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火島。
    零零發幾人到來之時，本想著在海岸邊降落，因為按照張無忌所說，他義父以前每到這個時候，都會來海邊練刀。
    韋一笑聽到這話，在飛劍距離地麵還有十幾丈高度的時候，就縱身一躍，身體卻並未急速下墜，反倒像是沒有了重量一樣，在風中左右飄蕩，最後輕輕踩在了沙子上，隻留下很淺很淺的腳印。
    落地後，他先是環視一周，金毛獅王的影子沒有看到，倒是見到了一艘舢板船。
    舢板也叫“三板”，原意是用三塊板製成。
    是一種極簡陋的小船。
    可即便如此，韋一笑也不覺得以謝遜的狀態，能夠製作這樣一艘小船。
    毫無疑問，這是外來者帶到這裏來的。
    看舢板船完整的結構，船的主人也不像是遭遇了海難。
    若是如此，問題可就有些大了。
    冰火島遠離中原，他們幾人乘坐飛劍，從岸邊出發，都至少飛了一刻鍾，才抵達此處。
    這人竟僅憑一艘舢板，來到這裏，定然是高手中的高手。
    若不是巧合......
    念及此處，他腳下輕輕一點，身體如旱地拔蔥，陡然升起五六丈高，又憑空借了兩次力，剛好回到飛劍之上。
    “情況不太對，有人先我們一步登島。”韋一笑將自己在地上的發現說了。
    零零發眉頭皺起，還未等說些什麽，忽地又聽姬無命道：“你們看，海上有船！”
    眾人聞聲看去，果然見到一艘小帆船。
    零零發從噬囊中取出望遠鏡來，仔細一看，發現小帆船上，還有兩道人影。
    其中一人立於船頭，華貴的穿搭，與他身下的這位小船格格不入。
    另外一人明顯也是世家公子打扮，卻甘心在傳位劃船。
    說是劃船，其實並不妥當。
    因為那人的手中並無船槳，而是將手伸到海水中，隨後不見有什麽動作，水下便產生了一股渦流，推動的小帆船前進。
    “是魔門的人。”零零發道。
    保龍一族的卷宗上，有關於這兩人的情報，可也正因為認出了這兩個人，零零發的眉頭才遲遲無法舒展開來。
    “是龐斑和方夜羽。”姬無命畢竟是錦衣衛的人，以前還在情報司幫忙處理過一段時間公務。
    自然不會龐斑這位魔門高手陌生。
    而在後麵劃船的那位，他更是前不久才見過畫像。
    “奇怪，大人不是說方夜羽已被陰後祝玉妍收作爐鼎了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龐斑？方夜羽？祝玉妍？”
    相較於零零發和姬無命，張無忌對這幾個名字可謂是陌生到了極點。
    一旁，韋一笑見他這副模樣，也簡單介紹了一下，“這兩位都是蒙元魔門的高手，方夜羽還好說，隻是後起之秀，龐斑二十年前就已入了宗師後期，如今大宗師之下最強的幾個人裏麵，絕對有他一個。”
    “奇怪，這兩個人怎麽會找到這裏？”
    “說不準，也是為了武穆遺書來的。”零零發道，說完沒再廢話，直接對張無忌道：“張少俠，還請你速速帶我們去你義父的住處。”
    “完了咱們怕是連逃的機會都沒有了。”
    另一邊，姬無命不需要零零發提醒，已加快了速度，身下飛劍化作一道流光，眨眼間就已上了冰火島。
    張無忌緊隨其後。
    兩柄飛劍低空飛行，按照張無忌的指引，很快就來到了一處山洞。
    山洞有些簡陋，卻也有木板做成的門，隻是這木門明顯已有了年頭，被風吹得一搖一晃時，顯得搖搖欲墜。
    “就是這裏了。”張無忌道。
    說完，駕馭著飛劍緩緩降落。
    零零發似有些著急，在飛劍離地還有四五丈高度的時候，就跳了下來，好在，他身上也帶了一些裝備。
    便見幾道亮光閃爍，零零發下墜的速度陡然減緩。
    最終平穩落地。
    其餘幾人見狀，也紛紛跳了下來。
    張無忌走在最前麵，可剛推開木門，身體忽然就僵在了原地。
    “張少俠？”
    姬無命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伸手去推了推張無忌，卻發現對方竟被點了穴。
    心中駭然的同時，忙要開口提醒。
    可直到他話音落下，也沒有人回應，姬無命回頭看去，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身後的零零發與韋一笑也被點了穴道。
    謝遜顯然不具備這樣高超的點穴功夫。
    姬無命便又想到了停靠在岸邊的那艘舢板，當即拱手抱拳道：“不知是何方前輩，可否現身一見。”
    “為什麽不是你進來見我呢？”
    有聲音在他的耳畔回蕩，並不洪亮，卻格外清晰。
    而且，姬無命聽了格外耳熟。
    ‘好像是師父的聲音？’
    姬無命想著，邁步朝著山洞中走去。
    隨後就見到不算寬闊的空間當中，擺放著一些落了灰塵的簡單家具，其中有兩道身影。
    一位身形高大，卻如張無忌等人一樣，僵在了原地，看其模樣，暗黃色的頭發，因缺乏打理，一綹一綹地黏在一起，身材還算高大，身上穿著的是獸皮縫製的衣服，不過多有磨損，明顯穿了有些年了，
    ‘此人應是謝遜了。’
    姬無命曾經看過金毛獅王的卷宗，知曉其大致的模樣，這人頭發顏色雖然不對，可想到對方在這孤島上生活了二十年，頭發變成這樣，也就不足為奇了。
    另外一人則坐在椅子上，個子不算太高，頭發胡子盡數花白，一身粗布麻衣，僅憑麵相上來看，當得起慈眉善目這四個字。
    “師父！”姬無命見到來人，可謂是又驚又喜。
    “您老人家怎麽來冰火島了？”
    “這話應該我來問你，你這臭小子怎麽跟朝廷的人鬼混在一起了？”公孫烏龍看向姬無命。
    “師父，您都知道了啊。”姬無命有些尷尬。
    說起來，他加入六扇門這事兒，的確還沒有通知師父一聲。
    “早就知道了，你也別太緊張，人各有誌，再加上錦衣衛也不是什麽拿不出手的身份。”公孫烏龍一邊說著，站起身，從一旁的架子上，撿了幾塊晾幹的野兔肉，撕了一條放在嘴裏嚼著。
    “至於我為什麽來冰火島。”
    “師父身上這毛病你也知道。”
    姬無命當然知道，自家師父因殺人過多而產生心魔，內疚之下惶惶不可終日，已幾十年沒睡過一個安穩覺了。
    “前段時間吧，我遇到個算命的，雖然年紀有點小吧，可人家是有真本事的。”公孫烏龍道：“人家一眼就瞧出了我這問題所在，還給我支了個招兒。”
    “什麽招？”姬無命好奇問道。
    “殺人。”
    “殺人？！”
    姬無命瞪大了眼睛。
    這算是什麽招兒啊！
    “師父，您不是被騙了吧，您這毛病不就是因為殺人太多才落下的嗎？”
    “是啊，我當時也這麽問他的。”公孫烏龍反問道：“你猜人家說什麽了？”
    “說什麽？”
    “他跟我說，殺人不是隨便殺，得有選擇的殺，有目的的殺，最好還要有儀式感的殺。”
    “他告訴我說，我前半生殺的好人太多，這些好人做了一輩子好事兒，到老到了栽我手裏了，他們不甘心呐，所以才纏著我不放。”
    “我一想，的確是這個道理。”
    “我就問他說：大師啊，那您給我看看，我這問題有什麽解決辦法沒有。”
    “人家大師就跟我說了，他說：你這前半輩子殺得好人太多，後半輩子就得殺壞人恕罪。”
    姬無命聽到這話，眼角微微抽搐。
    雖然乍一聽有點道理，但他仔細想想，怎麽又感覺這麽扯淡呢？
    “大師還跟我說了，說哪怕那些好人不願意原諒我，等我殺多了壞人，總有那不甘心的也跑我眼巴前晃悠。”
    “到時候，好人看見了壞人，就不會死纏著我一個人了。”
    “後來我按照大師說的，殺了那麽幾個還算臭名昭著的，還真有點用處。”
    聽公孫烏龍說到這裏，姬無命像是想到了什麽，看向了一旁的謝遜，道：“那這位也是您要殺的人？”
    “是啊。”
    公孫烏龍歎了口氣：“一開始吧，我殺了幾個壞人，發現那些最開始纏著我的好人，一部分去找那些壞人的不痛快了，可還是有一部分留了下來。”
    “我仔細想了想，發現這些人都是我剛出道那會兒殺的。”
    “距離現在少說二三十年了。”
    “我後來殺得這些壞人他們可能不認識，我就想著殺幾個幾十年前惡名昭著的。”
    “可是這種人少啊。”
    “要麽已經被問斬了，要麽，就躲到了深山老林裏不出來。”
    “為師好不容易逮到個梅花盜，殺了之後給關中大俠應付過去了。”
    “之後找了好一陣，都沒有下一個目標。”
    “又是好一番打聽，才聽說金毛謝遜遠渡重洋，這不，我就摸了條船慢慢找到這裏來了。”
    聽到這話，姬無命又看了看一旁被點住的謝遜，試探道：“那師父，他應該還沒死呢吧？”
    “沒呢。”
    公孫烏龍擺擺手：“我為了讓那些壞人也纏著我不放，每次殺人之前都會盡可能的折磨他們。”
    “不過你們來的還真不湊巧，我這剛把人點住，你們就到了。”
    “對了，你們來這兒是幹什麽的？”公孫烏龍指了指姬無命，又指了指在門外站著的零零發幾人。
    “不瞞師傅，徒兒也是來找謝遜的。”姬無命道，隨後，他又將武穆遺書的事情說了。
    “屠龍刀？你說這個？”公孫烏龍用腳尖輕輕一挑，百十斤重的大刀，就被拋到了空中，又被他舉重若輕的接住。
    “刀是好刀，就是太笨了一點，我也用不順手，既然你要的話，就拿走好了，算是為師補給你的升職賀禮。”
    說完，他隨手一指，給洞外的三人解了穴。
    “我跟你拚了！”
    張無忌聽完了公孫烏龍的話，如今剛能動彈，就衝到了山洞之中，想要跟公孫烏龍拚命。
    卻見公孫烏龍又一抬手。
    他就又被點住了。
    “這是看你的麵子上，不然剛才那一指頭可就是死穴了。”公孫烏龍看向了姬無命的方向，“說說吧，這孩子怎麽這樣啊？”
    姬無命有些尷尬，道：“這位小兄弟叫張無忌，那邊點著的那個，是他的義父。”
    “義父？怪不得。”
    公孫烏龍點點頭，又歎了口氣：“既然是一家人，就送他們團聚吧。”
    “師父！”
    “你又怎麽了？有什麽話不能一口氣說完？”公孫烏龍停下了動作，看向姬無命的方向。
    “師父，徒兒主要是想到了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您是為了讓謝遜死後纏著你，然後轉移那些好人的注意力，才想著殺他的，對吧？”
    “嗯，所以呢？”
    “所以這人您就不能殺啊。”姬無命道：“師父您也知道，徒兒如今在錦衣衛任職，也算是知道一些江湖隱秘。”
    “就這麽跟您說吧，哪怕您現在用上畢生所學，去折磨謝遜， 他死後都不會纏著您。”
    “那他纏著誰？”公孫烏龍有些疑惑。
    “師父，您聽我慢慢道來。”姬無命正要開口，卻見公孫烏龍站起身，勾了勾手指，門外的零零發與韋一笑便也進了洞中。
    “你等會兒道來，等為師先把來找麻煩的家夥打發走。”
    他話音落下，姬無命朝外看去。
    就見剛剛乘坐小帆船而來的兩人，如今已來到洞外。
    “公孫先生，別來無恙？”龐斑見到公孫烏龍，話語雖然輕鬆，眼中卻閃過了一抹濃濃的忌憚之色。
    若說當今天下，能夠讓他記住的高手很少。
    值得他忌憚的高手更少。
    眼前這老家夥就是其中的一位。
    “原本見到徒弟還挺開心的，不過見到你，什麽好心情都沒了。”公孫烏龍道。
    手指已暗中積蓄起了勁力。
    龐斑忌憚他，他又何嚐不忌憚龐斑。
    點穴這門功夫，越是與境界高深之人交手，便越難奏效。
    若是尋常的宗師後期，打就打了，保不齊他還能一招製敵。
    可眼前這位，怎麽看也不能冠以尋常二字。
    一旁，零零發卻是眼前一亮。
    雖說先前見到龐斑時，他慌得一批，但那是因為對方幾乎可以稱得上是魔門大宗師下的第一高手，僅憑他帶來的底牌，並不足以與之抗衡。
    但是現在，公孫烏龍明顯是站在他們這邊的。
    那他帶來的底牌，說不定能夠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念及此處，零零發從噬囊中摸出一道精致的符籙。
    “一定要給點力啊，捕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