爪擊落下，懼留孫臃腫的身軀，像是皮球一樣被擊飛，卻並未受到什麽實質性的傷害。
    反而借著這一擊的力道，速度更快地貫入地下。
    在接觸到地麵的一瞬間，他再次施展了土遁之法，身形陡然消失。
    魏叔魚依舊保持著虛空而立地姿態，他深知地麵是對方的主場，剛剛自己能夠將對方逼出來，一方麵是出其不意，另一方麵也是對方的狀態沒有完全恢複。
    現如今，出其不意的優勢已經沒了，再想抓住對方，就需要耗費一番巧思了。
    但這還不是最重要的。
    這處山穀屬於封閉的空間，陣法一旦開啟，裏麵的人事物，就會同外界隔絕開來，他倒是不用擔心對方會直接溜走。
    至於鎖定行蹤，他已有了初步的計劃。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他無法貫穿對方的防禦。
    無法破防，即便他能一而再地找出對方，也隻是在做無用功。
    好在，他並非孤身一人。
    “怎麽樣，有把握麽？”他自言自語一般問道。
    “嗯。”虛空中有聲音傳來，聲音的主人，卻並未顯露身形。
    “那就沒問題了。”
    魏叔魚咧起了嘴角，在空中擺出了一個金剛怒目的架勢，雙掌驟然拍在一起，霎時間，一股無形的音浪以他為中心，朝著四麵八方擴散而去。
    同一時間，他閉上了雙眼。
    一幅幅畫麵卻清晰無誤地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之中。
    這是一種已埋沒在曆史長河中的輔助手段。
    最早起源於三藏法師創立的唯識派。
    顧名思義，可以實現五感互通，修煉至高深處，還可以通過臨時封閉某一感官，或某幾項感官，從而極大增強某一種感官的效果。
    如今魏叔魚便是將聽覺轉化為視覺，令聽到的聲音，以畫麵的形式，呈現在自己的腦海之中。
    又通過封閉了原本的視覺、味覺、觸覺、嗅覺四種感官，最大限度地增強自己的聽覺，從而使聽到的畫麵，變得無比清晰。
    在強大聽力的輔助下，隻是一瞬間，他就發現了懼留孫藏匿的地點，旋即解除了通識法的感官封閉。
    伸手一招，一支羽箭就出現在手中，另外一隻手中，則具象出了一把寶雕弓，彎弓搭箭。
    箭矢如流星劃過。
    瞬息間便貫入厚實的土層。
    懼留孫藏匿在地下，身周的泥土，猶如水流一般流淌著，並未對他的行動造成任何阻礙。
    這時，他聽到了土層被貫穿的聲音，且這聲音越來越近。
    下意識地，他避讓開來。
    隨即，就見到一道箭矢從他的眼前劃過，箭矢上，似還雕刻了什麽，在與他擦身而過的瞬間，光芒大盛。
    與此同時，淩空而立的魏叔魚，像是有所察覺，又是一支羽箭搭在了弓弦上，而後朝著天空的方向激射而出。
    “嗖——”
    羽箭破空，箭杆上，一道淡藍色的符文亮起。
    懼留孫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眼前忽然出現了刺目的光，同時一股失重感傳來，他開始不受控製地向下墜去。
    直到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從地下，被轉移到了天上。
    “鏘——”
    一道劍鳴傳入耳中，懼留孫想也不想，抬手揚起一陣沙塵，同時指尖勾勒出一道指地成鋼的符籙。
    將漫天沙塵固化下來，在身周形成了一道堅固厚實的屏障。
    劍氣還未落下，反倒是一陣黑色霧靄，先行彌散開來，那霧靄極具腐蝕性，才一出現，懼留孫固化的沙塵屏障，便消失了大半。
    待到劍氣襲來，那些黑色霧靄，又盡數匯聚其中。
    為原本月白色的劍氣，鍍上了一層黑色花紋，變得妖冶而邪異。
    “刺啦——”
    衣袍被割裂，一抹鮮血滲透出來。
    其中隱隱還泛著黑氣。
    懼留孫吃痛，反應飛快，瞬間施展秘法。
    就見血液剛剛接觸到空氣，忽地沸騰起來，旋即發生了爆燃。
    衝天的火光，瞬間將他吞沒。
    可他的臉上，卻並未流露出太多痛苦之色，身體就像是消融在了火焰之中一般。
    “火遁術？”
    魏叔魚辨認出了這一手段，當即將手伸向那一團火焰的方向，倏地握緊。
    虛空中，兩道水流螺旋攀升，化作一條巨龍，嘶吼著朝火焰啃咬過去。
    ‘嗤嗤’聲中，火焰熄滅，升騰的白霧，席卷向四麵八方。
    身處於白霧之中的持劍青年，靈覺一陣觸動，可還未等有所舉動，背部就遭受了重擊，身體不受控製地向下砸落。
    “嘭——”
    同一時間，魏叔魚本能地向左側閃躲，一道霧氣凝聚而成的短矛，幾乎是前後腳的功夫，貫穿了他原本懸停的位置。
    短矛在擦身而過的瞬間，陡然膨脹，變成了一個大腹便便的道人模樣，那道人抬起巴掌，就朝著魏叔魚的腦袋打去。
    背後傳來的風聲，瞬間被轉化成了畫麵，出現在了魏叔魚的腦海之中。
    他頭也不回，手中掐著法印，而後身軀在瞬間鼓脹，一點金漆自額頭浮現，眨眼間擴展至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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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鐺——”
    渾厚的鍾鳴聲響起，魏叔魚的身體猛地朝前衝出，想要卸去這一擊的勁力。
    卻不曾想，懼留孫的身體，重新化作水霧，如影隨形，後發先至，又自他身前凝聚了出來。
    這一次，懼留孫的手中，握著一把古樸而又給人一種厚重感的闊背長劍，猛地揮砍下來。
    擋不住......長劍還未落下，魏叔魚的腦海中就冒出了這樣一個想法。
    然而前衝之勢太猛，便是他想要止住身形，著實不太可能。
    千鈞一發之際。
    一柄古樸長劍從土層之下激射而出，僅是表麵亮起的劍光，便足以驚落鴻雁。
    “叮——”
    劍尖貼著劍鋒斬過，憑借劍脊的細微弧度，帶偏了這一劍的軌跡。
    好機會！
    保持著前衝之勢的魏叔魚，手中忽地出現了一把匕首，繼而挺刺而出。
    許是持劍青年剛才的斬擊，將一部分的黑霧留在了對方體內，使得他的防禦力大幅衰減，匕首沒有受到太大的阻力，便成功沒入胸膛。
    下一瞬，匕首化作黑霧炸裂開來，那竟是他通過天賦，模擬出的黑霧凝聚而成的匕首。
    那黑霧極為詭異，能消融精血，吞噬真氣，腐蝕精神。
    且每一個環節，都會令人承受極大的痛苦。
    更不用說，剛才那黑霧凝聚而成的匕首，在懼留孫的傷口中炸裂開來。
    “痛煞我也！”
    饒是懼留孫，也忍不住痛呼出聲，試圖以此來轉移注意力，減輕痛苦。
    同時，他再次施展秘法。
    炙熱的氣息再次彌散開來，伴隨著熔岩般的熱浪。
    但就在這時，剛將長劍擲出的青年，不知何時又以握住劍柄，漆黑的劍尖，則從懼留孫的背部貫穿而出，其上滲透出的黑色霧靄，將流淌出的血液連同火焰一並吞噬。
    青年反手握住劍柄，正欲上抬劍鋒，將懼留孫從中間劈開。
    然而下一刻，懼留孫嘴巴開合，飛快念出了一段意義不明的咒語。
    持劍青年卻僵立住了。
    他瞳孔驟然收縮，心髒跳動加劇，一股暴虐的意識在他內心蘇醒。
    “嘿嘿......”
    青年嘴裏發出粗重的喘息，嘴角卻微微上揚。
    同時，他的模樣發生了改變。
    很快就從二十歲出頭的青年，變為了三四十歲的中年威嚴男子。
    身上的衣袍也變為了象征著尊貴的紫色。
    “孤回來了！”
    他仰天發出長嘯。
    不遠處，魏叔魚表情似有些錯愕，眸中閃爍著微光，注視著那道威嚴中年人的身影。
    一幅幅畫麵，映入眼簾。
    那是對方的過往。
    率兵伐楚、殺僚奪位、強兵興國、敗楚入郢、威震東南、傷重去世......
    “闔閭。”他沉重地吐出了這兩個字。
    威嚴的中年人微微側過身子，兩道漆黑的靈體，交錯著飛了過來，一左一右，控製住了他的雙臂。
    隨後，又是一條黑色巨蟒，自他的腳下竄出，張開血盆大口，啃咬在了他的身上。
    黑色巨蟒的身體蠕動，像是在吮吸著什麽。
    很快，一股虛弱感自心頭浮現。
    魏叔魚的頭發竟開始變得花白，皮膚也鬆弛如同樹皮，唯獨一雙眼睛，還算是清明。
    與此同時，威嚴中年將佩劍從懼留孫的胸膛抽出，重新懸掛於腰間，而後伸出手來。
    一條黑紅泛紅的小蛇，從掌心中遊了出來，張開蛇口，就咬在了懼留孫的脖頸之上。
    感受著其中蘊含著的濃鬱生機，懼留孫並未抵抗。
    很快，他胸口的破洞得到了修複，長長呼出一口氣後，看向了魏叔魚的方向，對方此時已蒼老無比，似隨時都會壽終正寢。
    “是不是很疑惑，為什麽他會變成這副模樣？”懼留孫戲謔開口。
    魏叔魚並未做出回應。
    見狀，懼留孫也不在意，感受著自己的傷勢，還需要一點時間才能徹底恢複，便自顧自說了起來：“廣成子早已發現了文殊的異樣，所以提前將我的精神凝聚了回來，並找尋了一具肉身，將我喚醒，當然，那肉身並不完美，隻有宗師圓滿的程度，隻是因為特殊，才勉強能夠作為我精神力的容器，但也僅僅隻是作為容器，一旦受傷，體內的平衡就會被打破，肉身會無可避免地開始腐朽。”
    “為求萬無一失，廣成子告訴了我一句咒語。”
    “喚醒前世真靈的咒語。”
    懼留孫嘴角微微揚起：“即便是我也不得不承認，那是個很有想法的家夥。”
    魏叔魚沉默地聽著。
    他已從剛剛窺見的畫麵中，了解到了懼留孫口中‘很有想法’代表的含義。
    忽地，他嘴角微微揚起：“你覺得你吃定我了？”
    “難道不是？”懼留孫反問，暗地裏卻謹慎地感知一番，確認對方的升機還在源源不斷，且接近完全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後，又鬆了口氣。
    在他看來，對方真的隻是在虛張聲勢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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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又聽魏叔魚問道：“你此前說你的這具身體特殊，能以宗師圓滿的修為承載你的精神，我想是因為這具肉身同你的精神一般，在此方世界存在對應的二重身，可以通過命運的層麵的聯係，不斷重置狀態，沒錯吧？”
    “你想表達什麽？”懼留孫虛眯起眼睛，隱隱覺得自己把握到了什麽。
    “我想說的是：他也一樣！”
    魏叔魚話音落下，威嚴的中年人，瞬間變了臉色，十分痛苦地捂住了腦袋。
    可這並不能起到什麽作用。
    一縷縷黑煙自他的身體中被抽離出來，徹底消散。
    隨後，威嚴的中年人，重新變回了二十歲出頭的青年模樣。
    “怎麽會......”
    懼留孫一陣愕然，旋即又看向魏叔魚的方向，將對方依舊垂垂老矣，無法理解，“你的身體明明......”
    他無法理解，青年既然沒有被覆蓋意識，為什麽還會任由對方被自己抽離生機。
    “一具舊身軀，也不值幾個錢，你喜歡就送你好了。”魏叔魚身後，又是一個魏叔魚走了出來。
    不過他的模樣明顯更加年輕，氣息也更加渾厚。
    更重要的是，對方身上的衣物沒有任何破損。
    那剛才和自己戰鬥的是誰？
    心中的疑惑沒有得到解答，反倒是感官開始錯亂。
    他看到，那個新出現的魏叔魚，朝他普普通通地揮了一拳，沒有真氣離體。
    可他卻感覺到眼睛一陣酸痛，像是被人用拳頭打了一下似的。
    怎麽回事？
    “同步率很高了嘛。”魏叔魚淡淡笑道，旋即伸手將漆黑大蛇的嘴巴掰開，將他口中的‘舊身軀’徹底塞了進去。
    與此同時，懼留孫感受到，尚且還咬在自己脖子上的黑紅小蛇，猛地輸送過來一大股生機。
    同時，他原本已恢複如初的傷口，再次傳來一陣酥麻瘙癢的感覺。
    他下意識低頭查看。
    就見到自己胸前生長出了一張清秀且生動的人臉。
    那人臉的嘴巴一陣開合，聲音傳揚開來：
    “天地同壽！”
    下一刻他發現自己似有些失去了控製。
    竟是阻斷了這具肉身對二重身的命運掛靠。
    瞬息間，他的精神力失控，不由自主地進入到了名為天人合一的狀態當中。
    他下意識做出嚐試，試圖從這種狀態中脫離出來。
    然後遺憾的失敗了
    此刻的他，神性已蓋過了人性，本身並不排斥這種與天地萬物交融互通的感覺，因此不願從這種狀態中脫離出去。
    而這種想法導致的影響是，他徹底放棄了對這具身軀的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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