛躁了，還需借佛法修身養性，方能伺候好陰後，清兒姑娘說對吧？”
    佛像？
    白清兒一愣，顯然沒想到方夜羽竟然提了這樣的條件。
    這本不算什麽。
    可白清兒卻覺得對方的目的並不單純。
    會不會是故意要調開她？
    或是萬安寺有方夜羽的人，請佛像，對應了什麽方夜羽想要向外傳達的信息。
    雖然心中猜測萬千，白清兒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隻是淡淡問道：“這自然可以，就是不知道世子要請一尊什麽佛像回來。”
    “思維菩薩像即可，那便有勞清兒姑娘了。”方夜羽眼中光芒一閃。
    白清兒毫無察覺，隻是思索著思維菩薩像可能蘊含的含義。
    思維菩薩像，是一種特殊的佛教造像，造型不同於盤坐的佛像，而是坐在蓮台之上，左手曲肘撐腿，右手托腮的姿態，表現的極為隨意，卻象征著禪修與覺悟。
    白清兒思來想去，也悟不出什麽門道，便點點頭：“好，清兒這就派人去請，世子便回房歇息吧。”
    方夜羽笑了笑，眼中光芒隱沒下來，轉身沒有半點遲疑就回了房間。
    等到方夜羽的身影消失在目光的盡頭，白清兒這才看向了身旁的侍衛，叮囑道：“去萬安寺，請一尊佛像回來......就拘留孫佛好了。”
    白清兒的想法很好，既然我不知道思維菩薩像意味著什麽，那我換一尊佛像不就得了？
    不過她卻是不曾注意到，自己的眼睛中，也散發著詭異的光芒。
    與其四目相對的府兵，神情不可察地恍惚了一瞬，點點頭，便著手去辦。
    白清兒吩咐妥當了。
    也哼著不知名的小曲，準備回去繼續參悟師父傳下的妙法。
    不過走著走著，她忽然生出一個大逆不道的念頭出來。
    距離師尊傳法已經過去了幾天。
    白清兒自詡天賦不錯，已經理解了全篇功法的意思，並初步入門，隻待雙修爐鼎到位，就能修為進境一日千裏。
    但問題是，祝玉妍傳下的妙法，有著采陽補陰的成分，且對爐鼎有著極高的要求。
    一般情況下，培養出來一位可堪大用的爐鼎，至少需要三年的培育時間，且爐鼎的修為不能低於自身一個大境界，否則爐鼎跟不上她的修煉速度，就會變成一次性的消耗品。
    魔門倒是不缺先天武者，可三年的時間，著實讓她有些難以忍耐。
    這就好比，大婚之夜，無論姿容相貌都是絕佳的新娘子，在你發出對局邀請的時候，忽然說自己來姨媽了。
    簡直不要太淦！
    白清兒就有些等不及了。
    看向方夜羽離去的方向，腦海中再次浮現出了那大逆不道的念頭。
    要不，師父的爐鼎先借我用用？
    大不了等我的爐鼎練出來，還師父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