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我們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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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街2014!
我常常反複做一個夢,夢裏我還是七歲的孩子,在床上醒來,恍恍惚惚看見身旁站著一個身穿白色大衣的女人,她的聲音柔軟溫暖,一遍一遍叫我的名字,然後轉身跑遠,我追她而去,奔跑在巷子街,經過這裏的每一顆花草樹木,每一塊長滿青苔而陳舊的石板路,每一寸蜿蜒冗長的紅磚圍牆。可夢裏的最後,女人不見,我迷了路。
我曾趁沈振川出車時翻遍家裏的每一個角落,雖然我恨那個叫阿彩的女人,但我隻想找到哪怕一點有關她留下的東西。我想知道,夢裏的白衣女人是不是阿彩,我想問她,為什麽拋棄我?
2007年四月的春天,我十九歲,周末的一個下午,距離高考還剩下正好兩個月,我回到家,沒打開門時,我聽見了兩個人的聲音,一個是沈振川,而另外一個人就是林棉的媽媽,呂之梅。他竟然把這個女人帶回家?
沈振川說“別掃了,兩個爺們的家就這樣。”
呂之梅笑說“髒成這樣,家裏沒有個女人怎麽行?”
哼,我在門外冷笑,這個不要臉的女人說這種話就是想盡早進門當女主人。
沈振川說“這麽多年不也過來了,對了,上次給你拿的錢讓你給孩子買電腦和手機,買了嗎?林棉現在都上高中了,咱也不是攀比,那也不能委屈孩子,該買的還是得買。”
媽的!沈振川不知背著我偷偷給這個女人和林棉揮霍多少家底。
呂之梅虛偽的聲音傳來,“川哥,沈沉馬上要考大學了,過幾天讚光回來家裏開銷有多了一個人,那些錢我沒動。”
沈振川說“梅,快了,等讚光回來,咱們就好好跟孩子們商量,我不能一直不給你名分,到時候我們就在一起過,你的苦日子快熬到頭了。”
我嘭的一聲推開門,眼前的這兩人正抱在一起,看見我像見鬼一樣推開對方,沈振川有一絲尷尬,說“沈沉,你回來了?”
我走進衛生間洗了臉,出來冷眼怒視呂之梅,她失措而尷尬的笑,我回到房間摔上門,倒頭躺在床上,讚光?沈讚光,沈振川要把他接回來,那個不知從哪跑出來的野孩子,我還記得他。
一周後,沈讚光果然回來了,他再次回到了這個家。我根本沒有認出這個小子,他跟小時候比變了模樣,打扮新潮,身高不比我矮多少,皮膚白皙,那雙眼睛像極了沈振川。
他對我友好的打招呼,“哥。”
我一句話也沒有搭,轉身關上門,打開電腦。
幾分鍾後,沈振川走進來,將手中的衣服放在桌上,說“這是你梅姨給你和讚光買的新衣服,待會兒你試試看合不合身。”
半天,他見我沒動靜。
語重心長的說“兒子,你別總板著臉,讚光真的是你親弟弟。”
我沉默,繼續打遊戲。
他又說“這十幾年你媽媽一個人帶著他不容易,他這次從南方回來不走了,你好好對他,他這些年過的很苦。”
他這些年過的很苦。
我一聽到這句話立刻翻臉,“第一,我媽已經死了!第二,我沒有弟弟!第三,你以後讓那個女人給我滾蛋!”
沈振川震驚地看著我,拿起新衣服又放下,歎氣離開。
我心裏也不痛快,不是沒事找事。這麽多年,我心裏所有的憎恨都已深深紮入骨髓裏,成為支撐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我恨那個叫阿彩的女人,她如此狠心拋下那麽小小的我,我需要媽媽的每時每刻她不知在哪裏,不知是不是對那個沈讚光滿心寵溺。這種人間大恨,隻有母子之間。恨意禍及很多很多人,當然,包括林棉媽媽,和小時候每一個跟沈振川眉來眼去的賤女人。
直到傍晚我出門,看見沈讚光坐在院子裏玩手機,是諾基亞新款。我路過他時,他喊我“哥,你去哪?”
又是一個沒皮沒臉的人,跟林棉簡直一模一樣。
我不理,推開門時,他又說“你去哪?帶上我啊?”
我回頭像小時候一樣警告他說“你離我遠點。”
當晚我又喝很多酒,被劉大亮笑話說“你整天陰沉沉也不是為了女人,你心裏到底都裝什麽玩意?”
我心裏裝著什麽玩意?空蕩蕩的連一個回響也沒有。
四月末陰雨連天,整整下了兩天,我沒有出去跟劉大亮鬼混,放了學就回家,大雨衝刷整條巷子街,狂風吹打兩旁的楊樹樹枝幾乎搖搖欲墜,我打著傘從街口往家走,看見沈讚光站在林棉家門口,像個可笑的落湯雞,突然林棉推門出現,沈讚光像個傻子一樣對她笑。我從沒想過沈讚光會記得林棉,哼,看樣子還把她放在了心上,要不然他頂著大雨在演什麽猴戲。
晚飯後,沈振川去廚房洗碗,我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沈讚光湊到我身邊,問“哥,你認識林棉嗎?”
“不認識。”我說。
“怎麽會不認識?小時候你們常在一起玩,再說她不是一直住在巷子街嗎?”
我蹙眉,動了動身,故意說“那個女的腦子有病。”
沈讚光急了,“她得什麽病了?”
“見誰就拿酒瓶砸誰。”
他嘟囔幾聲,反應過來,“哥,你逗我呢,下午我看見她好好的。”
我不耐煩的瞪他一眼,起身回房。
終於,天晴了,劉大亮讓我辦一件事,朱麗葉不僅甩了他,還揮霍了他將近三萬塊錢,他不打算要了,而是紮那對奸夫幾刀,出了事他平。我是劉大亮的小弟,平時吃吃喝喝都跟著他,他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
交戰時,不要命的林棉高喊她報了警,趁亂我紮了那個男的,但我清楚我力道很小,沒有傷到要害。沒多久,警察趕到,我隻是想嚇唬嚇唬林棉,雖然我知道即使我被抓也無所謂,劉大亮有錢有勢。我故意撞到林棉,隨即將刀放進她外衣兜裏,並且告訴了她,滿意的看到了她嚇得慘白的臉,我迅速藏身。
但我沒有逃走,而是藏在花叢裏觀察情況,超乎想象的是我親眼看見沈讚光那小子抱起林棉一路狂奔。
晚上回家,隻剩下我和那小子,他窩在沙發上擺弄手機,我去廚房找吃的,煮了一碗方便麵,坐在沙發上吃,他突然說“哥,剛才我都看見了。”
我沒理,隻顧著吃麵,喝完了湯,倚在角落,斜眼問他“看見什麽了?”
“看見你把刀放在林棉兜裏。”他怒視我,有些激動“你為什麽那麽對她?”
“她應得的。”
“還有上次,你讓她來家裏取衣服,對她發火,我不知道她做了什麽讓你生氣,可她畢竟是個小姑娘,你這麽做公平嗎?”沈讚光竟然替她打抱不平,這事真新鮮。
我起身回房間,關上門時,我對他說“你最好離她遠點,沾上她沒什麽好下場,你問問你爸就知道了,家裏的錢早晚都被她媽騙光。還有,我的事你少摻合!”
他伸手用力擋住我的房門,大聲說“是我報的警!刀現在在我手裏,我不管你在外麵殺人也好,放火也好,你不能再碰她!”
“那就試試。”
在我跟沈讚光對峙了幾秒鍾裏,我得到了一個真實的信息,他喜歡林棉。
沈振川晚上下班回家說服我把房間騰出地方,讓沈讚光搬進來,我不同意,吵幾句我奪門而去,被眼前的人驚倒,是林棉。
她落魄的站在我對麵,問我“你為什麽這樣對我?”
因為你媽媽呂之梅!因為呂之梅和沈振川傷風敗俗的醜事傳遍了整個巷子街!因為我不止承受那個叫阿彩的女人拋棄還有承受他們給我帶來的恥辱!
可是我不能全部痛快地怒吼,我最擅長忍耐不是嗎?作為一個男人,我的忍耐可以讓我得到更多。
沈讚光追出來,讓我別走,無論他是真心還是假意,在我眼裏,這個人不是我弟弟,他是誰,與我無關。
我最後一次警告他“我的事你少管!”
夜晚,巷子街空空蕩蕩,仿佛這裏已經空蕩已久,我聽不見任何人嬉笑打鬧,看不見任何人奔跑如風。隻是空著,一片荒蕪,像一座廢墟的城,我們活在這裏,而不是生活。
走出身後的巷子街,我蹲在路口抽煙,聽見沈讚光喊“林棉!握緊我的手,我們加速了!”
他們兩個人的影子在路燈下拉長,恍惚間,我以為我回到了小時候,可是誰都知道,我們回不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