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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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街2014!
轉眼到了七月中旬,夏天最炎熱的日子,雨水漸漸少了一些,幹燥悶熱的空氣漂浮著灰塵,烈日暴曬在房簷之上連鳥兒也不願停留。
我和讚光去市裏拍完了婚紗照,一個月後會寄回家裏。他每天都忙著布置新家,而我除了複習整日無所事事,林煦走了第十天,電話依然打不通。我幾次想再打給沈沉詢問情況,始終沒有摁下撥通鍵。
沈讚光晚上來家裏吃晚飯,他告訴我明天要回日本一趟,阿彩生病了,乳腺腫瘤手術,他想帶我一起去看望阿彩,但我沒有答應,因為下個月我要參加縣裏教育局的教師招聘考試,最重要的是梅姐一個人在家我實在不放心,林煦再一次離開巷子街,對梅姐打擊很大。
讚光倚著窗,沉默不語,眼睛卻一直看著桌前看書的我。
我幾次打量他,終於問了一聲“你想什麽呢?”
“我回日本以後就看不到你了。”他委屈巴巴地說。
“又不是不回來。”我笑著說“你明天幾點出發啊?”
“五點就走,我八點的航班。”他回答。
“那麽早,你今晚一定要早點睡,千萬記得定鬧鍾。”我提醒他。
他嗯了一下,半天不吭聲。
“又怎麽了?”我問。
“你會想我嗎?”
“會啊。”我繼續看書。
“有多想我?”
“就是很想唄。”我說完嘴裏念叨一遍試題。
“希望我媽隻是小病,做完手術住院幾天就能沒事。”他低落又擔憂的說。
我看著他,輕聲安慰說“一定會的,別擔心。”
“如果我媽沒有什麽大問題,我帶她回來,我們就辦婚禮吧。”
“要等我考完試哦,九月十月可以看看吉利日子。”我說。
“好。”他輕輕應了一聲。
“新家還差什麽沒買呢?”我忽然想起來,因為我絲毫沒插手過,每次想幫他選家具他都擔心我被曬中暑或是累到腿軟。
“今天上午按好了床,水電都弄好了,全部都齊全了,就差女主人。”他還是有點低落。
“給我留下一把鑰匙,改天去參觀一下。”我說。
沈讚光猶豫了一下,用請求的語氣說“林棉,今晚你能去我那嗎?”
我放下手上的書,走到他身前,雙手捧著他英俊的臉,柔聲說“我媽最近睡眠不好,我不放心她,等你回來我們就搬去新家好嗎?”
“可是…”他抓住我的手,“我想抱著你睡,我們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見麵。”
“很快的,我在家等你,到時候天天抱著睡。”我湊過去親了他一下。
讚光沒有動,他癡癡地看著我的臉,不知道在想什麽。
“我們會白頭到老的,對嗎?”他憂愁起來。
我使勁點點頭,溫柔地說“我們也會有一個可愛的寶寶。”
他嘴角輕輕上揚,看似安心地笑了笑。
“這次換你等我了。”他的聲音好像難過極了。
我不由得抱住了他。
讚光為我妥協忍耐了太多太多,從十七歲開始,他放棄和阿彩在南方的幸福生活,一個人來到巷子街,在這裏的每一天都在忍受自己親哥哥的無視和孤立,失去父親後沈沉拋棄了他,而這些年以來他最大的痛苦就是站在我身邊,我愛的人卻不是他。
我希望那些不好的回憶都已經腐壞掉,一個全新的林棉在愛著他,再也不會辜負他。
那場雨是後半夜三點多下起來的,我醒來關上所有的窗戶。已經快一個月沒有雨水了,壓抑已久的大雨終於痛快地傾瀉下來,窗外的老楊樹被風雨吹得動蕩不安,巨大的雨滴瘋狂地砸向玻璃上,一小時後雨停了,我卻再也沒有睡意。
吃完早飯梅姐叮囑我去沈伯家裏打掃一下,說起來從我畢業回巷子街還沒走進那間沉寂已久的房子。
臨出門前,我接到了讚光的電話,他說要登機了,等落地再給我報平安。
然後,我拿著鑰匙來到沈伯家打開了兩道門,看見鞋架上擺著兩雙落滿灰塵的白色球鞋和一雙黑色皮鞋,我站在門口安安靜靜地環視四周,這裏沒有絲毫改變。
我走了進去,打開窗戶,看見茶幾放著半瓶礦泉水,牆上的日曆定格在2007年6月,電視機上有一層厚厚的的灰塵,廚房的水槽裏還有一個沒有洗的碗,衛生間的洗衣機裏放著一條牛仔褲,我打開沈沉的房門,窗簾遮擋一半,床上和書桌上幹幹淨淨,什麽也沒有。我又走進了沈讚光的房間,床上放著一張遊戲光盤,書桌上有一瓶發膠和一個剃須刀。
烏雲籠罩著整個巷子街,雷聲隆隆作響,我想應該可以在第二場大雨結束後打掃完。
沒有人居住的房子真難收拾啊,光清洗抹布的水就換了無數盆,我將廚房剩下的碗洗幹淨,又將洗衣機的牛仔褲洗好掛起來,又將地麵擦了兩遍,終於擦去了所有的灰塵,眼前仿佛有了光明。
毫無疑問,我已經累癱了,隻想一動不動地躺在沙發上閉目養神,也許是我昨晚沒有睡好,沒多久伴著雨聲我睡著了。
當我醒來時雨已經停了,可還是陰天,我發現身上蓋著一件衣服,然後驚慌地起身丟到一邊,有人來了!
沈沉就從他房間裏走了出來,我以為我看錯了或者這是一場夢,但不是,因為他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傳進我的耳朵裏。
“打掃完是不是累壞了?”
“你…”我欲言又止地看著他。
沈沉走到沙發另一側坐下,安靜地看著我,我們四年沒見了,他身上的衣服有零零星星的雨水,頭發也濕了,清冷的目光一如從前,看起來就像成熟的大人。
沉默了一會兒,他主動開口問“你還想再睡一會兒嗎?”
我看著他給我蓋上的衣服,說“不睡了。”
沈沉點了一根煙,在這間灰暗的房子裏,所有聲音都顯得格外引人注目,屋簷的雨滴一聲接著一聲落在地上,香煙燃燒時的火光讓沈沉的臉忽明忽暗。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我的聲音盡量平靜一些。
“今天早上七點。”他回答。
“你去看沈伯了嗎?”
“我先去了南山墓地。”
“林煦呢?”我問。
“他在我那,下周回家。”沈沉說“梅姨怎麽樣?”
“林煦的事讓她有些上火。”
“讓梅姨好好保重身體,事情都解決了,林煦現在很安全。”
我遲疑了一下,問“你一個人回來的嗎?”
“對。”他說完將半支煙扔進煙灰缸裏。
“你老婆孩子都好嗎?”我小聲問。
沈沉忽然笑起來,目光深深地看著我,回答我“都好。”
“是男孩還是女孩?”
“女孩。”他輕聲說。
我莞爾一笑。
“你應該帶著老婆孩子一起去看看沈伯,我想沈伯看到孫女一定會很高興。”我語氣輕鬆地說。
沈沉低下了頭,聲音疲憊地說“有機會我會的。”
“林煦的事,還是謝謝你。”我說了一句廢話。
沈沉沉默的看向我的臉,我轉過頭看著窗外,快到中午了,灰色的天空漸漸明亮起來。
“你,和沈讚光什麽時候舉行婚禮?”他低聲問。
“秋天。”
我說完聽見手機鈴聲響起來,是讚光,他告訴我已經落地上海,吃完午飯再等轉機,掛了電話我想我該走了。
我站起身來,笑著對沈沉說“我先回去了,如果你今天不著急回北京的話,到我家坐坐,我媽常念叨你。”
“好。”
我走到門前穿上鞋子,拿起鞋架上的那串鑰匙,打開門的那一刻,身後傳來沈沉的聲音。
“林棉,再見。”
我並沒有回頭看他最後一眼,我和他的距離怎麽能是這樣。
時間仿佛將曾經的愛恨別離幻化成一個巨大的雨滴,在我的心裏下過了這場傾盆大雨,將我幹癟的世界淋得搖搖欲墜,後來就像此刻一樣,雨停了,陽光透過晶瑩透亮的樹葉照了下來。
“再見。”我輕輕地說。
