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0
字數:5658 加入書籤
巷子街2014!
“你們不同。”我停頓一下,說“不能比較。”
沈讚光立刻問“哪裏不一樣?我會比沈沉對你更好,你不相信我嗎?”
我不回答。
他見我無言,苦笑一聲,自嘲的說“我知道你跟我哥從小一起長大,我沒有,我錯過了你們小時候很多快樂的日子。”
“可以後我們還是朋友。”我急說。
沈讚光歪著腦袋,伸出長長的胳膊在我頭頂盤旋,最後隻是撫摸了一下我的頭發,溫柔地說“那些年在南方,我常想著能回來,跟你一起蹲在牆根下放鞭炮,再表演一個新節目逗你笑。你在我心裏就是一個秘密,我從來沒有告訴任何人關於你的事。”
我雙手托腮,歪著腦袋靜靜地看著他。
他上身趴在雙膝上,喃喃地說“我媽來了,她說要接我去國外。”
“什麽時候走?”我問。
“我不知道,她說給我時間考慮,但是我回巷子街的時候就沒打算離開,我以為心裏想了你這麽多年,你會記得我,也會喜歡上我。”沈讚光測過看著我,眯著眼睛,英俊的臉帶上笑意,問“你喜歡我嗎?”
我蹙眉思考,沉默半天。
“你喜歡我哥嗎?”他繼續逼問我“你喜歡沈沉嗎?”
這是一個深奧得不能再深奧的問題,所以我說“我不知道。”
“從小到大我哥一直討厭我,他容不下我,我來之前,我媽給我四樓的鑰匙,告訴我如果在巷子街過得不好就去那裏住,那是我姥姥和姥爺留給我媽的房子,其實就算我過得不好,我也不想離開巷子街,每次路過你家門口,我都特別開心,因為你在裏麵,離我這麽近,比起從前我想起你你卻在北方時,心裏痛快多了,你懂嗎?”
我想伸手放在他的手上,可我卻沒有勇氣。
“我媽說她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我哥,每年七月,我媽都給我買一個蛋糕,上麵寫著沈沉生日快樂,我很小就知道自己有一個哥哥,我不怪他不認我,這麽多年他沒有我媽在身邊照顧,性格古怪我能理解,可我也不一樣沒有爸嗎?”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關於沈沉和沈讚光的身世,他們竟然真的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
“你媽想見沈沉嗎?”我問。
“當然想了,隻是她不說,反正我哥對我們漠不關心,不見也罷了。”他說。
“你媽就沒想過補償沈沉嗎?”
沈讚光陷入深思,半天後說“你覺得我哥在乎嗎?”
“他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那是他親生媽媽,他當然會在乎,小時候的沈沉跟現在不一樣的,雖然隻有他一個孩子沒有媽媽,他每天帶我們玩遊戲的時候也快樂。可長大以後,也許是那種痛苦就會漸漸加深,就像我一樣,我爸在我十三歲帶走了我弟弟,我也理解沈沉,被拋棄的人都以為自己是垃圾。”
沈讚光忽然將我擁入懷裏,聲音心酸的說“林棉,你可以留下我,我們在一起,一起考大學,畢業以後結婚,我帶你去你想去的地方,我都想好了,隻要你說不準我離開巷子街,我死也不離開。”
我咬著嘴唇,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就這麽定了,好不好?林棉?”他溫柔地問。
“那可不行,萬一你有一天後悔怎麽辦?”我大聲說,“還有,我喘不上來氣了,快點放開我。”
他立刻鬆開了手,咧著嘴嘿嘿地笑著“你還是不相信我的心,沒關係,我自己明白就夠了。”
沉默了好一會兒,我聽見沈讚光說“小時候我有一個爸爸,他對我非常好,我到現在還記得他長什麽樣,好像我五歲的時候,他發現我不是他親生兒子,下班回家趁我媽不在家,把我關在廁所裏,沒有燈,他打開洗澡的水龍頭,讓我淋冷水,我站了快一個小時,凍得渾身直哆嗦,幾次想跳起來關上開關都碰不到,最後我站在浴缸邊關上了,可是腳滑摔在水裏,那次差點死了。有時候我想,如果我和我哥的命運調換,他會變成什麽樣的人?”
我歎了一口氣,自嘲地說“命運這個東西這麽無情,我早就領教過了。”
他低頭注視我,目光閃動,說“林棉,你聽懂我的話了嗎?”
我懂,又好像沒懂。
“其實,我爸和梅姨的事情,他們如果在一起會幸福開心,我們應該支持的,對不對?我想不通我哥為什麽反對,他總是把事情想得過於陰暗。”說完他咧著嘴笑。
“讚光,我媽說不會跟沈伯在一起了,我們很快就搬家了。”我小聲說。
“為什麽?”他立刻問。
“因為…”我沉默了一會兒,“因為沈沉和我都不希望他們在一起。”
“如果你搬走,巷子街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了,你明白嗎?”
“所以啊,你不如跟你媽媽走吧。”
“林棉!”他抓住我的手,驚慌地說“求你了,你不知道你在我心裏多重要!”
我站起身眺望前方的巷子街,拍拍他的肩膀,試圖用輕鬆地語氣說“回家吧。”
我們都是可憐的孩子,從小經曆千瘡百孔,可我卻是一個人,無法分身來到他們兩個人麵前,我選擇他,就必須離開那一個。
事實是,我沒有資格選擇。
那晚回到家,我悄悄打開梅姐的房門,她側身躺在床邊,呼吸緩慢,我忽然感到愧疚,不就是大人之間的愛情,我被沈沉從前的恨意和巷子街的傳言吞沒,蒙蔽了善良。可一想到我弟弟林煦,不知他在哪裏?是不是也在忍受那些殘忍,我的心千回百轉,告訴自己走吧,什麽也不要留下了。
六月,高三準備高考,自從那天沈沉對我突如其來的表白,我再也沒有見到他。
中午放學,沈讚光在操場等我,對我說“林棉,我媽來了,就在校門外,我們一起去吃頓飯,讓她認識認識你。”
跟沈讚光走出校門外,馬路對麵停著一輛白色轎車,我和他一前一後走過去,下車的女人一身紫衣,氣質高雅,沈讚光跑過去擁抱住她,我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幕,心裏想著的卻是沈沉。
上了車,讚光媽媽摘掉墨鏡,回頭對我說“你就是林棉嗎?”
對上她目光的那一瞬間,我才發現,沈沉的眼睛像極了她,黑亮的瞳孔沒有一絲雜質。
我說“是,阿姨,我叫林棉,是讚光的朋友。”
她笑“我這次來,讚光這幾天常跟我提起你。”
我有些尷尬,沈讚光見狀,立刻說“媽,快點走吧,我們都餓了。”
車子掉頭,我感到悶熱,打開車窗,沈沉孤單的身影就出現在我麵前,仿佛站在無盡的黑暗裏隻剩下迷途,沒有希望,沒有夢想,絕望的墜落。
沈沉在車後的影子漸漸消失,我的心卻悄無聲息地疼痛。
在飯店吃飯時,我假裝接到我媽電話匆匆離開,我沒有辦法裝作一無所知,腦海裏全部都是沈沉灰暗的目光,他十九年不曾見過的媽媽,就坐在我麵前,眼裏都是她的另一個兒子。
傍晚,我回到巷子街時,有一個人在等我,是讚光媽媽,她的車停在巷子街街口,依舊一身紫衣,戴著墨鏡,看到我出現,她搖下車窗,喊我的名字“林棉,過來。”
此時的巷子街被落日餘暉籠罩,路人悠閑自在,孩子群裏充滿嬉笑打鬧的聲音,街口幾處小攤正在叫賣,每一個人的影子都歡喜的映在石板路上。
我朝她走去,上了車,坐在副駕,她摘下眼鏡,安靜地觀察我的臉,說“你長得真像你媽媽。”
我對她禮貌的微笑,並等待她的正題。
“聽說你媽媽和沈振川要結婚了?”她試問。
我倒吸一口涼氣,說“沒有的事,阿姨,我不同意。”
她輕聲笑,“你這孩子倒是有個性,怪不得讚光喜歡你。”
見我不吭聲,她變得認真嚴肅,側身看著我,說“林棉,我看你也是懂事的孩子,你幫阿姨一個忙,好嗎?”
“隻要我辦到的,你盡管說吧,阿姨。”說實話,我的第一想法就是她想讓我幫忙見到沈沉,所以我立刻豪言壯語,如果他們見了麵,沈沉會不會打開心結。
“你幫我勸勸讚光,讓他跟我走。”她說。
我怔忡在那,臉上浮現苦笑,低下頭沉默。
“我猜你也知道我們的情況,我現在就剩下讚光,我不能沒有他,聽他的意思他在乎你,你的話他會聽,讓我帶他走。”讚光媽媽近乎祈求的語氣,讓我莫名地抗拒,帶沈讚光離開,那沈沉呢?
沉默半天,我聲音有些沙啞,“阿姨,你不想見見沈沉嗎?”
她的目光忽然變得震驚,像是揭開了她身體裏早已愈合的結痂,讓她再次記起曾經多麽痛。
我打開車門,下車前,她說“我不配見他。”
就算我活到一百歲,看盡世間人情世故,世態炎涼,我也無法理解她為什麽不去見沈沉,哪怕遠遠一眼,哪怕讓沈沉知道媽媽的模樣,她現在如此光鮮亮麗,與傳說中那個跟別人跑了的女人截然不同,她的心裏全部都是另一個孩子,而沈沉,從小到大被丟棄,被嘲笑,被歧視。那一刻,我相信沈沉是善良的人,可他寧願選擇醜惡。
“我沒有權利改變你兒子的人生,他想走想留,是他的事。”說完我下車匆匆離開,餘暉消失,夜色悄然無聲地迎接我,迎接我的心。
沈沉家的燈亮著,房門留著一條縫隙,可推開門之前我卻聽見揪心的哭聲,順著這條縫隙,沈沉坐在地上,背影狼狽,地上散落著很多信封,他是知道真相了嗎?
我推開門,朝他走去,憐憫與心酸使我伸出雙手抱住了他,想起我逃跑的那個雨天,我也像他這般痛苦無助,所以我對他輕聲說“沈沉,你別哭,我來了。”
給他煮了麵,他聽話全部吃光,疲憊地爬上了床,緊閉雙眼,便一動不動,蜷縮成嬰兒一般脆弱。窗外的月光穿過玻璃,仿佛是一條蔓延的河流,一直流淌到沈沉的身旁,照亮了他英俊的麵孔。
而我竟看呆了,隻盼著能一直站在這裏,不忍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