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安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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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長太瘋癲!
    “這幾日除了吃便是睡,今日你可算出來了啊。”
    “登東山而小魯,你這每日旁晚便來這小魯台,是不是這邊的風景更加獨特啊,安然子。”
    “胡行之,胡行之,名如其人啊,當真是胡作非為,實實在在是擾了這清修之地。”安然子轉過身,“你來邊來了,把我小徒孫作甚,生怕別人不知道你輩分高?”胡行之並未說話,卻一直上下打量著安然子,這安然子青袍裹身,發髻鎖發,腳踏棉布鞋,麵闊口方,眼若含星,雖說一身簡樸,可難掩其中氣質。
    “教諾啊,你我有多久沒見了,你也沒怎麽老啊。唉,這人啊就見不得久別重逢啊。”胡行之一副悲傷的表情,“哦,不對,你本來也不大啊。嘖嘖嘖,你看看,你看看,年紀輕輕就是一觀之主了。穿的卻如此樸素,實在撐不起台麵啊,再這麽樣也得有兩個徒子徒孫在旁邊伺候著啊。”胡行之畫風突轉,全然不見剛剛的悲傷,言語之間充滿戲謔,裝模作樣的搖著頭。
    “修道之人以天地為體、太虛為室,陰陽為友,滄海為食,心存大道,無臭無色矣,這身外之形,又有何差別?了然子師叔莫不是在考查師侄?”安然子許是見怪不怪了,依舊不動聲色,“師叔此次前來不知有何要事?”
    胡行之一看自討沒趣,也沒有了再去說笑的興致,與安然子並排而戰,“老頭兒說的應驗了,老子的好日子也快到頭了。”
    “你想帶走他?”安然子雙手上下相疊放於丹田處,縱使說話也未曾打亂氣息。山頂之上狂風陣陣,可二人神色泰然,連一絲衣角也未被吹動一下。
    “我得言而有信啊!當年師父不辭而別,隻是留書一封告訴我如果真的有事便來找你。我這幾年就在這鄒縣的一個山上住了下來,一步也不敢離開。你也莫再氣我了,隻是不知未來是福是禍啊。”胡行之一改往日慵懶的神態,一雙似湖水般深邃的眼眸仿佛要將萬物都吸入其中。
    “自古以來,未知之事現如今也是時過境遷爾。降婁星本就主這一方大地,落於此地,也未嚐不是一件壞事啊。”安然子突然笑了,“唉,時也命也,當今你我憂愁之事待百年之後也不過了了。對了,僧格林沁來了,昨日來了差人來送信,還提到了師叔你。”
    “哦?看來這文賢教蹦躂不了幾天了,雖說朝廷一日不如一日,可這文賢教也不是省油的燈。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啊。希望這位蒙古王爺不要傷及無辜啊。”
    “是啊,雖說這朝廷統治日漸沒落,?可還未到更替之時,此乃命數。更何況如今天下揭竿而起者又有幾人是為這百姓考慮呢?倒不如讓百姓多一絲喘息的機會。師叔啊,倘若此子耽誤了你的逍遙自在,可將此子交於我,師侄定不負師公和師叔所托。”
    胡行之拍了拍安然子的肩膀,“我並非畏懼,隻是尚有幾件事未了,待我這幾日處理妥當,便將此子帶走。”胡行之怕安然子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但對這位師侄願意將這福禍未定的因果留在自己身邊的充滿了感動。
    胡行之剛想過去拍拍安然子的肩膀,突然一愣,似乎想明白了什麽。伸出的手也收了回去,眯著眼睛笑著說“教諾,你我處境不同,你身上的責任和壓力我也知道,這是你的命,是你的路,但一定得內心清淨,別失了本心。”
    安然子身軀微微顫抖了一下,剛要說話,胡行之擺了擺手,讓安然子莫再多言。
    “好了,見也見了,說也說了,我下山幾日,隨後便會離開。”胡行之又回到了平常吊兒郎當的樣子,朝著安然子擺了擺手,“我回來以後便帶著守財一同下山,守財和我們不是一個道上的人,我這今後福禍難測,他若再跟著我怕是有性命之憂啊!這幾日守財便托付於你了!人生如浮萍,聚散皆是緣,教諾,你我相識十餘載了,此次一別今世難見了。罷了,罷了,聚也是緣,散也是緣;喜是一生,悲是一生。”
    胡行之略顯瘋癲之狀,卻身形挺拔,背負漁鼓,腳步輕盈,行走之間腳步似虛似實,不一會就淡出了安然子的視線。
    “人生啊,浮萍啊。這天太大,這水太急啊,皆由不得我們啊。師叔你生性灑脫自在,可教諾背著的東西可不是一隻漁鼓這麽輕鬆自在。”安然子歎了一口氣,“不過這師叔還真的是沒變啊,還是這麽不著調。”安然子靜靜地看著胡行之下山的方向,墨澈雙眼裏的笑意愈發濃重。
    “師父,這便是那胡行之嗎?”從遠處走來了一位道士,“果真如師父所言那般,瘋瘋癲癲,不成體統啊!”
    “混賬東西!不可無禮,為師尚且尊稱師叔,又是豈容你能直呼名諱?”安然子目不轉睛地望著胡行之遠去的方向,“永寧,師兄弟幾人之中,你雖聰慧卻過於世故,你當真以為你這位師叔祖不知你在此處?”
    “師父,是弟子沒大沒小了。您教訓的對,關於那個孩子,師父真的交給師叔祖嗎?可王爺那邊該如何回複?”永寧欠著身子,小聲問道。
    安然子此時才微微轉過身,看著永寧似笑非笑地說道“你心裏想什麽我很清楚,你想要什麽我也很清楚。孩子是必須要給他的,誰來了也改變不了,你可明白?記住了,該是你的那便是你,你答應你的也一定遵守諾言,你何苦再給自己徒增煩惱?”
    “弟子不敢”
    “有何不敢,永寧啊,你莫心急,待此事完結為師便要北上進京。”安然子閉上眼睛,似不願再看永寧。
    “師父,弟子願陪師父一起去,鞍前馬後伺候您!”永寧依舊欠著身子,恭敬地向安然子做楫。
    安然子一動不動,好像沒聽到永寧的說了什麽。
    “師父,您放心。弟子明白您的苦心,關於那個孩子的事弟子知道該怎麽做了。”永寧看安然子不理睬他,“師父,弟子這就傳書於王爺那邊,師父進京的時候可一定得帶上弟子啊。”
    “你退下吧。”安然子依舊沒有睜開眼睛,無喜無悲。
    永寧後退了幾步,轉身離去。
    天明到天黑,山上涼風習習,安然子卻依舊站在那裏,雙目緊閉。
    “自以為看淡一切,卻真不如我這師叔啊。罷了,修行不夠啊,區區一個永寧貧道都無可奈何,這京城的泥潭又該如何!”安然子不似白天的淡然,略有疲憊的轉身向道觀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