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場球都是這個世界上的唯一，打好這一場，才有下一場的機會。
    成為世界第一，不是因為她天生就比別人強，而是她在天賦加持下，還十年如一日的努力。
    常年身兼三項，打過上千場的球，練過上萬個小時。順風，逆風，都遇見過。
    所以在女單決賽上，當莎莎開局就被陳夢以311這樣的懸殊比分，打得灰頭土臉時，依舊沒有太多慌張。讓二追三，打滿七局，最後以43獲得了最終的勝利。
    王楚欽就慘了，昨天還懷抱著一腔少年熱血，第一局打到1315，隨後幾局拉著東哥來回翻扯，打到大比分33平。決勝局時兩人一度打到1010平，最後還是東哥更穩一點，以1210，最終拿下了比賽。
    2分的差距，看似微弱，卻是一道橫溝天塹。高台之上，聚光燈照射著，全場觀眾的歡呼，鮮花與掌聲，是對冠軍的祝賀；昏暗的場外，隻有一個看著年紀很大滿臉橫肉的大光頭，陪著少年默默地收拾東西。
    之前有多麽想證明自己，此刻就有多麽灰暗難受。再打一場又如何，他還不是輸了。打不贏，再怎麽努力還是沒打贏。簡直是對自信心極致的打擊。
    肖指也不知道說點什麽安慰徒弟好，沉默著想了半天，最後還是隻拍了拍王楚欽的肩。
    王楚欽收拾完東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等著東哥采訪完之後的頒獎典禮。
    當他低著頭發呆的時候，卻發現有人走到了他麵前。王楚欽抬起了頭。
    莎莎定定地看著他，伸出了手，隻說了句，“繼續努力”。
    她站在自己麵前，擋住了前麵刺眼的燈光，王楚欽卻覺得眼睛似乎有些酸澀。他跟她握手，抬頭看她。莎莎，我又輸了，你是不是很失望？
    可是莎莎卻沒有像從前一樣握完之後就放開，而是抓住他的手，使勁又搖了搖，“等下我去找你。”
    王大頭看著她慢慢地又走回去人群中央，她也要出去接受采訪了。
    遠處人聲鼎沸處，隻有她逆著光走了過來。王楚欽看著他的女孩走到了光亮處，又轉頭過來再看了他一眼。隔得有點遠，王楚欽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可是他覺得又有了一點力氣。
    無論此刻多麽黑暗，起碼他的小太陽沒有放棄他。她仍舊回頭看他，擔心他，跟他說繼續努力。
    王楚欽站了起來，也朝著光亮的地方走去。
    拍合照的時候，莎莎瞟了眼他。他慢慢地挪到了她的身後站著。盡管知道，她旁邊會站著東哥，他們兩個世界第一，本站的男女單冠軍。可是他還是想挨著她近一點。
    但馬龍看了看，心想哎，大頭啊，你倆最近還是避點嫌吧。帶頭就往女隊的另一邊走了過去，連著東哥大胖也跟著走了，王楚欽隻好隨著大部隊走。
    最後大合照後，他們作為混雙冠軍還是有了單獨的合照。可是王楚欽的心裏，起起伏伏的，仍舊揮不去的陰霾。
    命運好似很喜歡捉弄他們。這一兩年以來，他們一起打混雙贏了很多場。但自從22年在tt的澳門賽和新鄉賽一起“一月三冠”後，單打比賽上，如果她贏，他就會輸；如果他輸，她就會贏。
    他們再也沒有一起站在男女單打的領獎台上，一起拍照。他總是站在下麵，看著她跟別人拍照。
    晚上，莎莎去敲王楚欽酒店房間的門，大胖打開了門。剛進門，她就聞到濃烈的酒精味，王楚欽坐在靠窗的沙發上，右腿膝蓋上還蓋著一條還冒著熱氣的毛巾。
    她直接走進去，皺起了眉，蹲了下來掀開毛巾看他的腿，“你又受傷了？怎麽沒跟我說？”
    王楚欽膝蓋上因為熱氣燙出一片紅，莎莎冷眼抬頭，大胖趕緊擺手，“我剛燒完水，頭頭自己拿毛巾敷的，不關我的事。”
    “不要緊，沒啥事。”王楚欽握住女朋友放在他腿上的手。昨天晚上他也是這樣熱敷後好了很多，今天才能上場，隻是袁隊醫說回北京了要趕緊去醫院治療。
    他的腿因為之前打過封閉，很容易受傷。這些年，定期去醫院抽積液都成為習慣了。本來以為打完比賽後放鬆了，積液應該消散點，結果發現更腫了。拿熱毛巾燙下可以緩解疼痛。
    莎莎看著他又紅又腫的腿，心疼不已。白天她顧著自己的比賽，都沒有仔細看過他，也沒有關心他，並不知道他是帶傷去打得比賽。
    但是結果他還輸了，這還不如退賽呢。可是她知道，就算知道，她也勸不了他。他有時還挺倔強的，認定要做的事，誰也不能阻止他。
    王楚欽從來不說，但莎莎非常清楚他內心的要強與失落。每次他在采訪裏說她都打過一次奧運會了，那裏麵酸酸的勁兒，她都不想搭理他。可是也會心疼。
    他輸了世乒賽的最後一場，現在又接連輸了第二場，可想而知的難受。莎莎半蹲著看他。
    眼看著他二弟和三妹已經開始含情脈脈，完全忽略了旁人在場，大胖咳嗽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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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我想起來有東西丟劉丁碩那了，我過去拿，你倆慢慢聊。”說完，他披了件外套就出了門。頭頭一晚上都不怎麽說話，看著跟之前他被禁賽時打擊差不多，他也不知道咋安慰，還是讓莎莎來吧。
    大胖一走，房間裏安靜下來，剩下兩個人四目相對，氣氛就有點微妙了。
    雖說兩個人從三四年前就開始不清不楚的，但隊內官宣也才是這一年多的事。被大胖這麽堂皇地讓出房間讓兩人獨處，讓人怪害羞的。
    莎莎站起來去給他換條毛巾，擰幹後稍微涼了下，才給他重新敷上。葡萄眼眨巴眨巴地從下往上看王楚欽，又問“疼嗎？”
    王楚欽搖頭，又握住了她的手，拉她到自己身邊坐下，“你怎麽不好好睡覺，過來幹嘛？”。莎莎隻看著他的腿不說話，過來幹什麽，當然是怕你心情不好安慰你了。
    沉默了片刻之後，王楚欽忽然低聲問，“莎莎，你說我以後能打成世界第一嗎？”
    莎莎一臉堅定地抬頭看他，“當然能了，頭哥，你是世界上打球最好的，我覺得你以後能打成大滿貫。”
    王楚欽苦笑了一下，還大滿貫呢，他現在想拿個公開挑戰賽的冠軍都難。
    看他不說話，莎莎以為他不信，雙手把他的臉捧起來，麵對著自己，一字一句說，“我看人可準了，比劉主席還準。我覺得你以後肯定能拿奧運冠軍，拿大滿貫。”
    “萬一我以後都打不到第一呢？你是不是會跟我分手？”王楚欽不知道怎麽就問出了這個深藏在心裏的問題。他拚盡了全力，也就能拚到現在的程度，他其實根本不像她想象的那麽優秀，那她還會繼續等他嗎？
    莎莎第一反應是回答“不會”，她喜歡他的時候，他還什麽都不是呢，當然那時候她也什麽都不是。不過喜歡上他，確實有他球打得不錯的成分。如果有天，他球打得比我還差，我還會喜歡頭哥嗎？莎莎思索了起來。
    沒有得到及時的回答，王楚欽抬頭，看到了莎莎臉上的遲疑，更受傷了。
    “隻要你世界排名還在前50，就不跟你分手。”莎莎想了想，說出了她的答案。
    “啊？為啥是前50啊？”王大頭被這答案搞一愣。
    “那前100吧。”莎莎心想，放寬點也不是不行，那你得對我再好點。
    王楚欽嘴一扁，“喂，孫穎莎，我跟你說認真的，你別逗我成嗎？”
    莎莎眼睛睜得大大的，“我沒開玩笑啊。喂，王楚欽，要是你連前100都沒信心的話，那那你以後還是別打球了，別跟我搭檔了。”
    王楚欽聽得好笑，他現在已經是第二了，以後就算拿不到大滿貫，怎麽地也不會退步這麽多吧。但莎莎表情這麽認真，她委婉在說，就算他不是第一名，她也不會離開他。
    可是她偏不直接說，就愛拐著彎。兩年前他在全運會時肩膀受傷了，她也是偷偷來看他，不過那次是龍哥給他倆望風。彼時他倆還在被教練組圍追堵截，嚴禁比賽期間接觸過多，冒著寫檢討挨批評的風險，她還是一個人來了，可為看看他。
    王楚欽忽然想起來，似乎是從21年，莎莎上了奧運會拿了亞軍之後，除了全運會不得不跟大胖配，她就再也沒有跟別人配過混雙。而他自己後麵還被教練組安排跟曼昱姐大迪等配過。隻有莎莎，要麽跟他配，要麽就不打混雙。
    花跟單打一樣多的時間，跟他一起練混雙。她其實一直在用行動說，除了他，她從來沒有看向過別的地方。她一直都在堅定地選擇他，相信他。
    可是他卻又一次辜負了她的期待。他哪裏值得她對他這麽好呀？
    王楚欽側身就抱住了身邊的女孩，沉默的，久久的不願意鬆開。
    他的力氣很大，壓得人有點透不過氣。而且他的胸好硬呀，莎莎想推開一點，又忍住了。哎，王大頭現在心情不好，占點便宜就占吧。
    感覺抱了挺久，莎莎摸了摸王楚欽的背，安撫道，“你好好休息，明天見哈。”
    王楚欽“嗯”了一聲，戀戀不舍地鬆開了手。現在還在國外，大胖哥等下就回來了，莎莎也得回去自己房間。
    斯洛文尼亞沒有直達北京的飛機，要經過香港轉機。國乒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返程，三兩成群地結伴說話，打完比賽後，總是要輕鬆悠閑很多。
    莎莎被夾在人群中間，側頭望了眼站在另外一條隊伍裏的王楚欽。他似乎忘記戴口罩了，一臉嚴肅，毫無神采。頭發跟訓練時一樣胡亂扒拉在兩邊，毫無半個月前出發時的精致。這次，他還穿了長褲了，卻隻是為了掩蓋膝蓋處的傷。
    可能感應到她的視線，王楚欽轉過了頭，跟她對視了一眼，但還是又別過頭去。呆呆的，不想說話的樣子。
    四麵都是亂糟糟的聲音，有人在拿手機拍他們，隊友們教練他們在說話。莎莎看到他艱難地慢慢走到櫃台前，拎著他的小紅箱子往行李帶上放。
    突然很想過去幫幫他。從前都這些都是他來，可是他現在受著傷。
    還好後麵的大胖及時出了手。可是莎莎還是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上次德班失利了也沒見他這副樣子，看來真的一次兩次三次的輸球，讓王大頭的精神都快被打擊壞了。
    從前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莎莎想直接衝上前去擁抱他，安慰他。還想跟他說真的不騙你，你打輸了也喜歡你，前100也喜歡你，你不打球也喜歡你，行了吧。趕緊給我振作起來呀。
    可是王大頭再也沒有回頭看她。
    他好像，又沉浸在自己灰暗的世界裏，孤獨地站著，麵對茫茫的未來，不知道該如何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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