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啊，一大清早就咋咋呼呼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同福客棧，後院女寢。
    顯然不是所有人，都能將早起的習慣維持長久。
    尤其是我們素來以奸懶讒猾著稱的小郭女俠，此刻就煩躁地將腦袋埋在了枕頭下麵。
    除了最開始的兩天，小郭還會習慣性地早起，並惡趣味地送小貝去上學。
    之後的幾天，小郭也漸漸開始重新找回了在家時候的作息。
    這也難怪。
    畢竟絕大多數時候，早起的前提都是早睡，而早睡的前提是睡得著。
    以前沒有放假的時候，小郭天不亮就要起床做工，天一黑就端茶送水，臨睡前還要給莫小貝捏腰捶腿講故事，一天忙下來，根本沒有多餘的想法，有時候躺在炕上，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睡著了。
    可現在放假了，也就偶爾去擦擦桌子，日常打掃一下客房，工作量銳減。
    白天沒有過分消耗精力的小郭女俠，到了晚上就開始失眠，往往都要後半夜才能睡著。
    自然而然，早上起床的時間，也要向後推移。
    反倒是莫小貝，因為還要去書院上學，早睡早起的習慣從來都沒有斷過。
    今天也就躲過了一次‘劫難’。
    已經穿好了衣服，收拾好書包，又偷偷將豬骨頭等玩具藏到書包裏麵的莫小貝，這時聽到了外麵傳來的喊聲，先是喃喃自語了一聲，而後朝著身後的炕上，好奇問道：“小郭姐姐，什麽是大捷啊？”
    外麵的聲音漸行漸遠，小郭也將要重新進入夢鄉，身上蓋著輕薄的蠶絲被，非但沒有勾勒出玲瓏浮凸的身材，反倒是把此刻蜷縮著的郭姑娘襯托得像一條肥胖的肉蟲。
    聽到莫小貝的話後，她迷迷糊糊地解釋一句：“大捷？就是打勝仗了，這都不懂，書院的先生教學水平有待提高......”
    她聲音一點點沉了下去，說到最後，幾乎要莫小貝將耳朵緊貼過去才能聽清。
    不過就在下一秒，便見小郭將雞窩一樣亂糟糟的腦袋，猛地從枕頭下麵抽了出來，身子坐直，驚愕喊道：“大捷？！”
    “誒呦！我的耳朵！”
    小貝踉蹌退後幾步，揉著耳朵，眼中還含有淚光，隨後一臉委屈地看看著小郭地方向：“我說小郭姐姐，你下回喊之前能不能先說一句，我耳朵都要給你震聾了！”
    “抱歉抱歉，姐姐下回注意。”看著小貝委屈的模樣，小郭也有些不好意思，道了聲歉，而後將小貝拉了過來，輕輕幫她揉著耳朵。
    小貝卻一臉不敢置信地將她推開：“還有下次？”
    小郭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在嘴巴上拍了一下，而後道：“好了好了，是姐姐不對，這樣吧，姐姐補償你一根糖葫蘆。”
    “五根。”
    小貝偏過頭去，果斷漫天要價。
    “兩根。”
    “三根！”
    “一根糖山藥，一根糖葫蘆，外加一包蜜棗。”
    “成交！”
    兩人很快達成了妥協。
    “對了小郭姐姐，那個什麽大捷，你那麽激動幹什麽？”小貝好奇問道。
    小郭愕然，反問道：“打勝仗還不值得激動嗎？”
    “為什麽？”
    “以前每次打勝仗，書院都會放假，我要是剛好做錯了什麽事，我爹也都會對我從輕發落......哦，姐姐忘了，你才上學沒幾年，也沒趕上過。”
    莫小貝眨了眨眼睛。
    打勝仗=書院放假？！
    還有這種好事？！
    驚喜來得太過突然，以至於小姑娘的眼睛裏麵，都附加了一層濾鏡，看著眼前頂著一頭亂糟糟雞窩發型的小郭姐姐，都別有一番風采。
    “那小郭姐姐，我今天是不是就不用上學了？”小姑娘期待問道。
    嚴格意義上來講，她對上學並沒有多麽抵觸。
    固然她討厭讀書，可書院也不隻有板著臉的教書先生，還有一群能陪她玩的同學。
    但凡事就怕對比。
    以往看小郭姐姐從早忙到晚，她會很同情對方，且覺得自己隻是每天背書包上學，然後從早坐到晚，中間隻需要讀書寫字的生活，實在是太幸福了。
    但最近幾天，小郭姐姐放假了！
    且假期還不知道要持續多久。
    這也就使得原本對小郭還抱有同情心的莫小貝，內心瞬間就不平衡了。
    對假期的渴望，也超過了從前的任何時候。
    “理論上......你今天還是要上學。”
    小姑娘的目光，很快就由期待，轉為了錯愕，最後甚至感覺自己受到了欺騙。
    沒等她發出質問，小郭率先解釋道：“假還是會放的，書院作為教書育人的地方，肯定少不了培養家國情懷，所以為了讓你們能夠記住這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先生們就會將這件事情，與你們期待的假期聯係在一起。”
    “不過，書院的先生總不能挨家挨戶地告訴你們放假了，所以接下來的情況，多半是你照常上學，先生遲遲未到，直到教室裏麵都亂糟糟地，教書先生才施施然走進來，房間瞬間安靜，隨後當所有人都以為先生要大聲嗬斥，說：整個書院，就你們班最亂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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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卻一反常態地宣布今天，包括接下來的幾天，全都放假休息。”
    “學生們聽到這個消息後，一定激動地懷疑是自己耳朵出問題了，這時候，會有好學生再三詢問，說不定還要做作的說上兩句，之後先生壓了壓手掌，所有人安靜下來。”
    “先生才告知是因為前線大捷，我大明打了勝仗，書院為了慶祝，特意給學生們放幾天假。”
    聽完小郭姐姐說了詳細的流程，莫小貝愣愣地看著她，眼中滿是不敢置信。
    這還是我那個奸懶讒猾的小郭姐姐嗎？
    小郭還摩挲著光潔的下巴，看出了小姑娘眼中的愕然，得意笑道：“有些技能，等你長到我這個年紀，自然而然就學會了。”
    實際上，她能分析的頭頭是道，隻是因為她對當年的那一幕，印象比較深刻，剛才的那一番話，也隻是在殘缺不全的事實基礎上，被她重新填充了細節。
    但這並影響她享受小貝崇拜的目光。
    很快，大堂內，佟掌櫃就見到小姑子背著個書包，興致衝衝地往外跑去。
    “小貝，小貝！”
    她追了出去，又叫了兩聲。
    小貝頭也沒回，隻是聲音傳遞回來：“嫂子，我去上學啦！”
    “你今天不等羨魚了？”佟掌櫃下意識問道，可很快反應過來不對，明明以前都是羨魚等她這位小姑子，什麽時候小姑子等過羨魚？
    不過她這話說出去的時候，莫小貝已經跑遠了。
    倒是對麵醫館的大門緩緩敞開，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背著書包從中走出，見到佟掌櫃後，還禮貌地打了聲招呼。
    反倒是佟掌櫃，替小姑子道了聲歉：“抱歉啊羨魚，小貝今天也不知道怎麽了，上學特別積極，額叫都叫不住。”
    對於這個懂禮貌，皮相極佳，學習還好的少年，佟湘玉極有好感，一直都把他當親弟弟來看待。
    羨魚聽了佟掌櫃的話，也溫和地笑了笑，並未將小貝沒有等他的事情放在心上，跟佟掌櫃告別之後。
    看了眼小貝跑遠的方向，嘴裏念叨了一句佟掌櫃沒聽清的咒語。
    隨後緩緩挪動腳步。
    步伐的節奏緩慢，每一步的間距也並不算長，可隻是三五步後，小道士就縮地成寸一般，消失在了佟掌櫃眼前。
    佟掌櫃見到這一幕，也並未意外。
    畢竟，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已經是自家客棧以及對門醫館，罕有的不懂武功的‘普通人’了。
    就在她轉身回了客棧的時候，岔路口處的天和醫館中，朱一品也背著藥箱，從裏麵‘逃’了出來。
    倒不是他又做了什麽惹陳安安生氣的事，而是塘兵剛才的那一聲聲捷報，好像激發了陳安安的求知欲，對方死活纏著自己給她解釋什麽是塘兵，什麽是捷報。
    若真是求知欲旺盛也就罷了，朱一品還不至於逃走。
    可他多年來的經驗告訴他，陳安安多半隻是想要找個理由纏著自己，說不定還要趁著教學環節，吃他豆腐，或是主動喂他吃豆腐。
    為保住清白，朱一品隻好將趙不祝推出去擋刀，再怎麽說這貨也有著秀才功名，又不像同福客棧的秀才那般對科舉還抱有希望，給陳安安科普知識，也算合情合理。
    而暫時擺脫了陳安安的朱一品，也知道短時間內，自己是不能回醫館了。
    不過幸好，他原本就有外出的打算。
    此刻挎著藥箱，如同朝氣蓬勃的學生，朝著一家醫館的方向走去。
    ......
    ......
    莫小貝如願以償，去到書院後，隻是坐了一會兒，朱先生就進來宣布了放假的消息。
    雖然美中不足地留了功課，但莫小貝轉頭就將其忘在了腦後。
    作業什麽的，她都是臨開學才挑燈夜戰的。
    至於放假的這段時間要幹什麽，莫小貝還沒有想好，不過此刻，她腦海中又冒出了一個念頭——出城耍耍！
    以往，因為學業繁重，即便放學回了家，大部分的時間也要消磨在寫作業上，根本沒時間玩，更不用說出城去玩。
    就是有時間，自己嫂子也不會同意自己出城。
    可今天不一樣，自己雖然提前知道了書院可能會放假，但那是小郭姐姐推理出來的，嫂子不一定知道！
    她可是沒有忘記，在自己剛要上學的那會兒，嫂子可是說過，對方並沒有讀過書院。
    那是否意味著，自家嫂子，並不清楚書院的一些潛規則？
    退一步來講，就算她知道，可距離她念書的時候，都已經過去多少年了？
    要是沒記錯的話，自家嫂子可是比大嘴叔還要大兩歲。
    她讀書那會兒，都是十幾年，乃至快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就算當時記得，現在也該忘了！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莫小貝表情奸詐，將羨魚壁咚在了牆角，單手虛握。
    羨魚眨了眨眼：“可是我......”
    他想說，自己要是想出去玩的話，隻要跟徐姥姥她們知會一聲就行，這個機會對自己來說，根本算不上千載難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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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想到莫小貝的情況，以及自己說出這句話後，可能造成的影響，他還是選擇了閉嘴。
    最終，在莫小貝的威逼利誘下，選擇了妥協。
    就當是帶孩子了。
    他莫名這樣想著。
    “那小貝姐，你準備去哪玩？”
    “還沒想好，先出城再說。”莫小貝搖搖頭，她的那點小心思全都用在對付自家嫂子身上了，哪還有剩餘去做旅遊規劃？
    “哦。”
    羨魚應了一聲，也沒有意外。
    兩小隻背著書包出了城。
    一路上暢行無阻，就是沒有如話本那般遇到扒手或是拍花子的，讓莫小貝有種‘群雄束手，長劍空利，不亦悲夫！’的遺憾。
    出了城，莫小貝也有了決定，二人直奔翠微山。
    雖說年紀尚小，可莫小貝得高人傳授絕世武功，業已入門，羨魚就更不用說了，屬於先天天賦異稟，後天機緣重重的選手。
    兩人趕路的速度一點也不慢。
    隻是一刻鍾不到，兩人就來到了翠微山腳下，在一處清澈的溪水旁停下了腳步。
    見溪水清澈，魚可百頭，皆若空遊無所依。
    莫小貝當即就想卷起褲腿，下河摸魚，可羨魚卻先是發現了什麽，一把拽過她的胳膊，將她拖拽到了一旁的樹叢後麵，隱蔽起了身形。
    隨後，就聽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
    莫小貝也下意識屏住呼吸。
    樹叢外，河對麵。
    三匹駿馬緩緩停下，一青年兩中年翻身下馬。
    “公子，前麵就是大明京城了，您身份特殊，不妨由我先去打探究竟？”
    麵容方正的中年人提議道。
    那年輕俊秀的公子，臉上似有化不開的憂愁：“也隻能如此了。”
    “師兄，你保護好公子。”
    麵容方正的中年人叮囑一句後，一個閃身，帶起陣陣呼嘯，很快就消失不見。
    餘下的兩人中，那麵容瘦削的中年人，則從馬背上解下水囊，行至溪邊，先用手接了捧水喝，又在上遊一些的位置，給水囊灌滿了水。
    “公子，先喝些水吧。”
    將水囊遞了過去。
    那扮相嬌柔的青年，接過水囊後，卻是頗為豪放地灌了一口，旋即長出一口氣，歎道：“大明火器當真厲害，竟是一舉殲滅我蒙元數萬騎兵，父王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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